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深度
星河大地狱上空。
灰黑色的精神力乱流汇成了崖底的“海洋”，瑞亚很有礼貌的谢过了元乾心不甘情不愿的叮嘱, 表示一定会量力而行, 而后深吸一口气，双腿一蹬, 从悬桥上落了下去。
元乾嚼着薄荷叶，手里抓着一把绳子跟卖狗子一样, 心中冷道我看你翻出什么花样。
噗通一声, 这是瑞亚以为跃入星河大地狱会有的声音，然而事实是, 什么声音都没有，非要说什么，顶多一声闷响，像是掉进泥潭闷出个声儿。
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隐隐约约看见大地狱灰海中漂浮着一些陨石和小星球。
瑞亚起先想用视觉丈量一下大地狱有多深, 后来灰色蒙上来她果断放弃了, 注意力一转移，前几秒忽略的精神力入侵感顿时变得鲜明无比——
这些感觉有的粗糙有的精细，可能与当初建模者的风格和操纵精神力程度有关系, 瑞亚吸了口气, 鼻腔里都是吸满了灰色精神力，她仔细读着精神海, 想看看这精神海中具象的都是什么影像？
于是——
某年某月某日, 我和一妙龄女子分手, 该女子称要留任星河不和我结婚, 我，卒；
某年某月某日，我对教官求爱失败，被教官当众暴打一顿，我，卒。
瑞亚：“…”
…真是废料厂啊。
瑞亚又感知了一番浅海稀薄的精神力，心道这废料厂可能早些年投放的很多确实是报废建模，后来随着名声传开，很多实习生还有士兵也会跑到这里来发泄情绪了。
毕竟记忆依托着精神力，你要是用精神力造景——瑞亚感受了一缕‘思乡心切’的精神力，难得有感触的叹了口气。
忽然旁边灰雾滚滚而起，一道□□笔直的从大地狱略深处窜起，细看竟然是先前下到大地狱中的学生——
瑞亚辨认着那人手上的探知器，屏幕血红一片，提示着这名实习生的精神海压力值临界。
瑞亚躲开一颗小陨石，抬头看着那个被绳子拉上去的实习生，又看看自己的屏显，还是慢腾腾波澜不惊的淡绿色。
好的，安全。
瑞亚心中道，随即借着腰上的绳子发力空中翻身，一脚踩在陨石上，借着冲劲往大地狱深处潜。
气温越来越低，弱弱的风透骨的冷。
毛孔明显感觉到灰雾密度上升，风暴般的精神力狂潮冲击着瑞亚完全敞开的精神海，如千万根的海草带刺钻进人的头颅中，刺痛你鲜活的大脑。
瑞亚面色平淡，宽广的脑域容度像是无垠的空间，这些□□的精神力再膨胀十倍她也依旧是接受无虞。
越潜越深，周遭灰蒙蒙的空间中，陨石密集了许多，学生们的身影渐渐浮现，不少人面色痛苦，瑞亚张开手脚游过去，细细听着一个姑娘闭着眼睛泪流满面的喊着别咬我别咬我。
瑞亚不免心中怜悯，同样的精神力入侵了瑞亚不设锁的精神海，她才发觉这是一位不知名前辈的童年阴影——
小时候被恶犬追逐，咬的满脸是伤丑陋不堪，从此远离社交，等来到了星河也不免受其所困，才有了这一段阴暗至极的精神力记忆。
瑞亚看着面前冲着自己狂吠不止的黑狗，它旁边还倒着一个被它咬的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的死人，瑞亚轻笑一声，手中长鞭一闪，瞬息间抽死了这伤人的恶物，顿时眼前视野一清，诸般镜像消失，灰色的大地狱重现——
之前哭到停不下来的姑娘手腕上探知器红光一片，刷拉一声，姑娘腰上的绳子被提起，她整个人就飞镖一样的冲破灰雾飞了上去。
瑞亚：“…”
瑞亚看看周围，这么一会功夫，十几个学生被提了上去，徒留下大地狱空中灰色的冲击带。
然而再往下看看，大地狱还有很深，下方是一片灰到极致成墨色的□□精神海。
林税费力的在灰黑色的精神海中潜泳，耳边都是蜂鸣声，脑海中都是糟乱负面至极的图景——
眼前一会是失序抽象的人影，三头两眼看的人背脊发寒，一会是天地颠倒的失败建模景，走进去的那一刻林税就被这扭曲错误的方向感折磨的坐在地上。
还是有点骄傲了啊，这比昨天下潜的地方深太多了。
林税眼前看不清真实的灰海大地狱，被精神力屏蔽的五感一会灵一会不灵，他瞳孔散大，猛地一口咬在手腕上！
剧痛袭来，头脑一清，林税猛甩头，看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上，果不其然腕上探知器屏幕已经变成了浑浊的灰黄色，红色在底部涌现。
这里大概就是我的极限了，林税看看周围，心中道一句遗憾，转头就想往上游，却在一偏头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灰雾中朦胧一个人影。
林税：“…”
林税明明记得半小时前这个深度只有他一个人。
这周遭安静无声，只有灰扑扑的陨石密集的游动，此深度的精神力大部分都是成型而失序的建模景，接触久了如果本身世界观不够坚硬，很可能受到影响——
比方说，你短暂的被这周围崩解四散的建模影响，然而那建模不够完整，时间轴失序，造物形态失序，那你就可能在这建模景中见识到比鬼片还可怕的场景，建模景中人走着走着掉下一只眼睛啊，陷入时间悖论怎么都走不出去这一分钟啊，等等。
