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019章
赵红梅坐在屋子里, 开始慢慢的回忆起了曾经的事情。
她出生时, 正是战乱频发的时候, 跟她一起出生的，还有她双生的姐姐，赵红莲。
姐姐长得比她好看, 小的时候, 村里的小伙子都喜欢有事儿没事儿的往她跟前凑。
姐姐对她特别好, 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了她，而姐姐在她受到欺负的时候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但是姐姐总骂她笨，说别人的脑子都是一条道儿直通下去的, 就她的, 拐了个弯, 她不一头撞墙上, 撞得疼了，出了血，她是不会知道要拐弯的。看起来有些小精明，其实, 蠢得要命。现在想来, 姐姐说的真对。
后来，家里闹了旱灾, 真的是颗粒无收，死人遍地都是。
家里人饿的活不下去了, 除了她和姐姐, 还有弟弟饿的在家里哇哇直哭, 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是她的二弟。
就在有天一家人都要饿死了，全部像一排尸体一样躺在床上，忽然一个牙婆找到了家里来，说，有一户富裕人家的小少爷喜欢姐姐，现在一家人都要走了，那个小公子不依。非要让姐姐和他一起走。
家里人让他缠得没办法了，就找了个牙婆过来，来家里问问，愿不愿意让姐姐跟他们一起走，他们可以给一担的玉米面来换。
自己当时听到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要把牙婆赶出去，一家人要死死在一起，牺牲一个人，苟活全家，有什么意思。
可是爹妈听到之后，眼睛却发亮了，他们因为多日没有进食而变得绵软的身体，因为牙婆的这句话，就忽的重新有了力气。
他们对姐姐是有愧疚的吧，可是这种愧疚抵不上将要饿死的无边的恐惧。求生欲是人的本能，没有机会时，他们也许就放弃了，但是一旦有了机会，人就会变成很可怕的动物。
那可是一担的粮食啊，那个小少爷看来是真的喜欢姐姐了，起码现在是。
后来，一切非常的顺理成章，姐姐跟着牙婆走了。
爹妈说，那户人家既然肯拿出一担的粮食换你姐姐，说明人家是真心喜欢你姐姐的，她在那户人家，起码能吃饱穿暖了，不用跟着我们受罪。
这也许就是爹妈最终说服自己的原因吧，姐姐能活，我们也能活，只是换了个地方活。
姐姐走的时候，没有跟爹妈说过一句话，她只是最后抱了抱弟弟，然后跟我说：“梅子，以后学着自私一点。”
自私一点？她不懂，怎么才算自私一点呢。
后来一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有了第四个孩子了。
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其实那个时候，自己是心疼的不得了的。自己愧疚极了。
可是人就是这样，当一种感情浓烈到某种程度的时候，潜意识里，你就想要稀释它，用其他东西干扰它。
赵红梅就是这样，带着这种愧疚，一天，两天，三天，一年。
赵红梅开始怕见到那个孩子了，如果姐姐还在，她会怎么做呢？她一定比自己做得好得多了。
自己在这样一复一日的煎熬中，忽有了一个主意，自己要再生一个孩子，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这样，自己就不会怕了。
而且，那个孩子太弱了，如果自己和李建国都走了，他又该依靠谁？家里总要有一个顶立门户的男人啊，这样以后自己老了有了着落，那个孩子以后的生活也有了保障。
赵红梅觉得这是一举两得。
可是李建国不同意。
这怎么办呢？
李建国不同意，自己就没了办法，却越发的不敢接触那个孩子了，她总感觉，是自己把他生了下来，却又让他来到这世上受罪，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孩子老来孤苦无依，红着眼睛对自己说，我恨你，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接下来的事情，她直到现在，还有些天旋地转，瑟瑟发抖的感觉。
孩子丢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丢了。
自己心底原本就苦涩的情绪，渐渐充满了整个身体。
在李老太责问她时，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离婚？这就是姐姐说的自私一点的含义吗？可是她的心里怎么那么难受。
现在，当骤然听到小石头找回来的消息时，她心里竟然前所未有的欣喜。
笼罩在她心里的那层迷雾，渐渐地散了。
她想，这回她真的要自私一点了，自私的享受当下，自私的不去考虑以后，相信李建国可以安排的很好，自私的，不再插手家里的琐事。
毕竟，她只是个外嫁女不是吗？
赵红梅下了这个决定之后，心里豁然开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灵透。
这边还在医院的小石头，自然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的亲妈在家里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现在他正面对着一个艰巨的挑战。
李建国，以及他手里的黑乎乎的药汤。
按照医生开的所开的药方，在小砂锅里咕嘟咕嘟了一上午，倒出来时，带着满室的‘药香’。
