第7章 逃离的开始
他们听到一个名字,很茫然,村里有这个人?
阿漓指了指陈大头:“他买来的老婆。”
陈大头面无人色,险些晕过去。
老婆没了。老婆要跟阿梨走了。阿梨被上仙看中了。
那婆娘傍上了高枝,以后会不会回来报复他?陈大头眼睛一翻,真的晕过去了。
顾南和张英自是不管他们私底下的恩恩怨怨,直接允了,坐车回城里。阿漓拍了拍大青,带三头牛回自己家,至于刘金谷一家,只得又回去跟父母弟弟妹妹暂住。
阿漓也没去催,不一会儿,钱玉江就被村长亲自领来了。钱玉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光听村里吵了半天,这被带出来时心里还七上八下的,见到阿漓,还当是两人的计划被发现了。
阿漓见了钱玉江,不知怎地心头一松,紧紧抱住她,竟是大哭了一场,哭得她更慌了。但钱玉江毕竟年纪稍长,见阿漓哭得狠,也就不问缘故,只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着,道:“有什么过不去的,你看姐姐落到这个地步都没绝望呢。”
阿漓是后怕,这时候怕得浑身发抖,哭得抽搐起来,半天才止了泪,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听得钱玉江一怔一怔的,最后道:“那上仙倒也不像你之前说的那么可恶。我们是不是不用逃了?”
“姐姐,你不逃了吗?”阿漓抬起头,看得钱玉江又是一愣,她的眼睛哭得红肿,却亮得吓人。
“我不知道上仙为什么不像大家说得那么坏。”阿漓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但是我知道我们村,别的村,过得都是一样的苦。我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但是钱姐姐你说,你那里的上仙不是这样,对不对?”
钱玉江点点头。她也不知道上仙有什么区别。但是她那里明显过得好得多,官府虽然也有欺压,但种出的仙草会有上仙派来的人直接收购,价格公不公道她不知道,反正够爹娘养活三个孩子,还供他们读书的。
阿漓的眼睛更亮了:“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跟上仙走。大家都说我要去享福了,可是我不想也变成这样的人。钱姐姐,我想去你那里,你会不会怪我任性?”
本来的通天大道,她却非要往死路上走,还要带钱玉江一起,她怕钱姐姐恨她。
钱玉江已经想明白了,叹了口气。其实如果她能选,她还是愿意跟这个上仙走的,就算想回家,跟着上仙离开这里也一样有机会。往元山里逃是没办法的办法。
阿漓到底年纪小,想不周全。但这时候她不想说,反正就算阿漓没向上仙开口要她,她还是只有往山里逃一条路。
“姐姐听你的。”她坚定地道。
阿漓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了,欢快地去打水:“钱姐姐,你先洗个澡吧,我找找有没有药给你敷。”
钱玉江蓬头垢面的,自己也受够了,不过她也不能让个十岁的小姑娘给自己烧水,忙上去抢了活计,两人搭手,说说笑笑地烧了一大锅水,洗了个痛快。
村里人多多少少地会挖些草药在家里备用,毕竟多数人看不起医生只能自己抗着。阿漓找到药,磨碎了给钱玉姐敷在脸上。这几天为了逃跑,钱玉江反抗得少了,挨打也少,脸上看起来好得多。
第二天起来,肿处消了不少,阿漓这才发现钱姐姐年纪也不大。
“姐姐,你比我大多少呀?”
钱玉江挽着头发偏过头来看她,笑道:“我十六啦,本来都要说人家了,倒霉遇上这事。”
才大六岁,阿漓咋舌,又替她担忧:“那你回家怎么办,还能嫁人不?”
钱玉江挽发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道:“不嫁就不嫁呗,我就在娘家伺候爹娘了。”
她又跟阿漓说仪国的事。按上仙的意思,官府跟他们宣讲男女都一样,女孩子的日子要比这里好过得多。但是千改万改,人的观念难改,像她这样被卖的女孩子回去,仍然要面对无数难堪的场面。
“但是管他呢,再难过还能比在这里难过?大不了我学个手艺自己立户,攒了钱搬外地去好了。”钱玉江自己也有计划,如果能活着回去,她一定要攒钱,以后搬到离上仙近的地方去。离上仙的聚集地越近,这种无聊的人越少。
略说了几句,两人便分头行事。现在有了自由身,逃跑的准备工作就可以多做一些了。阿漓还是要放牛,钱玉江就在家里做饼,把阿漓给她的粮食都做成方便携带的干饼。她还在灶间找到个装水的葫芦,也装满了水准备带着路上喝。
阿漓带着大青到村外,正要吹曲,却听见大伯叫她。
大伯搓着手,又尴尬又谄媚地朝她笑,阿漓寒毛都竖起来了。
“大伯,你干嘛呢?”
