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严禁转载
3月21日, 正式开课。
这天早上, 简悦懿还在睡,就被人推醒了。一看,是穿戴整齐的刘文秀在推她。
“怎么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问。
“你不是说上课前得提前去占好位置才行吗?快起来吧,这都六点钟了!”
“……才六点嘛……”
“快起来快起来。你看,我都帮你打好早饭了, 是油条和豆浆哦~。清大伙食真好, 跟我家差不多。我来之前, 爸妈还说, 这下我得吃苦头了。看来不是嘛。”刘文秀开始咬起油条来,嘴里含混不清地道, “快起来啦, 等会儿油条冷了就不好吃了。”
简悦懿无奈地起床, 穿好衣服,也跟着她开始吃起早饭来。刘文秀一开始表现得挺低调的, 她还以为她性子是很沉稳的那种, 没想到骨子里会这么活跃。
想了想,又忽然有些心疼她。性子里的活跃, 应该是早年过得特别顺遂的缘故吧。而低调应该是后面遭遇了一些事, 所以不得不压住原本的个性……
今天这节课是在科学馆的第一阶梯教室上的。课程名《中国考古发现与探索》, 是由一位赵教授主讲的。
这位教授不敢点名,上课钟声响了, 他就笑眯眯地问学生们:“大家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等一等还没来的学生?”
下面的学生意见顿时分成了三拨:
“你是老师, 你还问我们的意见?”
“别等了!这会儿都还没来, 还等个什么鬼?”
“那就等一等呗。”
赵教授听谁的呢?他想了想,和蔼地道:“那我们就边讲边等吧。”
这种取巧的说话方式差点没把学生们逗死!不过,课好歹是开始上了。
就像刘校长所说的那样,能上清大的都是570万考生中的佼佼者。开学的第一堂课还真没什么人迟到的,大家学习的积极性都很高。
但这里面依然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群佼佼者的文化水平依然处于历届清大新生中很低的位置。只要想一下语文那一科的考试里,甚至还有给一句话标拼音这样的题,就能窥到大致情况。
今天这一课,内容是我国文明起源的研究。这里面又分为旧石器时代的研究和新石器时代的研究。每个时代下面还分早期、中期和晚期,如旧石器时代早期。而每个时代每一时期下面还得具化分类,比如分成华北旧石器时代文化等等。
由此可见,这门课光是第一课的知识点就相当密集,相当不易掌握。
赵教授已经尽量把语言通俗化,力求讲得人人都能听懂了。可他讲了二十来分钟后,就有学生实在受不了了。
阶梯教室里有人爆出一句:“老师,你能不能把一个知识点给我们讲懂了,再讲下一个啊?你这么个讲法,谁听得懂啊?”
简悦懿和刘文秀默默地对望一眼,她们俩就都听懂了的。
偏偏下面还有不少人都在附和:
“对啊,都是旧石器时代,为什么华北地区就非要存在两种文化呢?”
“这两种文化还是以石器的大小来分的,这像话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天在阶梯教室里上课的学生,有些人自带水杯,有些没带,到了一百万年以后,后人研究我们现在的生活时,会把这个教室里的学生分成有水杯文化和无水杯文化?”
“是啊,这个文化传统它不对头啊!这是不是教材本来就有问题呐?”
在这个温度依然偏低的日子里,赵教授因为学生们的起哄,着急得满头冒汗,却还得好声好气地回答:“同学们,你们听我说,这个划分是很有必要的。这种大小石器的分布区域,不是由文化因素决定的,而是自然资源分布差异形成的。每个区域分布的石材是不一样的,比如石英岩就适合做大型石器,脉石英就适合做小型石器。大石器适合砍砸,小石器适合削刮……”
这是一个大命题,赵教授已经想方设法把它精简精简再精简,通俗通俗再通俗了。可他又讲出这么大一堆内容来,下面的学生全部傻掉了……
当然,他们只傻掉了半分钟。接着,就又开始起哄了。
刘文秀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说了一句:“之所以分成不同的文化,是因为使用的工具不同,会直接对生活产生深远影响。你们刚刚不是在说什么有水杯文化和无水杯文化吗?那你们想想,有水杯的人是不是得想办法给杯子里的水保温啊?下课得去续热水啊?手冻的时候,还会把手捂在杯子上保暖啊?但没水杯的同学就不会做这些事吧?我们使用的东西不一样,肯定会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和行为的嘛!”