用医生的话说就是，西药的药性太过猛烈，应急虽好，但是要说后续的调养，还是中医的药方比较温和不伤身。
其实李建国在看到这一碗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他还趁医生不注意，偷偷的尝了一口。
因为中药药性比较温和，开的也都是温养补身的药，李建国尝一口倒也没什么，医生就当做没看见了。
那一口喝进嘴里，李建国细细的品了起来，末了还砸吧砸吧嘴，五官顿时皱了起来。
不是被药苦到了，这点苦他还不放在心上，而是，自己该怎么让最怕苦的小石头喝下这碗药啊。
硬灌？李建国下不去这个手啊。哄着喝下去？李建国没有这个信心。
没办法，良药苦口利于病，李建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等李建国一进病房的门，小石头就闻到了一股诡异的味道在病房里四散开来。
小石头面带惊恐的盯着那碗药，感觉自己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呸，是小美男鱼，而李建国就是可怕的海底巫师，端着魔药，一步步带着邪恶的笑容靠近了自己这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美男鱼。
小美男鱼瑟瑟发抖的钻进了被子里。
巫师迈着他邪恶的脚步靠近了，一步，两步，三步，轻轻拍了拍隆起一小坨的被子。
“小石头，吃药了，爸爸给你带了甜甜的蜂蜜哦，喝了药就可以吃了。”
蜂蜜？小石头将信将疑的钻出了被子，看到李建国拿在手里的一小罐蜂蜜。
那是李建国去中医科室拿药的时候，顺便让医生开的，毕竟，蜂蜜用好了，也是可以入药的，所以药房里也备着一些。
李建国看小石头果然上钩了。
小石头在某些方面，真的是一个只吃糖不吃苦的熊孩子，字面的意思。
“小石头最厉害了，爸爸尝过药了，一点都不苦，你闭上眼睛，一口气就把它喝下去了。不烫的。”李建国劝着小石头。
唉，该来的躲不掉，来吧！
小石头悲壮的接过了药碗，李建国在碗下面用手虚托着。
李建国看着小石头一脸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表情，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
小石头喝下去第一口的时候，心里就大呼，上当了！
但是现在吐出来吧，又有些吃亏，万一李建国出去又给他端回来一碗怎么办？
干了吧。
小石头闭住一口气，一扬脖子，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喝完之后，迅速把药碗递给了李建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行，不能吐出来，不然这碗药就白喝了。
李建国瞅准时机，迅速把一勺蜂蜜塞进了小石头的嘴里。
嗯，好多了。
接下来，小石头就捧着李建国给他泡的蜂蜜水，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小石头也不光顾着自己喝，还把碗递到了李建国的嘴边：“爸爸，你也喝。”
李建国也不推辞，笑呵呵的喝了一口小石头递过来的蜂蜜。我儿子就是孝顺。
喝完之后，小石头开始在床上玩起了手指。李建国就看他玩手指。
“爸爸，妈妈怎么办啊？”小石头忽然问起了李建国。
“嗯？”李建国被他忽然的问话问的楞了一下，但是还是接下了小石头的话茬：“那小石头生妈妈的气吗？”
小石头也不抬头，继续玩着手指：“一点点。”小石头抬起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
“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她生病了。”小石头小小声的说道。
是的，小石头早就发现，赵红梅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她有时候很想亲近自己，但是大部分时候，她都躲着自己。
一开始，小石头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以为赵红梅不喜欢他，很有些苦恼。可是在几天前，赵红梅看着看着自己，就怔怔的流下眼泪来，还说对不起自己的时候，他灵光一闪。
产后抑郁症！赵红梅很有可能得了产后抑郁症。
这就解释的通了，赵红梅在生他的时候，本来就摔了一跤，身体就弱，对他又太过愧疚，生产之后就抑郁了，但是这个年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产后抑郁症这个名词，只以为是赵红梅不喜欢孩子。
小石头本来想着等李建国收完粮食闲了下来之后，就跟李建国说，让李建国带赵红梅去看医生，但是没想到，倒是他先跑到医院里来了。
但是小石头不知道的是，经过小石头被拐之后的大起大落，赵红梅已经不药而愈了。
李建国没有听清楚小石头的后半句话，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说道：“等回家了之后，爸爸会跟妈妈好好谈谈的，小石头不用担心。爸爸会解决好的。”
李建国不像小石头一样有前生的记忆，他只是隐约感觉赵红梅不太对劲，本来想跟她再细谈一次的，结果小石头就出事了，他也就顾不上这个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