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患得患失
前路迷蒙,情易生变,若有一日被他如对堇夫人一般对我也弃若敝履,我将如何自处。
昔日顾氏全盛时候,母亲教导即将入宫待选的姐姐:即便委身于皇家子弟,也不可动情。
动情便是将自己置于炭火之上。
如今顾家风雨飘摇,我又怎能与皇家子弟论及情爱?
殊为不智!
大概是今夜的烟花太美,一时迷了眼。
我缓缓拿手用力的按住了胸口,越跳越快的心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
萧王见我默不作声,遂开始自斟自饮,阮良娣又陪了几杯,便已经有些醉了。转头看晋安:“孤王的门联可都有了?”
晋安躬身道:“鲁学士前日写了几副,腊月二十二那日已经挂在仪门上了。”
萧王颇有些醉醺醺的问道:“是不是天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之类的?”
晋安躬身称是。
“孤王就知道鲁大胡子,就是这么嘿嘿……老学究!这种官样春联儿,内院院门、角门什么的可怎么用?”
底下几位丽人便笑着凑趣:“王爷,妾身有一句,‘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你的不好,有些轻佻了,听我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萧王忽的咧嘴笑了,扶着额头很是头疼的样子。
片刻后抬头吩咐晋安:“准备笔墨纸张。”说着挽了衣袖。
等东西都齐备了,却醉眼迷离的盯住我:“小莞啊,孤王记得你的书法不错。你来写!”
娘说过,跟喝醉的人不能一般见识。
于是我微微一笑:“好。”
提笔写道:“辇道风清,葭管万年调玉露;瑶池春暖,华灯五夜澈琼霄。”
想了想,又写下一副“宝瑟和瑶琴,百子池边春满;金柯连玉叶,万年枝上云多。”
萧王在一旁将文字吟咏一遍,便喜滋滋的要晋安立时挂去乐道堂和多福轩的院门上。
晋安带着小厮小心翼翼的将春联拿了出去。
厅外杨长史忽然出声赞道:“清秀婉丽、博大昌明,端雅正宜,不想这曲昭训写得一手台阁体的好字!倒是一片庙堂气象!”
诸位官员纷纷称是。
萧王笑吟吟的揽住我,与有荣焉的样子。
到了寅正,杨长史便领着官员们进来向萧王恭祝新禧。萧王挥挥手,让晋安将事先准备好的装着金质小如意的紫色荷包分赐给众人挂在腰带上。笑道:“春熙无边,紫气东来。大家新禧!”
如此除夕守岁辞旧,新岁伊始,新的一年——大齐景云三年开始了。
到了寅末,大家便散了。
萧王醉的厉害,阮良娣吩咐丫鬟将他扶着去了庆颐馆。
临去时似笑非笑的盯了我一眼。
我宁和微笑:“姐姐慢走。”
湛露过来扶我回多福轩,朝我脸上看了两眼,有些担心说了句:“昭训脸色怎么这样不好?可是有些冷了?”
我轻轻摇头,问道:“那位惠夫人和盈娘是什么来历?”
湛露低声道:“惠夫人管氏,闺名惠英,是礼部侍郎管临渊大人的庶女,那位自称盈娘的,是朱郎将的嫡次女,如今府里称作盈夫人。”
朱郎将?我下意识脱口追问道:“哪个朱郎将?”
“金吾卫中郎将朱承朱大人。”
我不由退了半步:果然是他。处事狠绝的人看来得了新上峰赏识又升官了,从郎将升作中郎将了呢。
许是我的笑容里牵扯了太多恨意,身旁伴我朝广亮门走的湛露也觉出我的不同来,轻声补上一句:“昭训不用担心,这二位在王爷那里自然是不及您的。”
我瞧着廊下灯笼上的灯穗子被风吹的摇摇晃晃:今日北风、明日南风罢了。谁能保证风一直朝自己吹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风水轮流转罢了。
不欲再谈,遂转了话题道:“也不知皇后娘娘大过年的陪着圣上怎么过的呢?”
湛露一边唤了抬轿的婆子过来,一边细语道:“宫里过年自然热闹啊,那么多的人呢!只是圣上病了,许是要比往年冷清少许了。”
耳边不断传来周围临近的街道上炮仗作响的声音,打断了湛露的话。
我低头上了轿子,湛露放下了轿帘儿,遮住了帘外晨曦微露的天空和我真正的心绪:我是想着皇后没错,可我真正想问的却是皇后娘娘日日面对那么多美人在威帝身侧环绕,不知可会心有不甘?
平和大度,真是殊为不易!
至少我如今便做不到!
那么让我躲进小楼成一统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回了多福轩略作梳洗后,倒头就睡。
一宵无梦,初一这日午时过了才起身。
多福轩众人便熙熙攘攘的进来磕头。
我拢了拢鬓角的碎发,笑道:“方才大家的吉祥话儿说的不错,我心领了。横竖多福轩好呢,大家自然也是跟着好的。”
抬手示意赤芙和佟妈妈给了大大的红封。
众人高高兴兴的又叩了头退下去了。
初二这日临了关院门的时候,萧王却带着小德子来了。
彼此见过礼,湛露便带着侍女们退了出去。
小德子抿着嘴儿笑:“王爷,小的在门外候着去。”也折身出了内室。
屋里一时落针可闻。
只间或传来更漏清晰的滴答声。
他多日不来多福轩,此时就这样突兀的过来,我心中不是不别扭的。
虽说如此,心却依然不受控制的跳的快了。
我抬起眸子飞快的扫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眉眼间似乎也含了一丝不知所措。
许是我看错了。
不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便只低头盯着他衣袍下摆的团龙纹绣。
脑子里这会儿乱的很,却还不着边际的想着这绣娘手工真是细致,金线丝丝缕缕,盘旋繁复,竟也能理的清。
不似我,心有千千结,理还乱。
良久,萧王开口了。
“你要本王一直站着么?”
我闻言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尴尬的气氛就变得松快起来。
牵着他袖子在椅子上坐了,笑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您是王府的王,自然想站就站,想坐就坐,想如何便如何。谁还敢不瞧着您的脸色呢!您不坐下,我也不敢坐的。”
萧王挑眉:“这话听着就有几分埋怨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