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某刀剑的初次召唤］
从高处坠落是什么感觉？
风从身侧穿过, 山壁在眼前远去, 头晕目眩，不能呼吸，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
不。
是灼烧感。
是血液在沸腾，在燃烧，在飞速减少。
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体内横冲直撞, 尖声惊叫。
是明明只在坠落, 却仿佛置身烈火。
［这样下去会死］
雾雨头痛得厉害, 视野都在模糊, 明明只过了一秒，却如同已经挣扎了一年。
在呼啸的凄厉的风声中，有声音响起来, 由远及近炸响在她的脑海里。
雾雨忍着剧痛在纷乱的杂音中分辨, 是有一点熟悉的男声, 好像也在忍痛，撕心裂肺到含着血的味道。
［抓］——［住］——［我］——［的］——［手］
少女几乎是恶狠狠地咬紧了牙，因为痛苦和虚弱而筋挛的右手猛地握起来。
她握住的, 是白金色调的太刀刀柄。
右眼的黑火瞬间点燃, 鹤鸟纹样高高扬起的翅膀几乎掠出眼眶带起暗色的阴影。
模糊的视线中, 一身白衣的人扭曲的身影在高空显出他的样子, 与雾雨如出一辙的金眸隐隐泛着红光, 他仿佛也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弯腰下去的时候脊背都在微微颤抖。
“太刀鹤丸国永, 这……这样突然的出现, 有吓到你吗？”
少女急速下坠的身体骤然停住，在原地定了一秒，冲天而起。
下方在激战。
一共二十一个学生两名老师被具有传送个性的敌人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各自面对着超过己身数量数倍的敌人。
八百万百，耳郎响香和上鸣电气所在的位置在山丘场地，他们被黑雾投放到了两座中间是断崖，以吊桥连接的高山中的一座上。
“敌人这是要把我们分开并逐个击破，所以其他同学必然被分散在不同的场地。”在缓缓逼近的敌人中，高马尾少女的声音依旧沉着镇静。
“说起来，我掉下来的时候余光好像看到了一点黑色的什么东西……”金发的男生握着队友做出来的武器摸了摸头，表情逐渐惊恐起来。
“是……黑衣服的一角！刚掉下去了！！！”
“不会吧？！这可是悬崖的场设啊！！”
像是要回答耳机少女的话，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他们面前深不见底的断崖间隙腾空飞起。
三个学生和他们面前的敌人们都吓了一跳。
因为速度太快他们没看清是谁，但闪到近前时细碎的金光一闪，让八百万在电光火石之间认出了来人。
“雾雨同学！！”
几乎在她脱口而出的一瞬雾雨已经来到了地面。
——但她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她根本没有停下来，而是像一发出膛的炮弹一般，径直一路以极快的速度擦过他们飞上了高空，很快缩小成一个黑色的点。
三个人目瞪口呆。
“真，真不愧是雾雨同学啊。”上鸣结结巴巴地说。
“可能她是要去支援老师那边吧……”八百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此刻从惊讶中缓过神，狞笑着围过来的敌人已经不再给她思考的时间了：“还是先忧心眼前的敌人吧！”
他们谁都没有看到，那一点冲上高空的身影最终也没能停下来，而是保持了那样的高速狠狠地撞上了USJ的穹顶，将坚实的屋顶撞地发出一声轰鸣巨响，然后因为撞击的反作用被甩下去，在下一刻调转方向向着另一个地方直飞而去。
雾雨现在情况非常不好。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太好控制，握在手中并肩作战的刀剑们有着各种各样的性格和待开发的未知能力，在使用途中一个不留神就会造成一些危险的后果。
但这种完全失控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手中这位的出现让她成功免除了一照面就要摔死的危险，但情况根本没有任何缓解。
收不回去，停不下来。
手中的这把太刀像疯了一样在高空四处乱窜，撞上什么东西就换个方向，在偌大的穹顶之下像进了大型滚筒洗衣机一样在空中旋转翻飞加速减速。
但她也并不能指望这家伙突然安定下来。
——这个高度如果突然卸了力掉下去，百分之三百是会摔死的。
死死抓着刀柄的少女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混着血气的痛音。迎面糊过来的风让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刚才那开足马力的一撞把她五脏六腑都要摔出来，但这都不重要，要紧的是，雾雨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雾雨很清楚自己的黑火只是能力的具现化，本身不具有任何寻常火焰的温度和性质，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大概是身体里火山喷发了吧，小姑娘有气无力地想。
疼得她连思考能力都要失去了。
本丸里的状况也不太好。
本应是暮春青蓝的天空一下一下地黑下去，太阳仿佛变成了一个接触不良的旧电灯。
药研捂着心口摔在地上，手入室里的瓶瓶罐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这是怎么了？
从鹤丸殿毫无预兆地被叫走之后，情况就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初次召唤的刀剑要忍受烈火焚身的痛苦，以此建立起比起本丸主人来说更加牢固的关系。但自从小主君七岁那年的第一次之后，药研已经很久没再有过这种感觉了。
他们与主君的联系，是身为刀剑分灵广博的见闻与漫长的岁月里从未见到过的，所以一时也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
“应该是遇到了突发情况，能力暂时失控了。”一期一振忍着痛把东倒西歪的弟弟们聚起来，压下心中的担忧安抚他们道：“会没事的，先等鹤丸殿回来吧。”
……无能为力。
连实体都不能凝成，除却有意召唤甚至都不能到她身边。
