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江湖与非江湖
青州城这处如意商会分部所在之地，并非只是一栋用于拍卖或售卖商品的大楼，而是一片商贸中心，专门经营各项如意商会的产业。
比如如意钱庄、布庄、药庄、酒楼、乐坊、赌坊乃至青楼等等不下数十种产业，一切如意商会名下的生意在这儿几乎都能看到，光是酒楼就有超过两百家，且各栋建筑之间排布的井然有序，没有半点混乱的感觉。
其中每一处楼房商铺的布置、装潢、风格都相当考究，用料全是最顶级的名贵材料，既无分毫小家子气的感觉，同时也无分毫暴发户的气息，高雅而别致。便是青楼里的姑娘模样气质也俱是一流，再如何挑剔的人也很难生出不满来。
若要用一个词尽可能准确地描绘出此番气象，唯有纸醉金迷四字。
难怪如意商会生意做得那么大，青州各处都有着如意钱庄等产业，但类似这样的分会却还是最近才建造起来。
要建造这样一处地方，消耗的资金绝对是相当夸张的天文数字。别的不说，单单是一家酒楼的建造所用的那些顶级木料，以顾青现在的身价都不一定买得起。
大概也只有如意商会这个全江湖最有钱的势力，才有足够的财力和人脉，不断地在中原各地打造出数百个上千个类似于这样的商业分会吧。
“真是奢靡啊...”顾青难得发出一声感慨，继而向着钱庄走去。
进钱庄门后，一位穿着靓丽的年轻女子立刻迎了上来，盈盈笑道：“这位客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顾青从袖中取出当时在千灯郡办的那张钱卡。
这时又可以看出如意商会的不凡来，这里面哪怕一个侍女都明显经过了相当充足的调教，从她们的言行举止、待人接物上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即便顾青手中这张钱卡只是最寻常的卡种，这名侍女也并无露出丝毫不屑和轻视之色，反而笑容更为温和了些许，倒教人有些如沐春风。
窥一斑可知全豹，连小小一个青州分会中的一间钱庄里的这么一名最为寻常的侍女都有如此水准，顾青再次感受到了如意商会的不凡之处。
顾青将手中钱卡递给那名侍女道：“提升级别。”
侍女接过后微笑道：“好的，客人可以在那边稍坐片刻。”
说完她微一躬身，又温和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身走进一道暗门，将卡片交给钱庄机密人员以核查顾青这张钱卡的相关信息。
以如意商会的服务水准自然不会让客人干等着，顾青所在的钱庄前厅非常宽敞，却并不是空荡荡的。
除了各色俏丽的侍女乖巧站着负责接引客人外，还提供着酒水瓜果等服务，当然分为免费的普通水酒和付费的高档货。此外，钱庄内的布置也很是别致，桌椅清一色由紫檀香木所制，其上还铺着一层不知何种野兽皮毛制作的毯子，坐上去极为舒适。四周长长的墙上还挂着不少名家字画，俱是真品...诸如此类还有种种，足可供客人在等待之余赏玩许久。
不过这些东西多半只有普通人或是什么文雅之士才会去赏玩的，对于武者尤其是像顾青这种武者，大概不会有那种闲心。
因此在足足两炷香过后，当那名侍女取卡回来时，顾青眼神空空洞洞陷入半修炼状态，脚下寸步不曾移动过。
“客人...您就在这里一直站着吗？”
“是若兰疏忽了没有说清楚，您其实...不需要站在这儿等待的，实在是...万分抱歉。”
名为若兰的小小侍女微低着头，神情有几分局促，似乎真诚地为自己的失职而表达歉意，尽管她实际上其实并没有任何失职之处。纵然有人真的在原地傻等那么久，那也绝对是那个人自己不太正常，显然和她无关。
然而不论这是这名侍女的天性如此或是如意商会的调教手段实在高明，这份柔弱的善良和简单，多少让久历江湖尔虞我诈和腥风血雨的顾青感到了些许的平静与放松。
顾青眼睛的空洞消散，从半修炼状态中退出，“与你无关。走吧，我想提升级别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若兰点头道是，这时才露出些许震惊。何止是没有问题，原本负责审查这种级别钱卡的钱庄人员发现自己的级别完全不够，至少需要高五个级别才又足够权限调取这张钱卡的相关资料。
若兰神色中少了几分亲切的微笑，多了几分恭敬。
她虽非江湖人，但却很了解，资产能够达到这种级别的人在整个青州范围内都没多少，基本上都是青州盟中的顶级强者。
眼前这位神秘的大人想必也是其一吧。
“是的，大人，您的钱卡足以提升到第三级别，只是还需要大人您出示相关信物。”若兰恭敬道，语气变得谦卑起来。
然而，这份谦卑实际上并不会让顾青感到优越。江湖人的优越也绝不该体现在她这样的非江湖人的身上。
不过以顾青的性情倒也不会太在意，淡淡点头便示意她带路。
便在这时，一道略有几分张扬的声音响起：“侍女呢？侍女都跑哪儿去啦，没见大爷在这儿都杵了半天了吗？”
