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子
朝阳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几缕清雾还在山谷间游荡，然后随着阳光的倾洒慢慢的蒸腾消散，清风吹动，白云几朵悠悠飘摇在天空，惬意而优雅。
叶千尘早已从昏迷中醒过来，此刻他靠在竹屋的墙壁下，头发凌乱的披在肩头，呆呆的看着不远处，在他目光所极之处，除了些许尘埃，什么也没有。
他寻遍了整个村子，除了自己还有水中的鱼儿，所有拥有生命的东西似乎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就像他碰到老师的那一刻一样。
远方走来一个若隐若现、起起伏伏的身影，他步履蹒跚，身子左右摆动着，像个年迈的老者，弱不禁风。
过了许久，老者迈着沉重的步伐到了小河上那座看起来十分老旧的木桥上，停下脚步，看着这个隐居于世外的小村庄。
他衣衫破烂，许多地方像被火焰灼烧过一般，在那些被烧破的地方还有几缕诡异的黑气飘荡出来。
男子显得极其疲惫，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甚至有些干枯，就像是被某种东西抽去了皮下的血肉，除了脸部，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是如此，因为从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衣服可以看出。
此时的他，除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而深邃，透着幽光，整个人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过了桥便是叶千尘的家，男子来到叶千尘的面前，看着坐在墙壁下的叶千尘，眼中带着疑惑与思索。
叶千尘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苍白而干枯的面容上零落几缕凌乱的长发，一身不相称的黑色长袍破烂不堪，给叶千尘怪异之感，但他却并无半分害怕之意，用早已沙哑的嗓音问道：“你是谁？”
男子右手扶着墙壁转了个身，背靠在竹屋的墙壁上，然后顺着墙壁慢慢的往下滑，叶千尘能清晰的听到衣服摩擦墙壁的声响，一下坐在了叶千尘的旁边，他两腿似乎无法弯曲，在地面留下两条长长的痕迹。
男子重重的喘了口气，叶千尘也能感觉到他一举一动间的无力与艰难。
男子看着叶千尘，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过了稍许，男子道：“一个将死之人！”
叶千道：“你知道我爹娘去了那吗？还有村里人怎么都不见了。”
“他们都去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的地方，包括你爹你娘。”
“什么地方？”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去那个地方？”
男子看他一眼，“猜的，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现在说说我的来意吧。”
叶千尘疑惑道：“什么来意？”
男子道，“我要你当我的奴隶。”
“奴隶……”叶千尘轻声念道，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是奴隶，因为这个词从来没有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没错，奴隶，一个没有自由，不能反抗，不能思考，主人要他死便死，要他生便生的傀儡，如草芥般的存在。”
“没有自由，不能反抗，不能思考。”叶千尘脑海中回荡着男子的话，“那与死人有什么分别？”
“没分别。”
“你现在这幅样子，恐怕都自身难保，还有我告诉你，我不会成为你的傀儡。”叶千尘转过头对着男子一字一句道，显然他对男子莫名的话感到愤怒。
男子打量着自身，道：“我这模样确实没有一个主人该有的模样，但要收服你这样的弱者却是绰绰有余。”
“我不是弱者，也不会是你的奴隶，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叶千尘对着男子道。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实力不济的人只配给强者当下人，当奴隶，而你这样没有修为的凡夫俗子，若不是情况特殊，你连给我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男子平静的说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仿佛眼前的少年在他眼中就是任由摆布的玩具，一粒沙子，如此的毫不起眼。
面对男子的无视，叶千尘并不恼怒，但男子毫无理由便将他当成奴隶，这种事他绝不允许，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叶千尘愤怒道：“想让我做你奴隶，你休想。”
