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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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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 李曼青是被大双叫醒的。

“妈妈,门门!”

李曼青不明所以,唐丰年帮她拉好被子, 温声道:“你再睡会儿,我带咱们大闺女开财门去。”

他已经帮孩子穿得暖暖的, 戴齐了小帽子套上了小袜子, 都快裹成个圆球了。

“等等,把那件小风衣穿上。”

唐丰年嘴里埋怨“我闺女身体比你强多了”, 手上却迅速的帮穿上, 生怕吹了冷风着凉。

等把小圆子领到堂屋门后, 天才刚刚放亮。他指着门缝下露出来一个角的红纸包诱.哄道:“大双看看那是什么?咱们快把财门打开, 红包就归你啦!”

大双偏反其道而行之, 要开门她偏不开, 蹲下.身子用细细的手指抠那一角, 眼看着马上就要抠出来了,爸爸一把将她抱起来。

“要开了门才能拿的, 乖乖。”别家的财门都是儿子开,他偏要闺女来开,轮着来, 今年大双开, 明年就小双, 以后等她们姐俩自己单独睡一间屋了, 谁起得早谁开。

老爷子和丰梅本来也就没意见, 老太太刚自知理亏, 也不敢多嘴。

“快把门门打开,咱们家今年的财运就全靠你了。”

小丫头眼角都不扫他一下,一心只想把红包一角抠出来。

“大双快开门,出去爸爸放炮仗给你听,好不好?”“噼里啪啦”的可好听了。

但从昨天开始不知都听过多少遍了,小丫头不感兴趣,依然执着于那个红通通的东西。

唐丰年急了,村里已经有人家放过炮仗了,本还以为会是第一家……再不开连隔壁两家都要超过他们了。

“开门门,待会儿带你买车车,有四个轮子会跑那种车车。”

大双一听“车车”,终于抬起头来,黑溜溜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真的,待会儿带你买车车。”一面说着,一面抱起她,把她小手手放在门把手上,手把手的教她拧,“卡擦”一声门开了,下头的红包完完整整露出来。

小丫头开心的拍手,叫“车车”,才放下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红包抱怀里。唐丰年才出去放串炮仗的工夫,他闺女已经抱着红包跑回房了。

“妈妈,包包,车车。”她开心的扬着红包。

李曼青帮她打开看了一眼,“哎哟不错哦,六十六,大红包呢!”抵得上人家半个月工资了。

生怕被妈妈拿走,小丫头一眨不眨的盯紧了,一个劲的重复“包包,车车。”意思是快拿我的小书包过来装好了,我要留着买车车。

李曼青笑着揉她脑袋,帮她好好的装起来,再把书包放回柜子底层去。又问她:“还睡不睡?外头可冷啦,咱们再在被窝里捂一会儿好不好?”

孩子都喜欢大人这种商量的语气,“好!”

小丫头尿一回,继续爬回床上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母女仨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四亮,唐丰年不知道从哪儿溜达回来了,往手上哈了几口气,故意把守放媳妇儿脸上。

“凉不凉?”

“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屁孩似的,快拿开,不然姑奶奶翻脸了。”

男人玩心大起,“不拿。”

“再问一次,拿不拿?不拿我翻脸了啊。”

唐丰年见她气鼓鼓的嘴巴,一点笑意也没有的样子,突然有点后悔了。万一她真的生气翻脸了怎么办?她在怀孩子前就是这么不经逗的,他对她说话都随时提着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就把她惹恼了。

“不拿是吧?那我翻脸了。”说着,李曼青就把脸翻到另一边去。

唐丰年:“……”

室内安静了一瞬,两个人“噗嗤”就笑起来。

唐丰年抱着她的脸亲了几口,一边亲一边说“怎么是个傻丫头”。小双醒过来,也跟着叫“傻丫头”,一家四口顿时笑作一团。

没多久,刚把早饭放上锅,大姑姐家三口就过来了,提了满手的东西,进门就抢着抱两个丫头,塞红包,给新衣服。有她用毛线织的,也有外头买的,总之都很漂亮……大姑姐的眼光历来不错。

