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白点于那府门之外,落地变成一个形容瘦削的白衣男子, 他看到那紧闭的大门, 似乎有些意外, 站在门口伸手推了一推,发现那府门竟是推不开,就后退几步, 扬声叫了一声:“盈儿?”
然而并没有人答应, 四周万籁俱寂。
那男子就敲了敲门, 又叫了几声,空空空的, 很空洞的声音, 但是他等了一会儿, 仍就没有回应, 他就后退几步,一边叫着小姐的名讳,一边在那围墙边游走起来。
四周十分安静, 只除了那男子的叫声, 其余的一点杂音都没有,甚至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在这头顶一片乌黑的苍穹之中,凭空教人觉得有些慎得慌。
只是, 在这如此诡异的时刻, 谢虞的耳边突然听到“咔吧”一声, 他诧异的循声转头, 就看到符青鸾手里捏着一个外皮被炒的发亮的核桃,此刻已然是将那核桃给清脆的掰开了。而他腰间原本那扎的很紧的荷包,已然是开口大敞了。
谢虞默然瞥他一眼,他们此刻站的位置可谓是非常昏暗的,离着那围墙有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虽说离的远,但他这一声也是很容易传过去的。所以谢虞立刻转头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这才转回头来。
符青鸾见谢虞不认同的看他,就笑眯眯的回看他一眼,将手中扒出的核桃仁放到口中嚼了,并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此刻站在这昏暗的背景中,背后是无边的黑暗,又穿着一身黑衣,洒然的站在这里,就几乎与这黑暗融为一体。只突兀的显出了那额头刺绣的鲜亮小黄鱼,还有那亮亮的一对眼白。
莹亮,澄澈,似盛了水光一般。
谢虞忍不住仔细看他一眼,这无名虽然年龄不小,但却有一双如此鲜活的眼睛,倒并不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
他这走神的工夫,符青鸾已经将那核桃抠巴抠巴吃了干净,然后这才倒下空闲来咬破手指头,拽过谢虞的袖子,在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刷刷刷书了一个隐字,并并着二指念念有词了一番,这才将手放开:“好了,可以说话了。”他朝谢虞的袖子指了指刚写的字:“只要有这个,他们就察觉不到咱们的。”
谢虞点了点头,将眼神往下移了一下,亦看了一眼符青鸾的袖子,由于符青鸾的衣裳黑,刚刚谢虞并没有注意到,如今符青鸾抬手给他写字,将胳膊伸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无名的袖子上亦有着一个隐字,谢虞眼力好,如今再看一眼,就看出那血迹未干,该是写的时间不长。
谢虞将眼神在他袖上一晃过去,继而再转回头去,那游走于围墙外的男子仍在叫那小姐的名字,还跟那小姐如谈天般说话,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都三更了还不愿出来见他。然后说了很多关心的体己话,当然里面也夹杂着诉说思慕之情的情话。
说实话,听着有些肉麻。
谢虞无动于衷的听着,将那男子仔细看了一会儿,皱眉问符青鸾:“能看出他是什么来吗?”
