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二[现世与彼世]
明石国行歪着倚在走廊的梁柱上,由于长期一动不动, 现在看起来简直和那柱子长在了一起, 浑然一体密不可分。
完美保持着萤丸殿被主君叫去之前把他摆弄成的状态呢。
坐在旁边喝茶的莺丸看着进气有出气无的紫发同僚眨眨眼,犹豫了一下举起茶杯问他:“明石殿要来一点清醒一下吗?”
明石勉强抬起一只眼皮, 视线顺着莺丸修长的手指往上移。
付丧神端着礼貌又无辜的笑容, 然而清爽的莺色眼睛里写满了“快拒绝”三个大字。
明石:“……”
“还是不了,谢谢。”怠惰的付丧神有气无力地瘫回去。
莺丸从善如流地收回手。
这情形当然是有原因的。
毕竟再怎么无精打采, 明石国行也是武器化身的付丧神, 虚到这个地步简直不合常理。
事实是, 全本丸的刀们除了喝花露水长大的三日月和血管里流动着绿茶的莺丸,已经集体维持着这个满脸菜色生无可恋的状态大概有一周了。
准确来说,“满脸菜色”不太妥当, 毕竟按照人类食物组成身体的说法来看, 明石国行觉得自己现在要是爆真剑, 可能掉下来的都是牡丹饼残渣。
疲惫和上火一样,有时候是一种精神状态, 即使是没有健康之忧的付丧神们偶尔也不能幸免。
对, 任谁吃一星期的牡丹饼都会觉得既疲惫又上火的。
刀剑化成的神明在有了人的身体,得以与做菜绝赞的同僚共事, 在人类发明的各种食物中骄奢淫逸了那么好几年之后, 在毫无防备的某一天, 回忆起了曾经一度被贡品点心所支配的恐惧。
……既疲惫又上火的同僚们差一点掏空了莺丸的茶叶存货。空巢老刀从未如此受欢迎过, 第一次被人惦记居然是因为大家需要他的本体。
抹茶发色的付丧神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明石国行, 在心里叹了口气。
作为本丸牡丹饼地狱的罪魁祸首, 烛台切已经消沉了很多天。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剥夺了生命的意义。
他的小主君。
好像找到了别的饲养人。
别的,饲养人。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她需要他做晚饭的时候就渐渐地变少了起来,连头发都不怎么要他梳了。甚至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周末,她居然都没有在家吃午饭!!!好容易从学校回来,主君居然都不愿意在家吃午饭了!!
一向以帅气作为人生信条的烛台切光忠先生此时默默地倚在灶台上,往日里精心打理的头发胡乱扎在脑后,一遍又一遍回想着最近总是被带出去玩的萤丸回来说的话。
“雾雨好像最近经常被邀请去同学家里吃饭诶~”
小孩子模样的大太刀活泼地开口,他的话像是用一米三长的本体给了烛台切一记会心一击:“感觉雾雨还挺开心的!”
天知道光忠先生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哪个狐狸精?!!”了,在意识到还有小孩子在场的时候硬生生憋了回去。
……明明是我先来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在战斗方面本来就不被主君需要,现在连照顾她生活起居这一点小小的独处时间都要被抢走了吗?
太刀忧愁地叹一口气,随手拿起一个碗就要往外舀面粉。
“哇啊啊啊手下留情啊小光!!!!!”
一团白影冲着烛台切飞扑而来,一边嘴里动情地喊着小光,一边死死地箍住了他的腰,让他行动不能。
果然是鹤丸国永。
“啊是鹤丸殿啊,有什么事吗?”悲伤的付丧神强打精神对同僚露出一个笑容。
鹤丸被这先发制人的一问噎得说不出话来。
“算鹤求求你了小光……”付丧神与主君如出一辙的金眸里迅速蓄满了真诚的泪水。
“咱们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可以说出来大家开心……哦不大家分担一下,沉迷牡丹饼害人害己啊!!”
烛台切被这发自肺腑的谏言震得清醒过来,低头看了看面粉的存量沉默了一下。
“……抱歉,我知道了。”
这个决定让他恨不能回溯历史掐死五分钟前的自己。
“噗哈哈哈——这可真是吓到我了。”白鹤坐在灶台上笑得倒下去:“什么呀,还以为小光是因为小贞迟迟不来本丸在思念中变态了,结果居然是因为这么一点点事吃飞醋吗哈哈哈——”
“呃……”
开怀大笑在太刀刀锋架在肩上的时候戛然而止变成一声尬笑。
果然不靠武力是不能让这家伙学会读气氛的,黑发太刀动作漂亮地把本体收回刀鞘里。
“我说你这家伙控制欲也差不多适可而止吧,”白发付丧神坐在灶台上,纤细的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主君和别的审神者是不一样的,她有自己的世界和生活,有权利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迟早有一天会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
鹤丸国永盯着同僚的眼睛。
“你知道的吧?”