男子转过头看着他，看着他愤怒的神情，面对他那仿佛在燃烧的双眸，但男子毫无反应，缓缓道：“你可以反抗，也可以挣扎，但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个垂死挣扎的小丑而已，一只可怜虫，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而挣扎反抗过后，你面对的将是来自主人的惩罚，既然你想反抗，那么你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男子干枯的手掌轻轻的搭在叶千尘的肩头，不见他施展任何法术，叶千尘只觉心神一震，全身麻木了一瞬间，接着一股钻心的刺痛席卷全身，然后又空白了一瞬间，似乎是那痛楚已经超过了他神经的承受范围，需要时间去反应。
过了稍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刺痛就像大海狂潮一般翻涌，一浪接着一浪席卷开来，遍布他的身体，那是叶千尘从未体验的感觉，生不如死，如万蛊噬心一般。但叶千尘咬牙坚持，他绝不允许自己在一个把自己当奴隶的男子面前发出一丝痛苦的声音。
叶千尘咬紧牙关，甚至能听到他牙齿紧扣的“嗤嗤”声。
他此刻已经抱成一团趴在地上，整个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但那刺痛并没有消减半分，反而更加剧烈。
男子静静的看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不会有同情之意。在他的眼底，是冷漠无情，是孤寂，不会带有任何色彩，就像无尽的黑夜，已经吞噬了一切色彩。
叶千尘还在苦苦支撑着，男子用手扶着墙壁慢慢的起身，他缓慢的动作显然很是吃力，但还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湖边，似乎是不想看到地上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或许他只是想看看湖面的风景而已。
“啊……”绝望而无力的痛苦声打破了宁静，随着凄凉的风回荡在四野，叶千尘终还是坚持不住，他在地上不停打滚，那刺痛就像被地狱之火在炙烤着身体与灵魂，他整个面部都扭曲起来，看起来有些恐怖。
对于少年的绝望嘶喊，男子无动于衷，甚至完全无视，只是眺望着湖面与远方，不知在思索什么？
时间飞逝，渐渐逼近黄昏，天色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了，而叶千尘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之久，每一次刺痛从他内心深处向整个身体蔓延的时候，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中颤抖，挣扎。而他的声音早已沙哑，甚至只能用扭曲的身躯来发泄自身所受的折磨。
夜幕降临，天色越发的阴沉，天空渐渐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蒙蒙细雨笼罩四野，滴落在叶千尘的肌肤上，那一刻，叶千尘能感受到一丝快意，仿佛是上天对他的最好的眷恋，但那一丝快意很快便又被如狂潮汹涌的痛楚淹没。
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直到某一刻，叶千尘身上的刺痛如潮水般褪去，仿佛寒冰世界里在某一瞬间春暖花开，紧绷的身体才慢慢的舒展开来，很慢很慢，慢到连叶千尘也不曾察觉，因为他害怕那刺痛会在某一刻再次袭来。
直到整个身体舒展开，直到叶千尘没有察觉到刺痛的还会来到的时候，他用尽身体在刺痛后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虽然整个天地早已被黑暗侵没，雨点哗哗滴落，但在他心底，似乎是个满天繁星的世界，那雨滴是闪耀的星辰，触碰他的肌肤，柔软温润，美妙而真实。
叶千尘此刻筋疲力尽，脑海一片空白，本来就虚弱的他再加上男子给的折磨，身体的能量早已消耗一空，他就在这绵绵细雨中沉沉睡去，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偶尔会打破这寂静的黑夜。
男子静静伫立细雨中，任由雨点打湿他的衣袍，他从早上便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那痛苦的撕裂喊声沉寂了下去，他才微微有所动作，转过身看着黑暗中的一角，然后缓步走向屋子，至始至终没有看叶千尘一眼。
就在男子即将踏入竹屋的那瞬间，突然有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跟，“你不准进去。”声音有气无力，十分低微。
男子低头看着抓住他脚跟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没想到禁受如此折磨，他还有力气来阻止他。
“为什么？”
“这是我爹娘的屋子，你不准进。”
男子微微一笑，“不过是几间破屋子，有什么值得你在乎的？”
“你不懂。”
男子一愣，“确实不懂，不过你却阻止不了我。”
男子指尖轻点，一到白光消失在叶千尘的额头，晕过去。
男子静静看着地上的少年，过来许久，才转身进入竹屋。
屋中忽然亮起一道烛火，微红的光穿过窗花偷跑出来，映衬细雨几丝，门扉敞开，红光照亮门前几步，照不见远方，也许曾经几时，光芒也可以照见远方，温暖几人，只是那耀眼的烛火早已不在，留下的只是被黑暗吞没的几缕微光。
门扉慢慢扣上，与这个黑暗阴冷的世界隔开，窗花上光影跳动几下归于平静，屋内屋外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唯一相通的那扇门已经关上，唯一的交集也许只有那窗花上可望不可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