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夜宴
在辛五郎的如簧巧舌与贾七郎的悉心伺候下,这顿饭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快活不知时日过。小厮来厅中点亮了四周浅绯色的纱灯,明夷留意到室内皆用的是蜡烛,在这时代,可谓十分奢侈,每点一根,都如钱币在燃烧。
凉风吹入厅中,带着水生花的冷彻香气与轻微的藻类泥土气息,纱灯中的烛光微微颤动,光影随之变幻,恍若时空扭曲飘渺。
月光清冷明晰,烛光氤氲暧昧,交错里,彼此的脸庞罩上了柔光。明夷看向洪奕,面容泛着浅浅粉色,醺醺然眼波流转,添了十分的妩媚。而两位小郎此时的容颜亦有言语难以描画之妙处。
辛五郎谦谦君子之气在光影中更显得亲切柔和,暧昧感扑面而来,他一笑,你全身化了,没了骨头一样想往他肩头倚靠。
贾七郎深邃的轮廓愈加峻峭如山,若即若离,相反生出一种不可侵犯的气息。沉静、凛然,遥不可及。让人只想远远看着,生怕被他捉住目光。
明夷的眼神在三人之间游移,不由深深一叹,只两个字:真好。
明夷将杯中酒饮了一半,觉得力有不逮,微微眯了眯眼,辛五郎笑着将她的酒杯取了过去,将残酒一饮而尽。他的唇与杯壁上她的唇印相合,她的口脂浅浅印上他的嘴唇,一抹桃花瓣儿也似。
明夷怔怔看着那抹桃色,辛五郎也不知是否留意到,舌尖灵动轻挑,把那印记舐了去,似无意的举动,看得明夷口干舌燥,耳朵通红。
不经意的撩动,最要命。幸好她不是深闺怨妇或初出茅庐,否则今晚恐怕回不了家。
说到回家,她看了眼意犹未尽的洪奕,说道:“不早了,该回去了。”
洪奕还未开口,贾七郎已去要了两件帔子来:“晚间风凉。”
盛情难却,二人由得二位小郎给自己披上帔子,明夷从腰间取出备用的两颗小金珠,给两位当作小费。两位小郎推辞不过,都是千恩万谢。明夷虽有些心疼,念及其后都要靠这两位撑门面,咬咬牙认了。
两人送到门口,贾七郎执意要继续护送,明夷摆手:“不用了,只几步功夫,今晚我们都在行露院过夜。”
贾七郎不容拒绝:“这几日附近不太平,有采花淫贼出没,听说已有两位小娘子落入贼手,现在还不知所踪。”
明夷豁达笑道:“采花贼有那么不长眼吗?”
洪奕脚步微微踉跄,搭在明夷肩上:“保不齐晚上看不清楚呢?哈哈哈哈,何况,我可是行露院第一花魁,怎么?不值得下手吗?”
“值值值!”明夷哄她,把她轻轻推开,她整个人都挂在了贾七郎身上。
贾七郎顶住洪奕的肩膀,轻轻揽着,并不逾矩:“两位风姿卓绝,城中难有匹敌,还是由在下护送一程才妥当。”
他一脸诚恳,令人确信无疑他语出真心,听得明夷极是熨帖,便由他送了一路,平安无事。
回到行露院,洪奕直奔床榻,一会儿功夫就去见了周公。明夷唤灵儿取水来给她擦了把脸,也觉得困倦无比。细了油灯,怕风凉吹得明日宿醉头痛,昏昏然去关窗,似看到黑影飞过,惊得酒醒了一半。想到之前所说的采花贼一事,心中一冷,从妆台找了把剪子,放在枕头下,安了点儿心,才沉沉睡去。
鸡鸣两声,明夷睡梦中醒来,想及还约了连山去老宅,不敢贪睡。蹑手蹑脚下榻,让洪奕继续酣睡。
再见连山时,他脸色比之前好了些,又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明夷赶忙拿柜上的铜鉴细观,自己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眼角的细纹又深了些,眼里有血丝,还有宿醉的混沌。
她深深一叹,岁月是最不欺人的,轰轰碾过,谁都逃不过。为今之计,只有加快拾靥坊发展的步伐,在老去之前,无论如何要赚够安稳归田园的本钱。
连山递过来一套干净衣服:“娘子上楼换上吧,今日炎热,这件当更舒适。”
明夷接过来,是一件月蓝的简单常服,质地普通,洗得很干净,有淡淡的熏香味。想到自己贴身衣物都是连山清洗熏香,她有些不自在。
“连山,以后洗衣服的活,我自己干吧。”明夷拿着衣服要上楼。
连山一脸失落:“娘子不用干这些粗重功夫,是嫌连山做得不好吗?”
明夷不忍:“不是,只是工厂开起来,你的事儿太多,不能浪费在这些上面。”
连山低头想了会儿:“娘子事务也多,不如我选个女工,把这些事也做了,并不多花几个铜钱。”
明夷想到古代的皂角自己也不会用,烧点热水都麻烦,便点了点头。
明夷换了衣裳下来,轻薄的长裙短衫比男装要凉爽些,渐渐也习惯了唐朝的样式,虽然行动仍有些不便。
连山端详了一会儿:“娘子最近清减了,还要多注意身体。”
明夷倒是愿意听到这样的话语:“不妨,先忙完这一阵再说。”
关上铺门,连山有些迟疑:“从此处走回老宅需要半个多时辰,恐怕娘子劳累。我去借马车来?”
明夷摆了摆手,说是借,哪有不需还的人情:“我走得了,快上路吧。”
长安的街道纵横分明,新昌坊离东市并不太远,路上明夷简单把自己和洪奕说的商业大计解释给连山听,毕竟隔了千年,他听不太明白,一路紧锁眉头。
“娘子的这些法子极妙,连山只懂得制作和铺里简单的账务,但只要娘子交代,连山定竭力去做。”连山带着内疚,生怕明夷嫌弃他帮不上忙。
明夷心里觉得有些沉重,他越是战战兢兢讨好,自己越觉得亏欠:“你做得已经很好,幸好老天待我不薄,还有你在身边,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连山的眼里又要泛泪光,被明夷开口阻止:“咱名为主仆,我待你如亲弟弟一般看待,别再说那些生分话了。”
连山低头不语。明夷虽觉得他未必愿意听到这些,也只得硬了心不做安慰,她给不了他其他情感,不如不要给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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