“丫头啊,你这要跟上仙走了,去享福了吧。”
“上仙要我去也是养牛啊,享什么福。”阿漓扭过头,不想和他说话。
刘同福没急,他昨天已经想了一晚上了,就凭他平时待这侄女的“情份”,是别想沾她的光了,他是另有打算。
“你看,你这要走了,你爹的坟还在村里,我二弟就你一个闺女,以后可怎么办,没人给他上坟啊!”
阿漓冷眼看着,心里说不出的平静。
刘同福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说了:“我有两个儿子,我想啊,过继一个给你爹,以后就帮着你照看田地,上上坟,逢年过节地烧纸上香,都不会误了。漓丫头,你看怎么样?”
阿漓点点头:“好。”
刘同福喜出望外地走了,他最担心的就是漓丫头心里有怨,到时候跟上仙说一声,把她的田地拿走,现在就好了,这份家业就归他儿子了。
“大伯连过继哪个都没说。”阿漓想着,带着三头牛去她爹的坟上。
“爹,大伯要过继儿子给你,你可有儿子了,以后有姓刘的子孙给你磕头上香,你该高兴了吧。”她拔去了新长出来的杂草,碎碎地念着,磕了三个头。
“爹,今天给你磕过头,以后可没机会了。我要走了,说不定就跟娘一样死在山里头,回不来了。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你有儿子了,我以后跟娘姓,行不?行吧。”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就叫方漓了。”
她娘姓方,叫方宛宛,娘曾经一笔一划地写在地上,教她记住。
娘没有坟,只有名字留在她心里,她得记住。
现在大青它们都不去村长家了,一直跟着她,阿漓发现大黑和小灰也有变化。
大黑颜色似乎更黑,而小灰肋下好像也有些肿起。
她心里坚信这是好事,但一直也很害怕它们出事,现在看上仙的态度,她也可以安心了。
事不宜迟,钱玉江和她准备今晚就走,等村里渐渐安静下来,她俩拿起包袱悄悄往门外摸去。
幸好今天月色不错,看得清路。
钱玉江白天给门上了油,用掉了刘金谷两勺油,现在推开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回身招呼阿漓,却见那头青牛带着另两头牛,咬住她衣角,眼中居然在流泪。
“真是通人性的牛。”钱玉江心想。
阿漓抚摸着大青的头,眼泪也掉下来了,哽咽着道:“大青,我不能带你们走,山里危险……上仙也要你们去,你们要走了,村子里的人就都活不成了。”
大青知道阿漓无论如何是不会带它们走的了,半晌才松开嘴,轻轻拱了拱她,让她快走。
阿漓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又挥了挥手,这才与钱玉江蹑手蹑脚地离开。
村子离凶兽山不远,有一条路还通向那里,但长年没人走,有些荒废了。
两人走了大半夜,发现路断了。
或者说,被乱七八糟的石头枯树给堵住了。
阿漓想起来了,告诉钱玉江:“听人说过,凶兽山我们不敢去,可是上仙会去,所以官府还是开了路。但是后来才知道上仙根本不用走大路过去,所以这条路就没人用。村里有年轻人好奇往山里去过,再也没回来。所以村长的爷爷那辈就把路堵了,免得再有人误入。”
钱玉江就着月色看看,那堵住路的材料都已经被泥土糊成了一体,约有大半人高,并不算难攀爬。想来当年堵路时也只是给人提个醒,此路危险。
“走,爬过去。”她挽了挽袖子,一马当先往上爬,“你等会,我上去了拉你。”
她在家也干惯了农活,上树下河的不在话下,但最近身子太虚,连爬了几回都滑了下来。
阿漓原还等着,见她总爬不上去心里着急,也上前尝试。
却是三两下就上去了,最后反是她将钱玉江拉了上去。
钱玉江舒了口气,擦着汗笑道:“你劲可真大。”
阿漓嘿嘿一笑,她这几年就没怎么吃饱过,也就养牛的这些日子能把肚子填饱。但不知为何,力气越来越大。那天大青的角掉了,她还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拽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