有人帮着说话,赵教授松了口气,连连道:“对对对,这位同学说得很对。”
但也马上有人反驳:“可知识点太多了,我们记不住啊!”
“老师的责任和义务就是要讲课讲到学生懂了为止。而且我也觉得这种划分是毫无必要的,假如要拿有水杯文化和无水杯文化来举例,那么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研究古人有水杯的时候和没水杯的时候各有哪种表现呢?我们不是考古的吗?”
“对啊。与其讲这种没有意义的内容,还不如直接带我们到野外去考古。我听说京市又发现了一座公侯墓呢,要不然,老师你带我们去现场考一考古吧?”
学生们大部分知识水平都低,反驳的言辞听起来简直能让内行人觉得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但他们胡搅蛮缠的程度,却让内行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家吵得正厉害,忽然有人淡然走入教室。
正是那个叫顾韵林的发光男。
他一走进来,头排的几个男学生赶紧起立,把他迎进了头排中间的C位。这派头简直比讲台上的教授还大。
一时间,吵吵嚷嚷的阶梯教室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赵教授也愣了一下,但他早几年是被弄到林场去劳改的。直到去年底恢复高考,才幸运地被召回,对于重新站到讲台上讲课这件事,他是万分珍惜的。
于是,他甚至没露出半分不高兴,还亲切地跟顾韵林说道:“这位刚进来的同学,我们现在讲的是课本第四页的内容,就是华北地区旧石器两大文化传统这部分。”
简悦懿以为迟到之后还毫不慌张的人,应该是傲慢没礼貌的。谁晓得,顾韵林竟挺有礼貌地道谢:“谢谢赵教授的提醒。刚刚进门没喊报告,是怕打断你讲课。请继续。”
这种说话方式,还挺像一个上位者的。
松鼠君在她怀里小声叨叨:“他其实不是故意迟到的,是在他的生命里就没有‘迟到’这种事存在。”
简悦懿低头,用眼神叫它继续说。
“天人从一出生,就有属于自己的宫殿和仆从,这些都是依他们自己的福报而幻化的。所以那些仆从并没有真正的生命和意识,他们在自己的宫殿里也就不存在‘守时’和‘迟到’这种事。他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人间的生活。”
这回,他没有回头看她,但耳朵却明显耸动了一下。
不过,居然会有天人选择考古这个专业,也真是有意思。但仔细想想,天人要是选了哲学系、经济系等专业,不是更有意思吗——那跟他在天道的生活完全不搭调。考古至少还能让他回忆起曾经看到过的凡人世界吧?
很快,课堂又回归到主题上来,赵教授继续向大家讲解华北地区旧石器两大文化传统。而学生们也继续说这个文化传统的划分有多么地没有必要……
对简悦懿来说,老师讲课时就低不就高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可老师都已经将就学生到这种程度了,学生还不仅不卖账,更进一步置疑教材的合理性,把课堂上的宝贵时间拿来争论无关紧要的话题,这就有点不对了。
听了半天课,都只听到一堆置疑声的简悦懿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对课上的学生们道:“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大多数同学觉得教材编写不够合理的本质原因,是大家觉得知识点过于密集了,大家还没听懂这一个知识点,教授就讲到下一个去了,对吧?”
毕竟是来学习的,对于问题最本质最核心的地方,大家倒是老老实实点了头。
简悦懿又道:“那你们可以课前预习、课后复习啊。有不懂的地方再私下去请教赵教授不就可以了?而且大家还可以结对学习,这样彼此都能交流彼此学到的知识点。这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教授慢慢慢慢讲呢?每堂课要讲多少知识点,课时数是多少,都是定好了的。要是完全按照大家要求的节奏来讲课,我们的大学四年可能就得变成五年、六年、七年了。”
刘文秀附和道:“对,刘校长昨天才在迎新会上说过,希望我们77级的新生能尽可能地把时间用在学习上,不要辜负党和国家的栽培。不就是预习和复习吗?这点都做不到,还自称什么学生呢?”
大约是她最后那句话让人觉得不舒服了,一大堆人开始攻击道:
“我们并没说我们不预习、不复习啊。可就算是预、复习了,这些知识点还是太密集了!我听课听到现在,脑门都发涨了!”