反正她卖服装能挣到钱,唐家人也不客气,教双们说“谢谢大姑妈”,又给芳菲塞了个大的。

因为李志青两口子带小辉回娘家了,李家只有李兰章和刘莲枝两个人在,唐家人又多,李曼青走不开,所以年前就说好了,初二让唐丰年去接他们老两口过来唐家,合在一起吃算了。

没一会儿,唐丰菊一家三口也回来了,杜峰提着几样水果营养品,杜海涛提着两条烟一瓶酒,还有一箩鸡蛋红糖,唐丰菊虽然空着手,却趾高气扬,恨不得把下巴都仰到头顶上去。

唐丰莲终于难得的没有再怼她,拉着小峰左看右看。

几个月不见,他又长高一截儿,嘴边青黑色的胡子更明显了。身上是中年男子才会穿的土黄色夹克衫,脚下居然穿着一双油光黑亮的皮鞋。

不是认识的人,根本猜不到他才十六岁。

唐丰莲嘴上没说什么,眼睛又使劲瞪了她妹子几眼,好好个孩子,也慢慢懂事了,她这妈就不能好好替他拾掇拾掇?

“小峰啊,大姨妈年过了要去深市一趟,你要啥衣服裤子跟我说,我送你。”又着意给他宣传:“现在外头都流行穿牛仔衣牛仔裤呢,再配旅游鞋,到时候给你买几套。”

人家现在的小姑娘找对象,不看家里有钱没钱,也不看爹妈怎么样,第一眼只看小伙子穿着打扮。他穿得老气横秋,可咋谈对象啊。

李曼青知道她的想法,“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姐就是爱操心,小峰才多大……来,舅妈给你红包,拿去买衣服穿。”

杜峰刚要接,就被唐丰菊“捷足先登”了,推说进屋看电视,悄悄打开看了看,见是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顿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哼,这才像话嘛!东西买了三十多,待会儿两个丫头片子每人再给五块,这次算是回本还赚到了!

唐德旺和罗翠珍也同对待芳菲一样,给了杜峰五十,语重心长说了几句“以后好好干”“好好孝顺你爷奶“”赶紧找个对象成家立业”的家常话。

对于收到的红包,大双小双都一样的,找小书包,装起来……主意大着呢!

等上了饭桌,大姑妈就逗她们:“收了这么多红包,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好吃的呀?”

小双最喜欢大姑妈,立马抱着她手臂,“街街。”意思是上街去买。

众人哄堂大笑,都说果然是小人精,肯定是想把大姑妈骗出去再给她买一堆吃的。

唐丰莲和唐丰菊几个在唐家住了两天才回去,阖家团圆,欢声笑语,老太太心情好多了,也终于从床上下来,身子慢慢的就好了。

当天晚上,李曼青送刘莲枝他们回去,趁杨丽娜还没回来,悄悄给他们每人塞了一千块钱。

刘莲枝虽然动不动就爱装穷叫苦,但突然见到这么多钱还是被吓到,硬是塞回闺女手里。

“你做什么?是不是跟丰年闹别扭了,我可警告你啊,这日子你得好好珍惜着过,别想些有的没的,想藏私房钱你自个儿藏,别带上我们!”

李曼青哭笑不得,这是以为他们两口子闹矛盾,她要“转移财产”呢?这半年来经济形势大好,钱已经没去年值钱了。再说她能挣到钱,唐丰年也把钱交她管,还真不缺这千把块钱。

“妈你想哪儿去了,给你们的就自己收着,我手里还有呢。”

李兰章也担忧的看着她:“曼青啊,你妈上着班,咱们手里不紧,你不用给。留着给大双小双买点好的补补吧。”

他闲不住,来了县城也常自己摸山里去,或是河边,或是坝梗,见到石蚌螃蟹龙虾啥的,只要能吃,只要是他认为好的,都捉回来给三个孩子“补补”。

李曼青又笑起来,他爸还以为现在的孩子跟她小时候一样营养不良呢?三小只吃嘛嘛香,家里从来没断过汤汤水水,身子结实着呢!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跟我哥各有各的日子过,你们趁现在还走得动,想去哪儿也去去。”又跟他们说等四月份不冷不热的时候带他们去首都玩一趟,也体验一把火车和飞机。

“这哪成?你婆家怎么看你,不能这么补贴咱们。”

“放心吧,我公公婆婆也去呢,你们四个老人都去。我爸不是老说什么‘那么重的东西飞不上天’嘛,我带你们坐去。”正好她两辈子活了四十多年也没坐过。

李兰章在电视上看过有大飞机,老觉着稀奇不已。

刘莲枝有点心动,她确实是从没出过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闺女带他们上隔壁云安市,可把她稀奇的……够她在厂里吹嘘半个月了。

“所以啊,这钱你们自己留着,想吃啥就买点……妈你可不许把我爸的钱拿走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外头一分钱不带,你觉得像话吗?”