这种痛恨己身不够强大到足以保护主人的感觉折磨着付丧神们，就连外表是小孩子的短刀都不甘地攥紧了手。
在门外的喧嚣声中，一向在这种情况中最可靠的天下五剑之最美——三日月宗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被惦记着的鹤丸国永此时被困在本体里做梦。
作为一只优秀的惊吓型白鹤，他在闲来无事时也猜测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能力，也曾暗暗想着到了那一天一定要给雾雨一个大惊喜让她记住自己。
但即使在思维最发散的时候，他也没能料到这样的局面。
……这何止是惊喜，简直是要吓死人了。
连付丧神的身体都不能维持，痛得昏昏沉沉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白发太刀，正在体验传说中人类发烧喝假酒的感觉。
……不不不，也有可能是走马灯？
模模糊糊的片段中闪过卸任已久的前任审神者的脸，闪过时政的公务员，闪过记忆中仿佛从来没有过的片段，最后归于一片黑暗。
意识的最后太刀在心里苦笑。
这下可完了，造成的印象要过于深刻了……
雾雨搞出的动静实在很大。
在她又一次控制不住一头撞在房顶的雕花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之后，她成功地引起了下面人的注意。
死柄木弔按住脖子后面的手，不情不愿地仰起头向上看了一眼。
上面是个大型无安保空中过山车翻车现场。
“……”
死柄木木然地低下了头，觉得自己脖子更痒了。
“叮铃桄榔的烦死了！”浑身是手的敌联盟头目停下疯狂抓脖子的手，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他低啧了一声：“黑雾，给我把她打下来。”
正在激战中的相泽消太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刚刚他就意识到这孩子可能出了什么问题，这个无法控制的情况他只能想到一个词——个性暴走。
一般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刚刚觉醒个性的孩子身上，或者猛然受到了大的刺激惊吓的时候，这小姑娘也不知道先前被扔到了哪里去才导致了能力突然失控。
放在平时这只是看一眼的事情，但现在不说突然把她能力消掉之后能不能接得住她，就算把她弄下来周围全是敌人也一样没有活路。
就在他闪过一个异形系敌人砸过来的触手往上抬头的功夫，漆黑的传送门已经已经在高空展开，向着还在艰难挣扎的雾雨卷过去。
前面是传送门，后面紧跟着远程个性敌人的一梭子子弹，手里的太刀丝毫不听控制。
……要不还是死了算了。
雾雨老毛病卷土重来。
“干什么呢你想死吗！！给老子振作起来啊！！！”
一声狂躁无比的破音吼穿过了大半个场地传过来。爆豪胜己手里抓着一个敌人的脑袋把他提起来扔到另一个人身上让他们两个摔作一团，单脚踩在废墟上冲着远远的雾雨狂吼。
这一声虽然传过来时声音并不大，但成功地把她喊清醒了一点。
忍着呕吐的感觉雾雨咬牙强行催动了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力量，把爱染叫了出来。
这项操作使她直接吐了一口血出来，但效果是显著的，短刀的刀柄已经被她握在了另一只手里。
……即使不能决定行动的方向，但只要能选在合适的时候加速，也可以大致控制好自己的行动轨迹。
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让视野更稳定一点，雾雨在又一次被暴走的小伙伴扔上天的空档看准时机瞬间加速，成功使自己在空中甩出了一个扭曲无比的路线，硬是躲开了敌人的两面夹击。
下面的远程系被随即赶上来的相泽消太消掉了个性，打得生活不能自理，黑雾一心二用，一面和13号较劲一面在高空和雾雨空中你追我赶，心里苦得要骂娘，最后在被下面的学生拖住了本体之后无奈地放弃了空中战场。
［反正她一时半会也下不来，就让死柄木先等一会吧］
看到她刚那一下，知道雾雨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相泽消太也是这么想的。
［反正她一时半会也下不来，总比落到地上安全一点］
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但腾不开身，只能吼一嗓子让她自己给点力的爆豪胜己同样是这么想的。
［反正她一时半会也下不来，就先在上面待着别碍事］
这么想着，几波人同时低下头重新投入了各自的战斗。
“……”
被敌人和同伴同时认为一时半会下不来，完全可以先放着不管的雾雨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委屈。
一股莫名的丢脸的懊恼让小姑娘瞬间找回了神志，完全舍开了爱染不再关心自己会被撞到哪里，雾雨深吸一口气，让刚刚被房顶上的尖锐雕花划得皮开肉绽的手臂稳定下来，开始集中痛到颤抖的大脑，尝试取得身体的控制权。
正下方的死柄木非常不爽。
空中在他下达了命令后将近五分钟都没有任何改变的苍蝇还在到处乱飞，打了这么久连欧尔麦特的人影都没见到的死柄木觉得自己更烦躁了。
一把抓住英雄的手肘发动了个性，青年漫不经心地想着。
——要不就先让脑无出来玩玩吧。
躲在水池里的绿谷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从那个大脑外露的敌人开始行动之后，局势就向着不利的方向一再发展。
空中的雾雨恐怕是个性失控了，他现在已经废了两根手指，如果强行跳上去腿也会废掉，那么就是两个人一起挂在刀上或者两个人一起摔下来失去行动能力，蛙吹的舌头伸不到那么远，并且强行卷住她有可能会被雾雨的个性攻击。
……只能寄希望于丽日同学那边脱出身来，或者雾雨能在空中一直待到支援到来了。
更严重的问题现在还在
——老师这边。
黑发教师的血从他身下缓慢地渗出去，空气仿若凝滞了起来。
然而无论是拼命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的绿谷一行人，还是看着脑无的战斗力满意颔首的死柄木弔，连同因为放跑了一个学生暗自懊恼的黑雾都没有发现。
——空中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