黑发太刀的声音低下来。
“……我当然知道。”
“我只是——”
“只是……”
鹤丸知道这位人设一向是“沉稳”的同伴想说什么。
只是觉得有点寂寞,觉得自己和主人隔得实在是太远了。
以至于自己是如此地需要主人,却始终不能同等地被主人需要。
甚至这种感觉在有时候,在弯腰或者迈步的某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会上升到“恐惧”的地步。
想和她时时刻刻在一起,想要分享她的生活,想把她拉过来,让她只看着他们。
——但是不可以。
“唉,小光你看看你,和死活不让女儿出嫁的老母亲有什么区别……”白发太刀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举到烛台切面前。
黑发太刀嘴角抽了抽。
……你平时都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在内番服里。
“人类的父母有时候还会这样想呢,更别提我们了。”鹤丸拍拍烛台切的肩膀从灶台上跳下来:“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寂寞,但无论是父母还是养大孩子的付丧神都没有权利规定孩子必须要做什么,从器物和主人的角度来说就更不应该。”
付丧神灿金色的眼睛清澈到仿佛一眼就可以望到底:“刀是主人的所有物,主人可不是刀的所有物。”
“更何况……”白发太刀掩在手套下的手指抚过暗堕的黑花纹:“这孩子已经足够努力在做一个好主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烛台切总觉得鹤丸话里有话。
“不过小光要是实在因为吃醋而感到寝食难安的话,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和主君说嘛!躲起来偷偷做牡丹饼没有前途的。”觉得他明白过来的鹤丸想起了自己被拜托来的主要目的,拍拍黑发同僚的肩,得到一个瞪视。
“这样的话要是哪一天主君交男朋友了,小光也只能躲在角落里咬着牡丹饼嘤嘤哭泣哦?”
“什么?!!”
烛台切还没来得及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任他们俩谁都没看清长谷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哪个敢占主君便宜?!!压切了他!!”
烛台切目瞪口呆。
鹤丸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脑门。
好容易送走了炸毛的长谷部,看着鹤丸费尽口舌地给他解释男朋友什么的通通不存在,烛台切觉得自己抑郁的心情好了一点。
当然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他也就没有告诉鹤丸他刚刚坐错了地方,在尴尬的地方染了两团黑上去这件事。
反正“要是人生没有惊吓,心就会先于身死”可是鹤先生的座右铭啊。
但是。
传闻中连青铜烛台都能一劈两断的太刀靠着墙壁沉默下来。
他知道鹤丸在担心什么,鹤丸的想法虽然和他自己的截然不同,但却也是他能明白的东西。
他不应该这样的,最起码反应不应该这么大。
但是——
莫名的焦虑又一次浮上心头,高大的男性付丧神握着几周前主君送到自己手上的刀穗,因为心脏突如其来的紧缩难受得躬下身子。
明明才交换过承诺,明明知道她不会离开他们,为什么他还是这样不安呢?
走出门去的鹤丸国永笑意也消失在了脸上。
小光他,真的对“太鼓钟贞宗”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反应啊。
就像莺丸殿即使每天都在大包平,却从没有对“让大包平来本丸”这件事作出过任何回应一样。
————
雾雨这几天被投喂的很开心。
爆豪自从给雾雨补习过之后,就隔三差五地叫她去家里吃饭。理由千奇百怪,包括但不限于“食材买多了”,“今天家里正好没有人”,“老太婆非要叫你我也很烦”等等。
但每次他都会做雾雨喜欢吃的东西。
顺便一提,当雾雨见到爆豪的妈妈时,两个人都着实惊了一下。
那是淤泥事件时的一点小插曲。
雾雨在做好事帮小朋友找家人的时候被淤泥罪犯抢走了包,因为顾忌小孩子错失追击良机,被一位女性帮助才腾出手来。
怎么说呢。
明明初次见面的时候印象是“漂亮温柔又和善的女性”,但是在见到她薅着儿子头发,两个人用超大嗓音对喷之后可能就只剩下“漂亮的女性”了……
不过那位太太在对雾雨的时候还是温柔又和善的。体育祭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小姑娘哪里有点眼熟,见到之后才发现真的是那时候那个小女孩。
对儿子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带回家玩耍的女性小伙伴感到欣慰非常,爆豪光己女士十分慷慨地拿出了爆豪小时候的相册给雾雨分享。
对此两个人都吃了一发恼羞成怒炮。
“对不起,我明知道这是你的个人隐私的。”小姑娘放下手里刚翻过一页的相册递给他,认真道歉。
“……”
金光闪闪的眼睛带着幼犬一样湿漉漉的歉意。
“……”
艹!!
男孩子怒气冲冲地把相册扔回她怀里,转身就走。
“随便你!!!”
身后传来爆豪妈妈的“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找茬吗老太婆?!!”
就这样雾雨靠着包括爆豪,八百万,绿谷等等同学们的友情帮助好歹过了期末笔试。
换好战斗服站在考场门口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和机器人相去甚远。
“等一下!”并不理睬旁边因为骤然分成一组已经炸起来的爆豪和绿谷,班长举起手:“如果两人一组的话就一定有一个人会剩下,如果有一组是三个人的话考试的公平性要如何保证呢?”
相泽消太冲他挥挥手:“别担心,演习考试并不是衡量你们的能力,而是衡量你们的进步。难度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没有谁会比谁容易。”
“那么接下来公布分组与对战的教师!”毛绒绒的校长先生举起小爪子。
“……青山优雅和丽日御茶子,对战十三号老师!”
一组一组分下去,没有停顿也没有出现三个人,直到最后——
相泽老师接过话头。
“最后一组,相泽雾雨,对手——”
在小朋友们惊悚的目光中,黑发班主任呲牙一笑。
“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