刘莲枝支支吾吾:“这……还不是……贷款没还清嘛,欠了那么多钱我一夜夜给愁的,做梦都是信用社的来大门上贴封条呢!你嫂子挣多挣少她全揣着,我根本碰不……”

“得了得了,妈别蒙我,我哥都说了,年前放假了来不及,年后他就去还清……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至于她嫂子的事,她已经放弃劝说了,反正婆媳俩就是这么“相爱相杀”。

她这头费心费力劝半天,她妈当着她的面把嫂子骂得什么都不是,回头一转身又跟嫂子好成啥样……搞得她这出嫁的小姑子破坏她们关系似的。

所以,嫂子的话题她一律不再接口。

老两口这才收下钱。

李曼青本来还想给他们买台洗衣机呢,但想到老两口洗的机会不多,一天换一次衣服的是杨丽娜,嫌洗衣服费事儿就让她自个儿买去。

小辉的她可以帮着拿过去唐家洗。

*******

初六一大早的,蔡家两口子也来了。李曼青这才想起来,自从腊月二十五见过一面后就再没见过他们两口子,连城北租的房子那儿也没人。

“嫂子你们去哪儿了?怎么这几天都没人在家?”本来还想叫他们来家里过年呢,图个热闹。

“老蔡本家那头有事,硬要叫咱们回去。”石秋菊脸色不太好。

“这是怎么了?”

石秋菊看屋里只有她和孩子,才叹口气,道:“还不是那些破事,又要逼着给我们过继孩子呢!哼,我早放过话了,老娘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业,凭啥要便宜那群白眼狼?当年把我和老蔡逼得在老家待不下去的时候,怎么想不到还有今天啊?”

当年她跟蔡雄波也算自由恋爱了,但因她是外地的,娘家隔得远,跟婆婆妯娌有口角的时候,她们开口闭口就骂她“滚”,说什么“这是我蔡家,还轮不到你个姓石的说话”。

刚开始她还会跑回娘家,娘家爹妈离得又远,去一趟云安光路费就得上百,哪里管得了她的事?住几天眼见没可能去替她做主了,她又只能灰溜溜回家去。自然少不了被她们一顿顿冷嘲热讽,也只能含泪忍下来。

怪谁?

只能怪自己不听劝偏要远嫁,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不会生孩子。

但好在两口子感情好,蔡雄波也心疼她,没少跟爹妈吵,吵着吵着居然连他也被骂“滚”,当时两口子一不做二不休,当真就远远的滚了。

“滚”出来的第一年,二人从最底层的打工者做起,蔡雄波给人扛大包,她就给小饭馆里端盘子。等攒够三百块钱后,立马回家去把户口分出来,自立门户。

虽然没有本家人的支持,但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气,两口子只觉着苦中带甜。

后来慢慢的从只会出苦力到开始动脑子,到租店卖锅碗瓢盆,再到盘店卖高端厨具,一直到现在搬来宣城县……日子越过越好,手里的钱自然不是以前那些人能比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没孩子这一条,本家不满意,没少借此逼他们。

大双小双已经不用扶床沿就能走了,虽然走不远,又常重心不稳左右摇晃,但地上有垫子,李曼青也不怕她们摔倒。

两个女人同时叹口气,看着她们滴流滴流满地跑。蔡家给买了小火车玩具,底下的两排车轮子可以跑,车头上还有根绳子,拽着绳子就能把火车拉着到处跑。

“呜呜……车车……”

“呜呜……”

“其实,我都快四十的人了,能不能生也有谱,只是苦了老蔡……让他不行就……就抱养一个,他死活不同意,说什么不是我们的血脉,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个李曼青也劝过,这年代在香港应该能做试管婴儿了,让他们去试试。但两口子已经死心了,尤其石秋菊,说是例假都快没了,不想再费这工夫。

“我跟老蔡想了许久,有个想法……但又怕强人所难……”

