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彼岸（2）
“塔西木，你还没有死，你还没有死……”女孩的声音充满惊喜。
塔西木？原来我在这个梦境里面叫塔西木，她又叫什么？
“走，我们回家，”她拉起他的手，她的手拉得紧紧的。
不到一会，他们来到l熟悉的那间木屋，木屋外面牵着一只雪狼，雪狼似乎嗅出l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疯狂地叫了起来。如果不是绳子束缚着，它肯定已经往l身上扑了上去。女孩松开l的手，走向雪狼，眼里有些惊讶，“库，你怎么了？”
雪狼恶狠狠的目光落在l身上，女孩上去抱住它的脖子，轻轻抚摸它的头，“库，别怕，我在这里呢。”她的目光转向l，“那是塔西木，你不记得了吗？”过了一会，它总算安静了下来。
“我去给你拿套衣服，你还有衣服留在我这里，”女孩说着，径自走进了木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兽皮衣服，“塔西木，过来啊，你需要去浴场洗个澡。”她说完，就走上了雪狼身后的雪橇上面，l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也走上雪橇，上面刚好有两个位置。她动了动缰绳，雪狼就跑了起来，进入了森林。雪花还在飘，地面已堆满厚厚的雪。身边那些发光的树，通体晶莹剔透，可以清晰看到树干内细细的脉络。
“塔西木，你怎么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女孩扭头看着他，柔声道。
我该说什么好呢？我并不是塔西木。l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的头又痛又沉，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肯定在冰冷的海水里漂得太久了，一会你呆在热水里泡一会就会好很多。”她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热水，浴场？这种原始的地方居然还有浴场？l又是疑惑。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一个很大的水池边，那里似乎是一道温泉，热气升腾，在水池上空化成雾气弥漫。水池周围也弥漫着淡淡的雾气。l走下雪橇，脱下衣服，缓缓把身体探进水池里面，那水果然是温热的。很快，他整个身躯已经浸泡在热水里面，僵硬的肌肉慢慢恢复了活力，他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放松。他回头看了一下，雪橇就停在边上，女孩在另一边背靠雪橇坐着。她手里拿着一片细长的树叶，放在唇边，一会，森林里响起悠扬的乐音。乐音缥缈，明快而又带着神秘的气息。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总不算太糟。l想起那个时候，花月伸手拥抱他，眼泪滑落在他的脖子，她说，我想要你记住我，就如同你对夕颖那样；他看着她的背影，又忧伤又肯定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你不死，我们一定还能见面。他们的确再次遇见，可惜她已经不记得他，她只记得塔西木这样一个陌生人。他又想起巫师说出的真相，说花月其实就是夕颖；巫师又说，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唤醒潜藏在花月体内的记忆，我可以让她再次回到你身边。
我如何才能唤醒她的记忆？唤醒之后又能如何？巫师的话能相信吗，这不过是个梦，不过是他的另一个阴谋。他那不带一丝情感的巫术恰恰是愚弄人类感情的巫术。
过了许久，l从水池里出来，穿上了干净的衣服。他走过去，坐在女孩身边。乐音嘎然而止，她移开了唇边充当乐器的叶子，扭头看他，“你现在感觉好很多了吧？”
“嗯，好了许多。”他答道。
女孩微微一笑，神情又变得凝重，“我多么害怕你回不来了，出海回来的人都说你的船翻了，你早就葬身大海，可我不相信。”
l看着她迷人的脸庞，听着那又柔和又低沉的声音，目光不禁变得痴痴的。
“我每天坐在渡口那里等，一天又一天，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她又说。
“你知道？”l眼里露出一丝惊讶。
“嗯。”
“你怎么知道？”
她低下头，眼睛跟地面的雪一般明亮，“我梦见九头龙，它告诉我的，九头龙是这个岛上的神，它说的话一定不会假。”
l默想了一下，他也见过九头龙，它就供奉在神庙里。他听说过的九头龙的传说，九头龙是一个女巫，也是国王宠爱的王妃，后来国王以女巫之名下令烧死了她，她含恨而死化身九头龙，杀死国王，又掳走了公主。这便是他印象中的九头龙，它真是这个岛上的神？