“怎么?你感觉出什么来了?”符青鸾正在啃一把松子,闻言,就回了一句。
“我觉得他的确不是人类,因为我感觉不到他作为人的生气。或者说,就连属于人的死气都没有,他的气很奇怪,不似人类的。”
符青鸾又剥开一颗松子,嘎嘣嘎嘣嚼着说:“我起初也没猜出具体是什么来,只知道是个不是人的玩意儿,如今倒是看到了。”他说完这句,拍了拍手上的皮,把手上剩下的果壳一股脑儿塞到袖子的内兜里,然后转头看着谢虞:“要不,也让你看看吧。”
他说着,也不经谢虞同意,就又捏着之前破了的手指头挤了点血,在左手心写了一个字,这字字形有些复杂,并不能认出是个什么字来,总之鬼画符一般,然后,他并起右手的食中二指,冲着那字指了一下,继而转到谢虞的身后。“闭眼。”他说。
谢虞倒也听话,闻言乖乖的闭上眼睛。
符青鸾说,“等我弄完了,你就先等一会儿,待我说好了,你再睁开眼睛。”
谢虞闭着眼点了点头。
符青鸾就抬起双手,将两手绕过谢虞的脑后,用双手的两指在谢虞的眼皮上轻轻抹了过去。
谢虞的眼皮抖动了一下,他觉得有些奇怪,无名明明是个老人,但是为什么这指腹滑过眼皮的时间,却并没有感觉出粗糙之感,相反的,反而感觉很温润,似充满了生机,按理说,年轻人因为生气足,所以手心脚心都会嫩,是因为精气足的关系。而无名的触碰,却让人感觉生机十足。这实在是有些奇怪的。
而且无名那皮肤触碰到他的感觉,以及那恰到好处丝毫不让人觉得唐突的动作,似完全不似无名这个人本人所给人的印象,反而让人觉得很温柔,又觉得舒服,就像他一直以来很渴望的那种师长的触碰。
不知怎么的,谢虞觉得心里空了一下,但他深吸口气,并没有表现出来。
无名的食指离开后,过了一个瞬息的工夫,他就听到无名站在旁边说:“好了,只有一会儿,抓紧时间看一眼。”
谢虞就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往那围墙边看去,继而将视线往下调了一下。
就看到那原先视线中的白衣男子,身子一下子矮了下去,原先的身影像浮影幻象一般破裂,继而出现在眼中的,哪里是什么男子,分明是一条大约两米长的长蛇。这蛇儿臂粗细,除了那白色的肚皮,通体都是淡粉色的鳞片,光滑如镜,扁圆的脑袋,张着嘴在那里吐着蛇信嘶嘶有声,猛地搭眼一看,倒是长得很魅惑,只是它额头突兀的长着一个奇怪的鼓包,粗看起来就像长着一个肉瘤,那肉瘤还像脓包一般凹凸不平。
极美的身体,极丑的瘤,就像二八少女脸上长了一块胎记,给人感觉似破了相。
而此刻这破了相的长蛇正昂着脑袋,立起半截身子在那围墙边左右游荡,还不时的扬起脑袋,像那围墙内有什么他觊觎的东西一般,带着一些躁意,那尾巴如波浪般摇来摆去,婀娜多姿的移动,还不时张嘴嘶嘶有声,在这静寂的环境中,感觉着实诡异。
而谢虞皱着眉头只看了一眼,那长蛇的真身就忽然淡去,继而被白衣男子的身影重新代替了。而耳边原本那嘶嘶的叫声亦重新变为了男子的情话。
“这是……”
“幻丝儿,”符青鸾接口到:“异类蛇种,通体淡粉,额长肉瘤,善于制造幻术。我也是看到它的真身,又结合它的能力,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的。”符青鸾摇头晃脑一番,继而掏出一把瓜子,感叹到:“这长虫呐,活得年岁长了,特别是异类的,就很容易通了人性,再偷偷的藏于人的屋檐下长些见识,见识的多了,自然就懂的多了。再加之天生的幻术能力,能欺骗人的眼睛,所以就能蹦出来魅惑世人了,只是,它却并不能化为人形,也未成为妖,仅有的一点粗浅道行也不成气候,所以,就只是一条通了人性的畜生而已。”
符青鸾咔吧咔吧嗑了几个瓜子,不知想到什么,哼笑一声:“一条长虫,连人都不是,还会骗人说大话,还自诩为仙者?呵呵,轻功卓绝?仙派修仙弟子?不能入凡尘?不能动凡心?咱们修仙的啥时候成了和尚了,还要戒色呐!就是和尚也出门游历化缘的。啧,一派胡言,竟是扯淡。”
符青鸾气愤的又咬了两个瓜子。
谢虞无言的看他一眼:“现在解决它吗?”
“再等等,”符青鸾摆了摆手:“咱需看看它的真身在哪儿,是不是借物传形。再说梦中的时间与外面不同,梦中一日外边也就盏茶,倒还耽搁的起。”
谢虞点点头,继而问:“借物传形?”
“对,借物传形,就是它的真身并不在这里,而是通过那个戒指,或者说取了它身体一部分所做的戒指,将自己的一部分精魄,或者说是带了精气的灵魄,传过来了而已。”人的才叫灵魂,它们的只能叫灵魄。
“这若不是真身,”谢虞奇到。“怎能让那小姐怀孕?而且,既然是蛇,又怎能让人类有孕?”