李曼青见她如此为难,笑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嫂子直说便是。”她能开上面包店,最该感谢的人就是他们。但从年前开始,当初说好的分红他们却再也不要了。

说什么唐家刚买了房,这点钱就当给两个孩子买衣服穿了。

“那我就厚着脸皮说了啊,如果觉着不中听不想搭理的,妹子就当没听见,可千万别跟我绝交啊。”见李曼青点头,她才小声道:“老蔡和我的意思是,与其过继,不如……我们认大双小双做干闺女……你放心,只是干的,不是过继,不用改姓也不用给我们养老,只当亲朋好友一样来往就行。”

怕他们不同意,石秋菊再三强调不用改姓,就当多两个疼爱他们的亲戚。

李曼青见她脸上的愧疚,拉着她的手笑起来:“嫂子这说的什么话,能多两个这么疼爱她们的长辈,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事不用跟丰年说也知道,他准高兴!”

石秋菊松了口气,“我们现在也没啥能力,但以后,如果酒店能做起来的话,绝对有她们的!”不敢说全给她们,但如果他们真没孩子的话,肯定大半都会给她们。

李曼青倒是没想这么多,“嫂子别说这种话,要这样的话那咱们这门亲还是不要结的好……”他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念想,别太早放弃。说不定过两年想通了去做试管呢?

相识一场也是缘,能让她不再走自己上辈子的老路,多好。

“呸呸呸,谁说不结的?我只知道你已经答应了!”石秋菊开心的挽住她。

中途曼青悄悄跟唐丰年说了,他果然没什么意见,反正人家两口子对孩子也好,家里老爷子老太太也没话说。

于是,吃饭的时候,两家人就以亲家相称了。

“蔡哥你们房子盖得怎么样了?”等不到唐丰年回来,他们已经另找人盖了。

“地基已经打好,就等年后开始盖地上的,钢筋水泥早两个月就拉回来了。”

唐丰年挑挑眉,“那可买对了。”这两个月物价飙涨,建材价格也涨得猛,两个月前的价格可比现在便宜多了。当然,按这架势,现在也绝对比二月便宜。

蔡雄波笑着点点头,这点形势他还是能看清的。

“以后盖起来怎么打算的?”

“下头两层先开餐厅,上头的客房……至于健身美容这些,明年后年再考虑。”现在先盖五层的钱都还成问题呢!

唐丰年点点头,这两口子真是做生意的好材料啊。

中午他们刚走,下午乔大年一家子也来了,他们的牛奶已经开始往隔壁云安市卖了,虽还赚不了什么钱,但绝对担得起“起死回生”四个字了。

初八日子好,蔡家过来把干亲给认了,不止在县里最好的饭店请客,还给两小只各一个非常非常丰厚的大红包。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大双小双是县里盖宾馆那个大老板家的干女儿了。走出去大家都会逗她们“干爹干妈有没有发红包”“发了多大”。

两小只改口也很快,当天就会叫“干爹”“干妈”了。

白天石秋菊把她们接过去,满县城的跑,还去新建的龙湖公园玩耍,大片清澈见底的湖可以划船,还有一群群小鸭子,湖边的桃花林正开得灿烂……姐俩都喜欢在船上玩。

只不过玩一次得两块钱,妈妈带去的话,一天顶多能玩两次。但干妈带去不一样,要玩几次就几次,就是整天在小船上待着不下去都行。

所以,一听说干妈要来带她们了,张着小手手就跟着去了。

李曼青:“……”这俩可能不是亲闺女。

晚上再送回来,两只就睡得特别香,身都不用翻一次就能到天亮。李曼青看着她们安详的小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满足。不过,一看表,眉头就皱起来。

都十一点了,唐丰年还没回来。

说是今天要跟以前接活的包工头吃顿饭,叙叙旧。李曼青知道他是想要拿活干,叮嘱喝酒前先喝半碗汤垫垫肚子,就放他出门了。

谁知道,从五点多出去,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县里有塘有水,也不知道会不会喝醉了哪里跌下去。早知道她应该跟着去的。

白天他问去不去,她嫌他们几个男人喝酒烦就没去……以后这种场合她也不能偷懒。

但后悔也没用,老两口已经睡了,他不回来,她根本睡不着。只在床上迷迷糊糊眯了会儿,突然听见大门上传来“卡擦”的开锁声,大狗在门后刚吠了两声就停下,“呜呜”忙着挠门去了……应该就是唐丰年回来了。