“谁记得住那么多内容啊!你自己看看这个知识体系,一节课的内容就要分新旧石器时代,每个时代还分早、中、晚三期,每一期还分主要文化遗址和主要特征起源的探索,还有生产力水平、经济形态和社会组织……”
“这TM谁能记下来谁就是个天才!清大到底是想培养天才,还是培养知识青年啊?这世上有几个人是天才啊?”
“这种教材和课程的设置,肯定是不合理的!肯定得重新编写过才行!”
“我就听说了一件事,说是国外的一份报纸《每日邮报》抨击了我国教材落后,课文内容严重不符合事实的问题。说我们的中学教材里有一篇英语课文,讲了在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下,一名生活在伦敦的可怜女孩的故事。那篇课文把英国说得穷得要命,所有人都因为被资本家压榨而过着悲惨的生活。可事实呢?那篇课文里说的根本就是狄更斯时期的英国!完全不符合现在的现实!”
这个同学说得有理有据,现场顿时风向又转了,大家都在问他从哪儿听说这件事的——毕竟大家都对那篇课文很熟悉。
接着,好好的一堂课变成大家集体抨击教材落后,老师教学不负责任了。
赵教授怕得不得了,在讲台上不断地说:“别吵了,大家别吵了,你们想让我怎么讲,我就怎么讲,好不好?”
可没人理他。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简悦懿五感本来就比别人敏锐,这喧哗声像是在擂她的耳膜一样,弄得耳膜嗡嗡生疼。
她大力一拍桌子:“别吵了!”
大家真不吵了……
因为……桌子被她拍塌了……
简悦懿自己也愣住了,她什么时候变成大力士了?
松鼠君从她军大衣的领口出钻出来,给她一个眼神:你看看,这也是修行的好处~。
简悦懿:……
可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我记得去年恢复高考时,很多补习班里的学生连数学方程式都不会解。但大家都迫切渴望着知识,没有人指责教材编写不合理,也没有人认为是老师的问题。大家都清楚,在整个国家教育事业停摆的情况下,考生文化程度偏低是个不争的事实。”
“现在也是如此,与其寄希望在教授身上,我们不如老老实实承认我们这一届学生的文化素养不够,多花点时间课前预习、课后复习。”
“我相信,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诸位都能考上清大,说明你们学习的决心和毅力是远超其他很多人的。没道理眼前的这点小困难就能把我们77级新生难倒!”
“你们回想一下,你们现在的这个学习机会有多么地来之不易。有些人已经工作了,但单位领导不让你们报名,只肯把机会给跟他有关系的人;有些人拖儿带女,每天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还得学习;还有些人是上山下乡的知青,因为不会种地,在农村被当成是最没用的人。你们都忘记了过去受的苦吗?”
她谈到这里时,大家都低头沉默了。谁能够遗忘那段压抑的过去呢?
“清大作为我国最知名的学府之一,是不会放水,把毕业证发给专业素养不过关的学生的。而没有毕业证,又何来好的工作?你们别忘了,我们以后的工作是由国家统一分配的,就是想走后门都没法儿走!现在妄谈让学校来适应学生,还不如自己赶紧进入状况,尽快适应学校生活!免得在毕业的时候,被残酷刷下来。”
她采用的演讲方式,是先抑后扬,最后再把最严重的状况抛出来,吓唬他们一下。而且“抑”的部分,也是着重在“客观环境造就77级新生普遍文化素养不高”这一点上的。
而想让大家听得进去你的建议,最好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告诉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二是告诉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坏处。一般而言,第二点对人的冲击力会比第一点大。因为比起得到,人更害怕失去。
果然,在她说完这一切之后,教室内安静到可以听到针掉落的声音。
过了半分钟后,才开始有人说话。但说话的内容已经不是改编教材,让赵教授改变讲课方式了。而是讨论花多少时间在预、复习上面,又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学习了。
简悦懿松了口气,第一堂课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那长达十年的特殊时期令人们对老师这个职业失去了基本的尊重度。
即使现在国家的教育事业得到了恢复,但要一下子找回尊师重道的风气,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大家的话题改变风向的时候,一个依旧有些不服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提议大家预、复习,想必你的功课预习得很好喽?要不然,你来给大家讲讲课本里的知识点,让大家也来鉴定一下,你功课到底预习到什么程度吧。”
简悦懿斜睨那人一眼,开口道:“华北旧石器存在两大文化传统,一个是以大型石器为特征的‘匼河-丁村系’,石器的基本类型主要是有砍斫器、手斧和石球等。蓝田、三门峡、丁村、鹅毛口等遗址都属于此传统;另一个是以小型石器为特征的……”
“基本类型有削刮器、尖状器、雕刻器等。削刮器的式样极为丰富……石器原料对华北地区的两大文化传统显然存在制约作用……”
“华北旧石器两大文化传统对于旧石器研究有重大影响,对文化编年研究有很大促进……”
她前后背的内容大约有两页书那么多,中途无间断。不少人翻着书比照她所背诵的内容,然后目瞪口呆地发现,她竟连一个字都没背错背漏!
