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说清楚
大道的两边摆放着各种破旧的摊子，沿街的茶楼敞开着木质的大门，一把生锈的锁链，被随意的丢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
一座古老的都城。
街道上空无一人，天边的色彩已近黄昏。连同周边坚固的城墙，一同包围在夜幕之中。
夜色降临，轻风吹动落叶，随风飘扬在街边。
一道道黑影逐渐从地面浮现出来，飞上上空。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越来越，越发明显……
“快要结束了吗……”一个脆弱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
“这世间，已经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你真的不在了吗。为何不带我一起，直至一切，化为尘土，终究不再重来。”
“别……留……下……”
声音在空中不断窜梭的黑影之间，渐渐隐去。
……
“梦瑶！”
陈朔风猛得坐起来，却见自己的对面是一面洁白的墙壁，顿时松了口气。
“没事了？”
一转头，蓝林奇正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看着手机。
洁白的枕头、床单、被子，还有床边上方空空的吊瓶，以及另一边桌面上摆放的水果篮。
这里是……
医院？！！
陈朔风愣了一下，才想起原因，转头冲蓝林奇问道：“老兄，那只鬼咋样了？”
蓝林奇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屏幕，微皱了皱眉头：“让她跑了，我师父又顺便赏了我一顿唠叨。”
“额，这个，抱歉了。”
“没事，他听说我找到你后，就不追究了，让我把你带去见见他。”
“你师父？对了，你知道梦摇是谁吗？”
蓝林奇指了指桌上的水果篮，抬头看向陈朔风：“你晕三天了，中间你那几个朋友来看过你，也给老师请过假了。我跟他们解释那天我们是在乱坟岗拍戏，你不小心摔伤了。至于我师父，他也是个阴阳先生。
另外，梦瑶？你昏迷的时候倒是一直说这个名字，还有什么‘哪里’、‘回来’之类的，我以为梦瑶是你什么人呢。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啊。但……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空荡的都成，像古代一样，后来又有啥黑影在天上飘来飘去。我觉着可能在乱坟岗，被那只鬼留下阴影了。不过话说那鬼真的恶心，变回原样还差不多……”
蓝林奇面无表情的抬起手，见陈朔风闭嘴了，又看了一眼屏幕：“刚好中午，自己换好衣服就去门口等着。”
陈朔风点头，知道蓝林奇办出院手续去了，也不磨叽，快速换好衣服便晃悠着去了大门口。
“小蓝啊，咱现在去哪？直接回学校么？”陈朔风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抬起挡在额头前，手指的缝隙间泛着微红：“今天太阳也太大了吧！”
“先吃饭吧，反正秦颂他们帮我们请了一周的假，如果你着急……”
闻言，陈朔风渐渐摇头：“不着急不着急！外加周末，我这四天能在家好好歇歇，急个啥。反正也才开学不久，成绩什么的也不急，离考试还远着呢！”
两人随便找了个饭店，各自点餐。
一顿午饭后，陈朔风也没直接回家，反而带着蓝林奇四处闲逛起来。好一会儿，才在一个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下休息。
突然安静下来，陈朔风反而有些不适应。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梦一样。
“蓝林奇，你说为啥人生这么狗血呢？”陈朔风抬头看着上方的绿叶，炽热的光线映照在茂密的枝叶，不由得将阴影，投射在他的脸上。
这一路上，蓝林奇都没怎么说话，听了陈朔风的问题，不曾犹豫的轻吐出一个字：“命。”
“你们阴阳先生都信命么？”
“是不是全部我不知道，但命运是有的，不管你信不信，它就在那里，甩不掉，也摸不着。”
陈朔风干笑了下：“我发现你有耍帅的嫌疑，总是面无表情的，容易误会呀。”
“这个……”蓝林奇一时也说不出话。
“你说的劫数之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蓝林奇摇摇头：“我不清楚，只是师父常说，找到劫数之人，阴阳界才有希望。有个家伙很厉害，连龙虎山、茅山的掌门的都奈何不了他，我虽然也试过抓他，可却从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可那家伙竟然这么厉害，单单只靠什么劫数之人，能行吗？而且你又怎么就认定，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呢？”