她赶紧披上外衣出去,等她人都到门后了,男人还没把大门打开。

“怎么喝这么多?喂你进错了,这不是你家。”

“嘿嘿。”男人笑得像个调皮的孩子,半倚在门框上,看着她板着的小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块温润的玉,洁白光滑,楚楚动人。

“真漂……嗝亮。”

李曼青忍着被酒气熏的难受,赶紧扶他进门。“不能少喝点?就是要求人也不至于把自己灌这么醉吧?待会儿别跟我们睡一屋了,孩子怕你酒气。”

男人的手在她腰上很不规矩的游离起来,傻愣愣看着她笑:“就要……嗝……睡一屋……你是媳妇儿,她们是闺……嗝……女!”

李曼青扶他进洗澡房,不小心把一只塑料桶给踢翻了,发出“哐当”的响声。老两口听见,就问“丰年回来了吗?”

“回了。妈你们不用担心。”

“喏,好好的在凳子上坐好咯,我去给你打水。”总等不到他回来,洗脚水已经在锅里温了半天,锅洞火柴头一歇,水又冷了。

等她又把火点燃,把水烧热的时候,男人居然已经靠着墙睡着了,打着响亮的咕噜。仿佛整间屋子都是他的酒气和呼噜声。

要平时,李曼青才懒得伺候他,但现在他是为了共同的未来打拼,喝酒应酬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就帮着他把鞋袜脱了,把脚泡进热乎乎的水里。

他瞬间就醒了。

“我睡着了多大会儿?”

李曼青看看手表,居然一点半了,她也不知道多大会儿。“估摸着就一刻钟左右吧。”

“你先去睡吧,我自己来。”嗓音清晰多了,应该是真的醒了。

反正伺都伺候了,李曼青也不介意再帮他洗个脸。

“你好好坐着,别乱动。”想起水壶里还有热水,又问:“要不要喝点浓茶醒醒酒?”

“已经醒了。”

只是,就在李曼青帮他倒洗脚水的半分钟里,他居然又靠着墙睡着了。

……

不过,她还是挤了牙膏递过去:“醒醒,把牙刷一刷。”为了防止他刷牙的时候又睡着掉,还跟他有句没句的聊天。

“你们去哪里吃的?”

“牡丹宾馆。”

李曼青一顿,“多少钱一桌?”

男人想了想,才道:“两百不到点儿,加酒水快四百。”

“喝两百块的酒,怪不得醉成这模样呢!”不过,就算是吃满汉全席,也不至于吃六个多小时吧?

她只当闲话一样问:“怎么吃了这么久?”

哪知男人突然顿住,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才含糊道“主要是聊天说事情。”

李曼青不以为意,把他扶进屋,又帮他脱衣服。那一身衣服已经沾了不知多少烟酒气,她闻都不想闻,憋着一口气脱了扔院子里。扔之前把裤兜摸一遍,摸出几张钱和半包烟,还有打火机。

她想把东西直接放堂屋,但想到还有钱,就心血来潮帮他数了数,居然只有十几块了。

她明明记得,走之前怕不够花,拿了整整八百给他呢。烟是现成家里拿出去的,吃饭喝酒花了四百,按理说还应该剩四百才对啊,怎么只剩十几块了?

她再顺着原路把门口院子洗澡房全找遍了,也没找到钱。回屋见他眼睛半睁半闭,只穿条大短裤的横躺着。

就问:“你钱是不是掉了啊?足足少了三百多呢!”虽然他们是有点钱,但这可相当于工厂上班一个多月的工资了,想想不知掉哪儿了,还挺心疼的。

“哦……”男人翻个身,不理她。

“喂,跟你说话呢,还记不记得最后掏钱是在什么地方?”