更可怕的是，刚才蒙住林税头脑的那片精神力合缝不严，导致这半个小时林税一只眼睛看得见正常星河大地狱的灰海，一只眼睛看见的却是建模景中失序至极的景象。
短短二十分钟下来，身体正常的平衡觉紊乱，林税完整健康的大小脑受到了难以想象的折磨，他吐的肠子都快翻过来了。
然而，就在他打算脱身离开的时候，却让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在同一深度，就由不得他不好奇了。
林税一面手指插进手腕的伤口处，鲜血流淌帮助他用疼痛保持清醒——如此一来，周遭□□的精神海的影响力才会降低——一面，他踩着陨石借力靠近那个翻滚灰雾中的人影——
嘿，这人还坐的安稳不动如山呢！
近看，是一个黑头发的人，灰雾盖住了她的脸，林税看看她裸露手腕上的探知器，依旧是平淡的绿色，偶尔见到一丝躁动的黄色从底端冒出来很快被压下去，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想要拨开这人脸上的灰雾，却在手指靠近的一刻，被人捏住手腕——
林税：“！”
瑞亚另一只手挖开脸上的灰雾，露出一只烟青色的眼睛，看着林税道：
“这位朋友想做什么呢？”
林税：“…”
林税看着这人整张脸上灰雾弥漫唯独露出一只眼睛的样子，觉得真是诡异又可怕。
真是见了鬼了。
林税笑道：“朋友你放轻松，我是担心你陷进去出不来，打算叫你一下。”
瑞亚噢了一声，道：
“多谢啦，我马上就好。”
林税好奇的盯着瑞亚，觉得这人露出来的眼睛有点眼熟，问道：
“你，你还能做到一半深入建模景，一半留下现实中吗？”
话头到了这里，林税忽然脖子后面汗毛一竖，紧张道：
“你还分得清楚吗？”
“我是真实的，不是建模景里面的，明白吗？”
林税冷汗直冒的说道，盯着瑞亚单眼的眼白，觉得周围的灰雾比鬼城还可怕。
瑞亚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了林税一眼。
“这位朋友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好了。”
“我在画建模景里面一些人物的速写，虽然失序但是挺有启发性的。”
“放心，我分得清真假。”
林税：“…”
林税刚想说什么，就看到这个奇怪的人拨掉脸上的灰雾，露出了全脸。
林税脱口而出：“落雁的瑞亚！”
瑞亚：“…”
瑞亚奇道：“帅哥，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林税哭笑不得。
他的生源地是夏虫盛东羞花大学，瑞亚大四在般若海千人碑短暂的被拉下来时，取代她成为第一的人就是林税——
林税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林税含糊道：“…都是夏虫的学生嘛，你很出名啊。”
随后不待瑞亚出言，林税就道：“我要上去了，你呢？”
瑞亚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腰上的绳子，乐观道：
“你先上去吧，我等会就来。”
林税：“…”
林税复杂的看着她，憋了半天道：
“好吧，你量力而行。”
瑞亚摆手：“放心。”
然而等到林税攀着绳子爬上来之后，才发现瑞亚撒了多大的谎。
元乾正在发怒。
原因是因为他三番两次的顾及着孔方的嘱托，想要拉着瑞亚上来，结果那大地狱下面仿佛坠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千斤顶，死活拉不上来，元乾心中焦急，猛使劲，结果最后拉上来的是一块绑在绳子上的陨石。
元乾：“…”
元乾大怒。
他怒没有完成孔方赤格松的嘱托，也恼怒这二十岁出头的人不知轻重。
面对着浩渺无垠的大地狱，元乾一来不知道瑞亚的具体位置，二来大地狱有多深他也不知道，精神力随着时间的沉降，时间越久下面沉积的建模就越‘奇怪’。
至于瑞亚留在悬桥上仍旧显示绿色的探知器屏显，则被心有怀疑的元乾定义为‘机器老化’，估计是坏掉了。
元乾盯着灰雾翻滚的大地狱，心道实在不行我只能跳下去捞人了。
林税那头犹豫的喊了一声：
“教官。”
元乾没回头，抬手示意听见了。
林税斟酌道：
“…如果教官是担心没上来那个夏虫实习生的话…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男生回忆着刚才在大地狱中看见瑞亚手腕上的探知器颜色，是平和的绿色没错，不是卡屏，是会变动的绿色。
“——我刚才在下面遇到她了。”林税补充道：“她状态很好，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