“自然能的。”符青鸾笑看他一眼,原主比谢虞多活二十年,自然是知道的比谢虞多些,而且青阳奇闻异志的典籍虽然众多,却都收在那终日闭锁的藏书阁里,谢虞身为小字辈不招待见的弟子,那藏书阁他自然是进不去的,不知道这些倒也正常。
而原主虽然看的书多,知道的也多,可知道的多,却不会用,看过了也不在意,所幸自己记性好,原主看过就淡的,他都能将这些有用的记忆在需要时刻想起来,还能结合看到的灵活运用,这就是活学活用的好处。所以符青鸾答道:“万物有灵,活的年岁长了,自然就有了精气。有了精气,就能精化为气,气化为神。神心合一。是为胎儿。不需要有真身,只要分割自身的一缕精气与小姐结合让其在小姐腹中孕育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那小姐孕育的,其实是这蛇从自身分割下的一缕精气?”
“对,它想借小姐的肚子,将这缕精气孕育成形,所以说,”符青鸾到:“咱们要找出它的真身,一击将其斩杀,只要它死了,它那精气维持不住,自然就化了。”
符青鸾说完,考虑了一下:“只是我还有一点考虑不通,这幻丝儿即使借小姐的肚子孕育,那最终孕育出来的也只会是一条幻丝儿而已,成不了人的。它若想要仔,直接找母蛇生去不就可以了,而且一窝还能生多仔,可它为何非要费如此的周折来害人呢?”
“是不是,”谢虞想到一种可能:“它原先的身体出了问题,比如说破了损了,或者老了垂死了,所以它想借此换个新的身体了?”
“嗯,”符青鸾摸着下巴:“有道理。”就像克~隆人一样,克~隆一个新的身体,再把自己的魂魄放进去,就相当于换了一个新的身体了。这也解释了它为何非要分裂自己的精魄来孕育新的身体,是为了防止排异。
“也就是说,它借小姐的肚子孕育成新的蛇体,再将自己的灵魄与新的蛇体结合由小姐生下来,那么它就有了新的身体了。这种造化,是妖力所不能的,非人力可得。所以有时候,有些事情,你不亲自遇到,都不知道它的神奇。”符青鸾感慨一句,继而欣赏的看谢虞一眼:这小子虽然懂的还不算多,但脑子着实不笨。还会随机应变,举一反三给他解惑了。
他说完,见那幻丝儿仍在锲而不舍的磨嘴皮子,对它的毅力也是佩服,自说自话没人搭理了那么久,竟还能越说越起劲的。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你只靠磨磨嘴皮子就能得到一副新的身体,那么是谁都不会嫌麻烦的。
又等了一会儿,符青鸾将新吃完的一把瓜子皮再次揣到袖兜里,又去摸那兜,然后有些忧愁的说:“那小姐也真是墨迹,赶紧出来开门不就得了,也不能老这么等下去。”主要是他察觉到已经到了下午吃饭的时间,只吃了这么一点儿干果,他发现,自己饿了。
谢虞难得用惊讶的眼神看他一眼,又看看那围墙:“咱们,”谢虞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嗯?”符青鸾停止在荷包内掏摸的手:“怎么进去?”没看那长虫都进不去吗?
“也许,”谢虞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有些笑意:“咱们可以飞进去?”
“对哦,”符青鸾愣了一瞬,反应了一下,才猛拍了一下大腿:“那蛇虽有了一点浅显的道行,但它又不会飞,自然进不去,可咱们不同,咱们会飞呐!我怎么又忘了。”他说完顿了一下:等等,他怎么说了个又?
谢虞发现,这无名挺奇特,他大事好像绝不糊涂,还知晓很多,就像一个渊博而博学的人,亦有自己的一套待人处事的做人道理,还往往能说的头头是道,不乐意时就能将人整的苦不堪言。可有时候在一些小事上面,比如说跟路线有关系的,像客栈那次,像这次,他好像就容易犯轴。
如今,这是谢虞遇到的,他犯轴的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