一名身着锦衣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满脸不爽地盯着顾青这边，目光在顾青和若兰两人脸上不断游离。
“若兰，你过来。”这男子有些粗鲁喊道。
如意钱庄里往来的客人虽不少，但实际上此刻依然有足够的侍女可以负责接待他，但他却拒绝了其他侍女，单单看向顾青和若兰这里，这就有点闹事的意思了。
顾青略扫了一眼，见那人不过才先天初期修为，便没兴趣理会了。
这种修为的武者也敢在如意商会的地盘放肆？
如意商会虽然是做生意的势力，并且在商会里头做事的人中有大半是像若兰这样丝毫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但若是谁敢把如意商会视为武力低下的势力，可以不当回事儿，那绝对是在找死。
而且，如意商会对非江湖人的安全保障也是江湖势力中少有的重视。
若是有人在如意商会的地盘骚扰在这里工作的非江湖人，比如眼下这种情况，只要若兰皱眉大喊一声，绝对会冲出一支护卫队分分钟教那名男子做人。
不过顾青见若兰眼中浮现一丝淡淡的忧愁、苦恼和无奈，猜测他们或许是旧时，看来若兰应该并不准备喊人了。
对此，顾青也懒得理会，淡淡道：“走吧。”
若兰脸上表现出几分歉意，躬身右手一引道：“是的大人，请随我来。”
那男子见顾青和若兰两人完全无视他，自然大怒。不过他倒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没有当场发作出来，只是原地怒气冲冲道：“若兰，你可别忘了你是谁的人，你终究是要进我的门的。你敢在我面前陪着别的男人？你可想清楚了！”
边上似有人不满那名男子的做派，哼声道：“这什么人啊，不是有那么多侍女吗，嚷嚷个什么？真是聒噪！”
“嘘...小声点，那家伙是秋水帮的香主狄聪，先天高手。”
“先天高手又怎么样，跟如意商会相比连个屁都不是！”
“那也得分情况。我倒是听说过，若兰的哥哥是个赌鬼，五十两银子就随便把她卖给了狄聪做了第十三房小妾，差不多过几日就要过门了。不过，按理说狄聪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手，但在这青州城多少也算是个有名号的人物，若兰跟着他肯定少不了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当个小小的侍女强？但是这若兰也是个古怪的，即便跟狄聪有了这层关系，居然还是每日里来如意商会做着侍女的活计，拿着那点微薄的银两过活。而狄聪呢，他肯定不爽若兰在这里做侍女接待男子啊，每日都要过来视察一两趟，而且每次都会发飙。”
“啊...还有这种事儿？”
“可不是，我看这个若兰应该是不喜欢狄聪，所以才每日在商会里做事，躲着他呢。不过，如意商会再怎么保护非江湖人总不能管家务事吧。唉，现在虽然因为如意商会的关系，狄聪不敢真的拿若兰如何，但有婚约在，她终归是要给狄聪当小妾的，啧啧...到时候只怕她就惨喽...”
“唉...走吧走吧...这种事别管。”
....
顾青瞥了若云一眼，她娴静美丽的脸上无奈中透着固执，依旧没有屈服地回去狄聪那儿，做着自己身为侍女本职工作：“大人，请。”
顾青点点头，这种小事他没有搭理的兴趣。
在若兰的带领下，顾青来到一处稍显幽暗的室内。这房间中只有顾青一人，至于负责引路的若兰在三丈之外指明方向后便不得再靠近。
房间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窗口，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老头出现在窗口后面。
此人身上似乎没有分毫玄气波动，却又透漏着一丝深不可测之感，顾青心中微凛，对如意商会的实力不由再度高看一分。
“口令，信物。”那老头面无表情开口道。
“零、六、十一”，随后顾青从袖中一摸，取出一张狰狞的面具来，正是昔日他在千灯郡所用的阎王面具。
也正因如此，这一趟顾青才必须亲自前来。
他的阎王身份现在还不宜暴露。
老头从一个可以旋转的立体的巨大架子上通过零、六、十一这三个数字找到一个盒子，打开后取出，里头所存放的同样是一张阎王面具。
不过让顾青感到十分奇特的是，当初自己存放信物的所在明明是千灯郡的钱庄分部，怎么这一处钱庄中也有？
不过这想来是如意钱庄的一些机密，顾青无意探究。
信物验证通过后，老头递给顾青一张淡金色的钱卡，这种卡片与寻常的钱卡不同，权限级别更高，并且在除了拍卖会以外的多个如意商会产业中购买商品能够获得一定的折扣，且不需要提前从钱庄中取出金银玄石就可以直接通过这张特制钱卡进行消费，十分方便。
但制作这种淡金色钱卡的成本非常惊人，所以只有一定级别以上的客户才有资格获得。