蓝林奇靠着椅背，低头看向地面，久久没再说话。
陈朔风也随之沉默。
很久，不知是回答陈朔风的问题，还是自言语。蓝林奇的声音很轻，仿佛有一种秘密，在言语间闪过。
“命运，不会说谎。”
陈朔风闻言，瞥了眼像似走神的蓝林奇，目光不再透明，呆滞着投向地面的黑影。
夜晚，两个风格各异，却都沉默不语的少年并肩慢步在街边。
前面不远便有一条十字路口。
周围的高楼之上，只有少许的亮光，而下面的门面，只有一些招牌闪烁着微弱的彩光。
陈朔风刚想开口，却被蓝林奇一把拦住。
“看上面！”
顺着手指的方向，一栋高楼的房顶上，似乎闪过几道若有若无的黑影。
陈不禁皱了下眉：“那是什么？”
蓝林奇的脸色突然警惕，看着黑影闪过的地方：“有鬼气。”
“鬼气？城市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虽然陈朔风并没有真正接触过阴阳界，但各种渠道总会留下老一辈人的一些说法。具蓝林奇所说，鬼气并不是所有的鬼都有，而是之后修炼出来的。而城市里人多，阳气也旺，根本不可能出来鬼气。那么便只有两种可能了。
要么，是别的什么组织练出来的，但一般不会随意放出来。
再不然，便是从荒山野岭跑来城市中的。
突然，陈朔风浑身猛的一震，条件反射似的跑了出去。边冲后面的蓝林奇喊道：“快走！那是我家的方向！”
蓝林奇闻言立刻跟了上去。
左拐，右转。陈朔风跑的飞快，时不时的抬头，也不顾及是否撞到路人，是否在马路上还有穿行的车辆。
蓝林奇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紧跟着。
很快，陈朔风停在了一座小区的大门口，抬头看着几道黑影飘进一扇窗内。迟疑了一秒，便发疯似的冲进一个楼房。
眼见电梯门上挂着‘正在维修’的标志，陈朔风毫不犹豫的冲向楼梯口，一步三台阶。
嘴里不断喘着粗气，也不管因没注意脚下而磕破的膝盖，只是一味地奔向某个楼层。台阶尖锐的棱角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
终于，陈朔风停在六楼的某扇房门前，伸手准备开门，却猛然被一股力量弹开。
“让开！”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蓝林奇手握着一柄桃木剑，甩向门锁：“破！”接着，他一脚将门踢开。
陈朔风急忙推开蓝林奇冲进屋里。
不大的客厅，原本桌面上的茶具被推翻在地，摔成了碎片。开着的窗户不断有阴风吹进，微弱而幽灵的蓝光照在地面上的血迹。
凌乱的屋内并没有开灯，墙角晃动着蓝色的鬼火。
一个红色人影，背对着陈朔风，站在客厅的中间。随着身后的关门声，缓缓转过身。
陈朔风愣在原地。
蓝林奇心里也有些略微惊讶，第一反应便是紧关上门，并在门后贴了一张符纸。
“为什么。”陈朔风看着红衣女子脚下的两个人影，略长的眼睫毛似乎有些湿润：“他们跟你有什么仇恨。”他的两手垂在两边，语气却异常的平淡。
“呵呵”女子不屑的笑道：“你早该知道会这样。他们与我无仇又怎样，我喜欢，就行。这个理由，够不够？”
一直垂着的双手终于是紧握成拳。
“沈苗苗！我父母做了什么！你竟然对他们下手！那天在乱坟岗，我们从未出手！可你！”被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陈朔风全身的力气，似乎都用在了语言之中。
“哈哈哈！没有出手？那天若不是阻止我，你身后的那个小子还能有活路？”
蓝林奇忍不住皱眉，没想到会因此连累陈朔风的家人。
而陈朔风也不傻，他知道，那天即使没有他，蓝林奇也不会被轻易偷袭。一切，都只怪自己的冲动。
冰凉的地面上，一只沾满血迹的手轻微的收了收。
紧贴地面的脸庞缓慢的抬起，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眼睛里的复杂之色，没有丝毫掩饰。
陈朔风的嘴巴张了张，半天只能勉强吐出一个字：“爸……”
中年人摇了摇头，嘴角上扬，最后化为响亮的笑声。流露出的情绪变化不定，复杂，开心，激动，还是累，谁也不知道。
“还是来了，我早该知道的。”中年人的眼睛紧盯着陈朔风：“竟然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命啊，果然说不清楚。该来的迟早会来，躲不开，也改变不了。”
“爸，你！”陈朔风不禁慌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知道什么！什么来了？什么躲不掉？”
“还记得，我们从不提你的爷爷奶奶吗？哪怕是你主动问起，我们也会敷衍了事，这些年一直没告诉你。今天，竟然沈苗苗来了。”说着，一双暗淡的目光看向另一边躺在血泊里的人：“你妈也已经不在了。有些话，该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