男人小声嘟囔:“红房子。”

李曼青以为自己听错了,还要再问是哪个红房子,突然就顿住,县里哪有几个红房子啊。

唯一的一个,也是鼎鼎有名的一个,是歌舞厅。

说好听点叫歌舞厅,其实就是找女人的地方。以前本来没有,是半年多前才开起来的,说是外省人当老板,里头的女人也全是外省来的。

李曼青远远的见过几个,年龄参差不齐,有看着才十七八的,也有二十出头的,甚至三四十的也有……无一例外,都还稍微有点姿色,浓妆艳抹,分外妖娆。

她倒不是对她们有什么看法,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唐丰年居然去了那种地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觉一股火气直充脑门。老娘辛辛苦苦带孩子,望眼欲穿等你回家,连脚逗伺候你洗了……“你居然敢去那种地方?”她使劲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还顺时针拧了一百八十度。

“啊……嘶……谋杀亲夫啦。”男人瞌睡瞬间疼没了。

“这是怎么了?”他倒是想跑想挣扎,但不敢啊。万一把小妻子惹毛了,明明挨一顿揍就能了的事,闹大就不好了。

只能夸张的吸气,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希望能用苦肉计让她手下留情。

“给我装!”李曼青微微一放,又用力拧。

“好好好,我说,不是我要去的,是他们非说来了几个新人,说去看看,还要唱歌……不然我早就想回家了。”

李曼青不信,“哪有不偷腥的猫儿?”

“我这只猫真是吃素的啊。”唐丰年龇牙咧嘴,酒气全醒了。

反正钱全在自己这儿存着呢,谅他也翻不出浪花来。李曼青其实已经相信他了,但觉着可以就此给他个教训,就故意不放,人也整个的骑在他腰上。

“我不信!老实交代,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唐丰年想了想,“他们去了先喝酒,喝醉了就下去跳摸摸舞,跳了几个回合又把女人带上来喝酒……我全程没参与,只是在上面坐着喝了点水……不过你知道的,等他们上来我又陪着喝了会儿酒。”

李曼青在他身上使劲嗅了几口,那里的女人浓妆艳抹,如果有过什么接触的话,身上肯定会沾染上气味。

好在唐丰年身上除了烟酒气,真是什么都没有。

“那你说说,什么是摸摸舞啊?”

唐丰年一顿,不屑道:“问那个做什么,你听了也没用。”

李曼青压在他腰上扭来扭去。“不行,我又没去过,你得给我说说。”其实就是单纯的好奇一下。

男人似乎是难为情,犹豫一下才道:“就是舞厅里放音乐,一首歌的时间,他们下去人堆里找女人,就那种……乱摸一气……一首歌放完就得上来……还挺贵的,每人两块钱一首歌……”

李曼青眼睛大睁。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舞厅里有几个女人啊?”

“我哪里知道?”唐丰年理直气壮,反正他是真没下去,只是听他们上来说谁谁谁怎么样,粗略估计得有七八个吧。

“那男人有几个呢?”她倒不生气了,就是个好奇宝宝。

“基本全是男人。”

李曼青:“……”

这不就是群魔乱舞,“胡作非为”嘛!

她脸上的鄙视太明显,唐丰年就解释一句:“放心吧,有保安呢,也不敢胡来,要出台就得另外加钱。”

“哟……还‘出台’,懂专业术语了啊?”李曼青感觉到他喷.张的欲望,愈发扭来扭去,有意无意的专往某个地方磨蹭。

“我也是听他们说的,你男人你还信不过?”他也故意挺挺腰。她穿着睡裙,两人之间只隔了两层薄薄的衣料。

两人同时红了脸。

唐丰年估计是真醉了,以前从没见过他脸红的。

李曼青故意惩罚性的用力压了压,就听见男人突然变粗的呼吸声。

“小妖精,别玩了,快下来。”时间不早了,他明天早上还要去找别的人,不能把赌注全压在一个人身上。她也要早起和芳菲她们去云安玩,票都订好了。

“就不下!”李曼青故意腰上用力,前后左右的摇动。不妨那睡裙早摩开了,露出玉.白的腿,和腿.根那淡紫色的神秘来。

男人说过她适合穿紫色,她也喜欢这颜色,贴身穿的那几样几乎全是这个颜色。

唐丰年呼吸又粗又重,身子像要着火了一般。脱了外套,她上半身包裹在薄薄的睡裙里,若隐若现。要不是明天的票已经订了,他真想狠狠的收拾她一顿。

哦不,一顿不够,得一夜。

“下去乖乖睡觉,别闹了。”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了。

“不下不下,就不下……”她继续摩挲着那里,细细的手指还轻轻的在他没穿衣服的上半身游离,平躺都看得出明显凸起的胸.肌,两块,四块,六块腹.肌,然后是人.鱼.线……

眼见着就要慢慢的往下了,男人屏住呼吸,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双四处点火的小手。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大一会儿,怎么还不往下?