以顾青现在的地位和资产，也只是勉强刚够这个级别而已。
“慕白阁下，你是我们商会所评测的具备超凡潜力的客人之一，因此今日便免费附赠一个警告给你。”老头淡淡道。
顾青眼睛一缩，但却并不太意外，以如意商会的实力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查清楚自己的底细。
顾青问道：“什么警告？”
老头说道：“出门小心。”
“什么意思”，顾青皱眉道。
老头微微摇头：“天机不可泄露，我所得到的指示也只有这四个字。”
说完门上的窗口关闭，暗室再度恢复沉静。
顾青沉吟片刻也没有什么头绪，随后步出门外。
不过在出门的时候还是停顿了片刻，但好像并没有任何危险的事情发生。
“不清不楚，故弄玄虚。”顾青摇摇头。
又走了片刻。
“你快放开我，我...我喊人了！”
“你敢？哼，你喊人又怎么样？你哥哥已经把你卖给了大爷，你本来就是爷的人了，如意商会难道还管别人家务事？天下哪有这种道理！赶紧跟我回去，不然我打断你的腿也要把你带回去！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也不用再等良辰吉日了，今天大爷就要纳了你，哈哈哈哈....”
一处角落上，若兰和之前那名男子正纠缠着。
那男子身为武者，力量之大自然不是若兰可以抗拒的。随手拉扯几下，若兰已倒在地上，被强行拖动着，身上那身绣着如意商会标记的漂亮衣裙也磨破了。
若兰似有些犹豫要不要大声喊叫，却听一道声音淡淡响起：“江湖人不对普通人动手，这个规矩你不懂吗？”
一股沉重的让人仿佛窒息的压力降临，那名叫狄聪的男子拖着若兰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颤，在这股压力下他仿佛感受到了随时可能死亡的恐惧。
“可要我替你杀了他？”顾青看着若兰，淡淡道。
以顾青的性情原本不会管什么欺压之事，因为江湖本就是残酷的，不是摧残就是被摧残。在江湖上，强者欺凌弱者本就是天经地义。面对江湖武者，顾青过去在杀人时也从来不曾有半点手软。
但若兰不同，她不是江湖人，只是一个做着侍女工作的普通人。
江湖的残酷不属于普通人，这是武者的本分，也是中原武林始终尝试推行的规矩。
顾青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却同样认可这个规矩。所以此时一向懒得管闲事的他难得地出手了。
区区先天初期的狄聪在顾青释放的些许气息下毫无抵抗的能力，两腿发颤，瘫软在地。
若兰有些惊惶地看着顾青，急忙摇头道：“不...不要杀人。如意商会不允许伤人杀人。”
顾青淡笑一声道：“我可以在商会外帮你杀了他，而且可以让秋水帮不会找你麻烦。”
面对顾青那份轻易地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的语气，若兰却只觉有些害怕，只是依旧小声道：“不要杀人，放了他吧...”
顾青看了若兰一眼，他难得愿意管一次闲事，可惜对方却浪费了机会。只是他无法说若兰不识好歹，因为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非江湖人而已。
踏入江湖，是武者的选择。一但踏入其中，便只能在生死之间疯狂挣扎，因此哪怕不择手段满手鲜血罪孽缠身，也是理所当然。一但卷入江湖，除了摧残与被摧残，没有别的选择和退路，因为选择在他们踏入江湖的那一刻就已经作出了，既然如此，就该有所觉悟。
江湖人是没有了选择的，但非江湖人却不该承受那种被摧残的痛苦。江湖的残酷不该属于他们，他们也不会真正懂得那种残酷。
顾青看了有些惴惴不安的若兰，收回气息，朝狄聪居高临下微微一摆手。
狄聪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顾青深藏银宿面具，没有丝毫气息流露，所以被他当成普通武者，这一刻他才知道顾青的实力远超他想象。
到底是摸滚打爬多年的江湖人，见状，他连忙起身，一句狠话都不敢说，拔腿就走。
顾青略略瞥了其背影一眼，一丝杀机闪过。若是没出手也罢了，既然出了手，之后还是解决掉吧。虽然只是区区一个先天初期算不上什么隐患，不过斩草除根是顾青行事的一贯风格。
随后朝若兰微微颔首，顾青抬步离去。
“大人！”若兰忙开口道。
“对不起...不，我是说...您真是个好人！”若兰望着顾青渐远的身影，大声道。
“呵呵...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有趣的笑话...”顾青脚步未停，一路步出钱庄，往拍卖会那边而去。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