—
“跟我过来，”女孩拉起他的手，来到一棵巨大的发光树木前面。
“这是什么树？”他忍不住问道。
“这是藤树，你不记得了吗？”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很久以前，这里一年中有一个月的时间是白天，可是后来，白天的天数越来越少，人们呆在黑暗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无法忍受如此漫长的黑暗，纷纷得了怪病，或者相继离开这个岛。直到有一天，九头龙出现了，它曾经是个女巫，她变成九头龙之后还会一些巫术，了解了这里的情况之后，她便用她的巫术把这里一部分树木变成了发光的树木，也就是藤树。人们看到了光明，也看到了希望，得了怪病的人也很快好了起来，这座岛又恢复了从前的活力。”
“原来如此。”l叹道，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们会把九头龙供奉为这里的神。
“把手掌贴在树木上面，”她说着，已把自己的手掌贴上上面，l也贴在上面，瞬间手掌周围如同石头落入平静的湖泊一般荡起了一圈涟漪。似乎有无数根触须伸展出来，抚摸他的手掌，那是一种很舒服也很奇妙的感觉。
“闭上眼睛，”她缓缓说道，声音和神情仿佛陶醉在一组神秘的旋律里面，“你在心里许一个愿望，这个愿望会传达到九头龙那里，如果你够真诚的话，它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女孩闭上了眼睛，他也闭上眼睛。他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许什么愿，所以他很快又睁开了眼。他看到她仍然闭着眼睛，神情专注。她在许什么愿望呢？
过了一会，她睁开了眼，看着他低低地问，“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嗯……我不知道，”l摇摇头。
“你猜。”
“我猜不到，你说。”
“你知道我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愿望一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那你还要我猜？”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因为……”她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他看着她，觉得她的模样是那么可爱，目光再也难以移开。她抬头，刚好也对着他的目光。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只有胸膛里的心跳，扑通扑通，异常清晰。他缓缓靠过去，她闭上了眼，等待他的吻。突然，那只雪狼叫了起来，就在他们面前。他顿住了，她又睁开眼睛，尴尬的目光很快变得平静，她半蹲下去，伸手抚摸雪狼柔软的毛发，“库，你又调皮了。”那只狼慢慢安静下来，可它森冷的眼睛还是瞪着l，它仿佛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雪花，纷纷扬扬，铺满雪花的地面忽然轻微地震动起来。女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又惊又慌，“我们得马上离开，它要来了！”说着，她拉着l坐上雪橇，扬动缰绳，那狼也似觉察到危险，飞快地跑了起来。
谁？l满脸疑惑，震动越来越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身后，他回头看去，大吃一惊。那是一只巨大的雪熊，它看上去很饥饿的样子，一边跑一边低吼。一些树木上面的积雪也纷纷被震落下来。女孩熟练地操纵着缰绳，一会往左，一会往右，快速地在森林里穿梭。那只熊仍在后面穷追不舍。风从脸上冷冽地刮过，夹杂雪花，犹如刀割。l只觉身后有什么拍了座椅一下，雪橇便失去了平衡，滑下高坡，座椅上的人也跟着一起翻滚下去。那是一个又陡又高的铺满雪的高坡，他们一直滚下，直到坡底，上面又有雪滑落下来，瞬间将他们覆盖。那只熊在坡顶上观望了一下，狂吼几声扭头离开了。
