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谢谢

谷底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争执喧嚣，剑拔弩张，全部随着江澜和炼均的离去而消散，只有“锁神式”和十万大山笼罩下的黑暗。青子衿在阴影下独自站了一阵，她给江澜留了一条后路，她相信只要是个聪明人，一定会回过头来找她。他不是想死吗？这种滋味应该比死还难过吧？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周围更听不到任何声音。心脏的致命一击一时半刻没法缓解，四肢发麻抽搐，好一会，邱予才有了知觉，感觉自己能动了，从地上爬起来。他又一次从死神手里被人拉了回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接下来仿佛又开始了一个人漫长而彷徨的等待。

只是这一次，邱予没等多久，青子衿就回到山洞了。

她的身后空空荡荡，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邱予知道是她救了自己。

“谢谢。”长时间的未开口说话和急火攻心，让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生涩。

青子衿有点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一句由衷的感谢，就是太由衷了，所以显得太过客气。在青子衿听上去，他不是在感激自己把他救了，也没有多庆幸自己保住了命，而是在感谢自己为了救他而做的事。这个孩子的脸还没张开，稚嫩多过清俊，看不出到底像他父母谁更多。也不知道他在土里滚了多少圈，蓬头垢面，一点没有富贵人家少爷的模样。想到这，青子衿面色一变，想起之前这个孩子的白痴举止，怒不可遏：“我还没跟你算账，为什么要把我埋了？”

“您不是……”

“我不是已经死了。”青子衿冷冷地替他说了，“还有，别叫我老奶奶，我比你妈大不了几岁。”

邱予张口结舌，呆呆地望着她，觉得难以理解。

这事不能怪邱予。青子衿在发觉自己迅速衰老后，为了延缓这种不可逆转的变化，她有意控制着降低了心跳、呼吸、身体器官的运行速度，这样只是减缓了身体的新陈代谢，对于大脑感官没有影响。由于体温下降、心跳呼吸几乎感觉不到，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也正是在这样无人打扰的状态下，她把外界发生的事都看得一清二楚。

从江澜与炼均发现丁起尸体后，分头寻找，到眼睁睁看着邱予把自己当成死人一样给埋了，而后炼均向邱予套话不成恼羞成怒，最后看到江澜一掌击碎了自己设下的风元素封锁。

真是个为异能而生的天才啊，她想。

青子衿在山洞口处盘膝坐下，这个位置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有人进了山谷。她等着江澜回来找她。

山洞里重归宁静。

青子衿不主动开口，邱予也不说话。时间一长，青子衿就微微皱起了眉头。邱予的存在感太薄弱了，他坐在那里，像是融在了空气里，让人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偶尔她一分神，就会以为山洞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能坐得住，邱予忍不了了。他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地折腾，又是一阵钻心的饥饿。以往只要等到饿过劲了，就不会再有很明显的感觉。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饥饿、困倦在时刻不停地缠着他，好像过去了一夜又一夜，让他不得安宁。他习惯性地手握拳头，抵住胃部，不会太久，只要能睡着就好了，他迷迷糊糊地想。

他不知道，这番小动作尽数落进青子衿眼里，在她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最初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简直让她意外和疑惑。

一个普通的孩子遭遇家门不幸，醒来以后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正常反应是什么样的？青子衿说不上来，她几乎没有跟小孩相处过。但绝对不会像这个孩子一样。他不哭也不闹，他很安静。醒来以后是想要离开，发现出不去后就放弃了，他甚至没什么好奇心。起初她以为他是成熟，是镇静，但接着她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一动不动，也没有想办法打破屏障，离开山洞，饿了也不找东西吃，她在山洞里备了食物，只要想找便能找到。如果不是青子衿确认他还有气息，一定会当成他已经死了。如果说是成熟，这未免成熟得过了头。

直到炼均诱惑放他离开，他都无动于衷，似乎对他的花言巧语没有一点兴趣时，青子衿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个孩子，根本不是成熟，也不是心强志坚不怕死，而是在他的身上，她看不到求生的意志。他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好奇心，在他身上看不到强烈的仇恨和痛苦，对于自己是否活着到了漠然的程度。

纵使青子衿见多识广，看遍了人生百态，对于这个结论，也有些惊愕。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生存意志？遇到磨难没有主意、容易放弃是正常而科学的。但是至少不会如此消极地等死。这不是一时的不幸造成的打击，是家门的不幸对他造成的打击太大了？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而报仇无望？还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受了惊吓？

邱予的父母她是熟悉的，不说是人中龙凤，也都是高知分子。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把孩子教成了这样的？

消极、存在感薄弱、不爱说话、厌世……有个说法专门用来形容这种情况的，是什么来着？

抑郁症……青子衿灵光一现般想起了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