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梦君
听石若山如此自谦,马成凌急于打抱不平:“石大哥何必妄自菲薄,你是上官帮堂堂一帮之主,扬州城多少美貌女子对你暗送秋波,只是你看不上罢了。”
“并非我看不上她们,齐大非偶,那些青春貌美的女子我可不敢沾。”石若山说得平淡,“她们看到的是石帮主,是上官帮四大行的财力势力。只有韵娘,看到的不过是个寻常的捕鱼小子,与她十二载夫妻情深,虽无子嗣,鹣鲽情深,岂是那些庸脂俗粉所能代替。”
明夷有些失落,这种越是说没什么要求,连青春美貌都无法打动的人,其实最难对付。需要眼缘、需要感觉、需要内心的呼应和时间的磨合。但她还是想为绫罗争取一下:“我想让你见的那位,是行露院一位花魁,年纪不小了,也并非美艳绝伦。但她不是那种肤浅浪荡的女子,心头明澈,我很是欣赏。”
石若山此时眼里才真显出一点兴致:“听明夷所说,这位娘子实属难得,我明日当一见。出身如何我并无资格去介意,况我父母不在堂,兄弟朋友都是江湖中人,更不用在意他人眼光。这也说得过远,若谈得来,那位娘子瞧得上石某,成为红尘知己也是美事。”
马成凌饶有兴致看着石若山:“石大哥你终于开了窍啦?还是我们明娘子面子大,平日大哥可是对这些女子敬而远之的。”
石若山低头笑道:“年纪大了,后半生,想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伴。相信这也是韵娘愿意看到的。在长安,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或者更容易找到真心相待的人。”
明夷点了点头,心里终究还是吐槽的冲动,只想想罢了。四十多岁不是白活的,一帮之主也定然不是单纯之人了,对人防备,对女子有偏见,才想到长安找个不知他家底的女人,好算计。
可世上成年那女,哪来那么多毫不计较现实,实心实肺的感情,一个人世俗的成就难道不是他本人的一部分吗?她并不能苛责石若山,绫罗也并非单纯完美的女子,两人倒真是有几分相配。
明夷想开了,心情不错:“好,这次大哥你来去匆匆。我只给你二人一次相识的机会,感觉如何,未来如何,顺其自然。”
“随缘。”石若山举起杯,“时间不早,我不胜酒力,先回客栈休息了。小马你好好将明夷送回住处,你要去行露院玩乐我不拦你,只是别酒后失德,惹了是非。”
“大哥放心,这点儿酒吹会儿风就散了。”马成凌松了松腰带,“夷姐你稍等,我去隔壁胡服店买件衣裳,这样去太失礼了。”
“也好。”明夷笑道,恐怕他这一身又会被灵儿白眼以对。
马成凌一溜烟跑了,石若山笑着摇了摇头:“年少轻狂啊。”
“人不风流枉少年,随他吧。”明夷笑里带着羡慕,“待他日后娶妻生子,就难有如此轻快心境了。”
“明夷妹妹也该考虑下终身大事了。”石若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
明夷脚脖子有些发麻,站起来扭了扭脚,大龄女真是在哪个时代都被所有人盯着:“明夷乐得自在,大哥勿再提此事。”
“哈哈,自在就好。”石若山碰了个软钉子,只得笑着掩饰尴尬。
马成凌换了一身胡服,花里胡哨,红配绿还绣着金丝,土气逼人。天色晚了,不用限制马速。明夷被马成凌拉上马背,贴着他的背脊,骏凌乌鼻子哼哧了两下,并不把身上的重量当回事,撒腿飞奔起来。吓得明夷搂紧马成凌,浑身绷紧不敢动弹。
跑了一阵,明夷习惯了颠簸的节奏,不再紧张,倒感觉出马上飞驰的乐趣来。路上人迹稀少,月色皎洁,初秋的风凉爽宜人,本是个浪漫夜晚——如果她搂着的是他心爱男子的话。
只可惜是马成凌,胡服上熏着西域香料,混合身上几日未沐浴的气味,尤其是头发上的油脂味,再加上吃了羊排羊汤,浑身都散发出浓浓的羊膻味。可惜了这宽肩壮臂,实在让人无法有绮想。
当然从性格而言,明夷越来越喜欢这所谓的“江湖人”。充满着天然的雄性荷尔蒙,有着男人最大的优点和最显著的缺点,但还是可爱的。如有一日,能找到一人,有着这样宽广的肩背,有力的手臂,当然必须有好闻的气味,干净的头发。而后,与他策马飞奔,到城外山头,看圆盘般的明月,看他舞剑,与他依偎,真是人生极乐。
梦做到一半,已经到了拾靥坊门口,马成凌将她扶下马迫不及待又要扬鞭,明夷回过神,只听到他的声音在风里,人已经不见。“姐,我去了,明晚见!”
回到拾靥坊二楼的西屋,暗暗的房间,有莫名的安全感。明夷点了灯寻找那个白瓷瓶,她得带着,明日去询问成言。
她执着觉得存在着一个人,曾经窥伺她的生活,甚至走到过她的床榻边,留下了这个瓷瓶。既然殷妈妈说这个药非一般人所有,成言定然知道来历。他是解开她心中迷雾唯一的钥匙。
但奇怪的是,她直觉成言并不是那个人,从看到他的画像,就有这样的感觉。
瓷瓶还在,药膏尚有一些,明夷将剩下的药膏涂在伤口之上,清凉,舒服。手臂上原本丑陋的伤痕,只剩下淡淡粉红色的印记,真是神药。她不禁想,如果成言肯拿出药方,让拾靥坊来大批量制作,绝对是个日进斗金的买卖。
入秋的凉意让入睡变得更加容易,喝下的香甜葡萄酒也终于起了点作用,还有发达的白日梦,明夷从未在这张床榻上觉着如此舒服。
迷迷糊糊,大约是梦。明夷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坐在床边,身上有着如同冬雪与松木的隐隐气息。他轻轻抓住她的手,放在他温暖的手臂上。她虽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隐约觉得他在笑,一种很欣慰很温柔的笑。
一定是梦,一定是刚才想了太多,关于她理想中的那个人。明夷说服了自己,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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