l知觉迷迷糊糊，他从雪堆里爬出来，周围全是白茫茫的雪。他看到雪橇就在不远处，那只雪狼已经不见了，女孩也不见了。他想喊她的名字，刚张口就又闭上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是跟着他一起滚下的，肯定也埋在了雪堆里面。于是他只能用双手在附近刨开那些雪，只是那雪实在冰冷，他的手不到一会就冻得又痛又僵硬。冰雪底下这么冷，如果不快点把她找出来，她随时会死掉。他变得有些慌乱，把手放在嘴边呵一口气，又伸进冰雪里面。她到底在哪？他几乎要绝望了。忽然，他抓住了一只手，等他把那些雪拨开，他终于找到了她。他伸手探了探，还好她仍有气息，虽然很微弱。这时她整个身体冷得就像一块冰。他只是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希望她赶紧醒过来。过了一会，她还在昏迷，可是身体已经暖和了一些。如果能燃起一堆篝火就更好，他这样想着，往四下张望。一边是高高的雪坡，另一边是一片荒地，地面除了雪什么也没有，荒地过去是一片森林。他抱起了女孩，走到雪橇那边，把他放在座椅上，然后他过去拿起绳子，拖动雪橇前进。
从半空看下去，那是一片很辽阔的荒地，地面铺着厚厚的雪。少年的身影在寂寥的荒地上显得很渺小，他拉着雪橇艰难地前进，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只是被身后的雪橇压过，又变得模糊。女孩蜷缩着躺在雪橇上，眼睛上睫毛也结了冰霜，她一直没有睁开眼，不知在昏迷还是在做梦。
我到底怎么了，这只是一个梦，为何我如此认真？放下这个该死的沉重的雪橇，离开这里，想办法逃离这个梦境，你不属于这里的。l大脑一片混乱，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声音。即使这是梦，我还是我，这是不会变的，我不能扔下这个女孩，可另一个声音又说，如果你的梦欺骗了你呢，你根本不值得这样做，扔下这个女孩，离开，离开。l几乎要崩溃了，他停住脚步，跪了下去，低下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过了一会，他似乎冷静了下来，又迈起步子往前走，最终进入了森林。他找来了一些木柴，又从雪橇里搜出一只小铁锅，一柄匕首，两块石头。石头？l疑惑了一会，难道这里的人用石头点火？他拿起那两块石头，在那堆木柴旁边敲了半天，连火花都没见到。他深深叹了口气，随手把石头扔进了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整个人摊倒在地，累得无法再动了。这时，灌木丛里飞出一只甲虫，看上去又不像甲虫，因为它的翅膀跟蝴蝶一样大，通体火红的颜色，飞的时候一起一落，更像是水母。它在空中飞了一会，忽然停落在木柴上面，那木柴竟燃烧了起来，甲虫从火苗里飞出来，飞往别的地方。这个梦境实在神奇，这里面的动物也不可思议。l忽然又有了力气，他过去把雪橇拉近，让女孩呆在篝火旁边。他又用木棍把铁锅支起在火苗底下，从身边捧了一捧雪放到铁锅里。很快那雪就融化成了水，沸腾了起来。他取下铁锅，晾了一会，等到不那么烫了，他过去扶起女孩，让她喝了点热开水。接着，他自己喝了剩下那些，身体也总算暖和了一点。
雪花洒落在寂静的森林里，l抬头看天，那雪花在眼睛里落下一丝丝茫然的痕迹。天空还是那么灰暗，来这里好几天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也没有见过白天，如果不是那是发光的树木，那些藤树，的确没有人能够忍受如此漫长的黑暗。l也做不到。可是有了那些藤树的存在，即便没有白天，整个森林也显得的既神秘又美丽。他想起在另一个梦中，若雪说过的话，她说，其实人只要活得快乐就好，完全不用管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感觉自己也认同了这句话，人的一生会做许多的梦，不是所有的梦都是噩梦，总会有做美梦的时候。既然是美梦，谁都会想在里面多呆一段时间。l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等他醒过来时，女孩也已经醒过来，她坐在火堆旁边，往火堆里添加了一些木柴。火光映在她明净的脸庞，她纯真的眼睛，她看着他淡淡地说，“你也醒过来了？”
“是的，”l把冰冷的手伸向火堆，抬眼问道，“我们怎么回去？”
“总会有办法的。”她目光平静地说。过了一会，她拿出那片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地吹，清脆的乐音缓缓地在森林回荡。大雪，发光的森林，篝火，美丽的少女，缥缈的乐音，l忽然觉得面前的一切仿似梦幻。只是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又犯傻了，因为这根本就是个梦。这并不奇怪，他有时会分不清梦与现实。如果不是还保留着过去的记忆，他还是会跟从前一样，否定这个梦的事实。
乐音继续回荡，它时而高远如海浪的涛声，时而低微如落雪，又如恋人的絮语，飘忽不定。森林深处，有什么东西往这边过来，等它靠近时，l才发现是那只雪狼。它是追随着乐音过来的。女孩藏好叶子，起身过去伸手抚摸那只狼，轻轻地说，“库，你真是个好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