她倒是继续啊!

他赶紧睁眼,就见小妻子正笑眯眯看着他呢。

“让你逗我!今天可不是有恃无恐的!”唐丰年咬牙切齿,手上微微用力就要翻身把她压下面。

“诶等等,今天……让我来……”剩下的话语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只余“咯咯吱吱”的床铺响声,和偶尔忍不住溢出口的娇.哼。

……

夜,还很长。反正李曼青为自己的“招惹”付出了代价。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孩子叫“妈妈”,听见她们拖小火车发出的“哗啦”声,隐约好像还听见老太太说“妈妈累了,别打扰她”。

但实在是太累了,她一点儿也不想睁开眼,翻个身继续睡了。

等真正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了。连孩子都起了……她有不祥的预感,一看表,果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昨天跟小杨订的车票肯定作废了。

浑身又酸又痛,刚掀开被子,身上的草莓点点就分外扎眼。刚开始她确实只是想逗他,到后面……嗯,就失控了。

情热之际,男人说:“不放心的话,以后每次出门前先让你掏空,晚上回来再交公粮,绝对乱来不了……没子弹……”

李曼青红着脸,恼怒的捶床板,什么乱七八糟的,把她当什么人了。

不过,心里却仍觉着甜丝丝的。

******

唐丰年的应酬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后两天。每天都早出晚归,喝得烂醉如泥的回来。

李曼青刚开始还跟着他去过一次,后来见他们男人真的就是抽烟喝酒,尤其吃饭时候大声吆喝着划拳,不分长幼谁都来给“嫂子”敬酒……有事求人家,她又不能不喝。

一圈下来,还真喝出醉意来了。

尤其包工头都没什么文化,有人请客根本不管吃什么,吃完一律叫嚣“去舞厅”,她一个女人夹在中间也不方便。

唐丰年心疼她,帮她挡了几次酒,就被大家笑话“妻管严”……她还不如不去拖后腿。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在家带孩子,帮他后勤做好了,每天回来有醒酒汤喝,有热汤吃就行了。

不过,好在他的胃也争气,自己也会耍点儿滑头,倒是从没喝吐过。

终于,正月十八那天,他高高兴兴的回来,抱着孩子在院里跑了好几圈。李曼青就知道,事情应该是成了。

“怎么样?接到活儿没有?”她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兴奋。

“嗯。”男人隐忍着笑意点头。

“真的?”

“真的。”

小双又来跟前捣乱,像只灵活的小耗子一样,强行加塞到爸妈中间,不让他们说悄悄话。

“小灯泡,乖乖跟姐姐玩去,妈妈有话说呢。”

“不要!”

李曼青提起巴掌,故意扬了扬,吓唬吓唬她。

小丫头嘴巴一瘪,立时就要哭出来,眼睛里已经酝酿好亮晶晶的泪水,好像只要她巴掌一落下去,她立马就哭给妈妈看。

“你瞧瞧你闺女,装模作样的小哭包,还不能说,一说就给我……”男人搂住他。

“好了好了,别打她,才小不点儿呢,以后懂事就好多了。”

李曼青根本舍不得打她,不过是故意唬她而已。

“知道你舍不得真打,但她会当真的。好了好了,小双不哭,爸爸带你买玩具好不好?不是要漂亮的小帽子吗,待会儿吃了饭带你去买,好不好?”

几乎是一瞬间,小双的眼泪就没了。

她用袖子自己擦了一把,挨着爸爸拱拱爸爸,说“吃饭饭”,意思是现在就快吃,吃了就快去。

李曼青没时间跟她这小戏精墨迹,拍拍屁股做饭去了。

没一会儿,男人进厨房来,窝在灶下帮着加柴,见她要削洋芋就立马争着接过去,还帮着剥了几瓣蒜……明显是在讨好她。

“得了得了,你这样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累不累啊?”

男人笑起来:“不累!她还小呢,以后慢慢教就是。我还没跟你说完呢。”

李曼青洗耳恭听。

“可以去做两处,一边是装水管,至少能有半年的活。”他顿了顿,似是在极力忍住扑通扑通的小心脏。

“还有一处是学校。”

“什么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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