这TM就吓人了!
简悦懿背了两页书后,还认真地问之前发难的那个同学:“还需要我往下背吗?”
那人吓得赶紧摇摇头。
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学习和记忆能力感到新奇和不可思议的学生。有人问:“你能背第4页第3段的内容吗?”
她马上琅琅上口。
“哇啊……不得了……那你能背第5页第2段吗?”
照背不误。
“天呐,连第几页第几段都能背下来,这也太神了!能不能讲讲你是怎么预习的啊?”
“对啊,分享一下你的学习方法吧!”
“这本书里面全是专业术语,光是用读的都拗口,你怎么背下来的啊?”
简悦懿淡淡地道:“硬背喽。”
“……”
“……”
看着大家一言难尽的表情,她笑道:“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只要先做读书笔记,把一节课的知识点抓出来,画一个体系图,再根据体系图来背,就会容易许多。另外,目录页是很重要的,因为它把书里最重要的知识点以条目的形式标出来了,这本身就是一个知识体系图。”
不少人赶紧把她的这个学习方法用笔记了下来。
赵教授也被她给惊呆了,这可真是华国好学生啊!不仅在课堂上帮忙维护老师的尊严,自己学习的能力还这么强。他虽然是教授,书里的知识点全都知道,也有自己经年积累的考古学知识和经验,但要让他把教材给背下来,他还是做不到的。
他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瞥。鉴于现在还在上课,他并未走过去道谢。不过,他也没继续讲课,而是坐等学生们议论结束,风向彻底定下来再讲。
简悦懿正要坐下,却无意间瞟到前排的顾韵林对着她微微一笑。
她愣了愣神,抬眼看他。他却已经回头,翻书阅读。
松鼠君这位解说家又开始bala bala起来:“天人能出生在天界,依靠的是前世所做的大功德事。每一位天人依靠自己的神通,都明确地知道这点,所以他们特别赞许善念善行,也特别地嫉恶如仇。”
它蹦哒哒地拍手:“主人,他刚刚那一笑,是在表扬你哦~!觉得你做得特别对!”
简悦懿毫不客气地给了它一记爆栗,她需要什么表扬?
小松鼠哭叽叽:“被天人赞许是很光彩的事诶,你想象一下,假如有一天你被国家领导人赞美了,你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你再想想,我一个大妖怪号令一声,都有无数耗子前仆后继地为我服务,你被天人表扬,那是多了不得的……”
不等它说完,她直接塞了颗大核桃到它嘴里去!
“咯吱咯吱。”松鼠君郁闷地啃核桃皮,她咋就不肯听它说完呢?可一想到她曾经跟它说过“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观点,它又有些懂了。
她既非真正的修真者,又何须依修真界的规则行事?她只需要做她自己就可以了。
松鼠君想到自己以前去听泰山娘娘讲课时,就算去得早,占了前排的位置,等到修行比自己好的妖精来了,自己还得规规矩矩地起身让它们。
一让,二让,三、四让。
最后从泰山之巅,让到泰山山脚去了……
想想还挺心酸的。
既然不走那条路,那人人都是平等的。管他是天人还是地人!
想着想着,它就开心起来。嘿嘿嘿,它主子在人间还是很强的!好些人跟她行礼时,顺带也跟它行礼了!还有好多领导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在修真界,它体验过来自“领导”的客气吗?没有!
所以,只有坚定地跟着主子,它才能越来越牛X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