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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风急天高匆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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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殊兰的死因当真是乌头碱中毒所致,那么她的死有很大的可能是他杀,是有人……往她的药中下了毒!心中已明晰至此,却还是无法给予将这整件事情一个完美的解答。

涂抹在箭镞上的草乌,极有可能置殊兰于死地的草乌……这两者之间,绝不可能没有联系!我很清楚的是,这草乌虽是中国古代有名的八大毒药之一,可偏偏中医善用以毒攻毒,草乌同时也有极大的药用价值,光是《本草纲目》中,对用草乌做药引的介绍就有洋洋洒洒的一大章。这样,就算一路追查下去,最后的结果也只是用药不慎所致,一切……都不会因为真相的水落石出而又丝毫的改变!殊兰她不会死而复生,城中因为她的死而引发一切连带事件,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殊兰是额亦都的女儿,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下暴毙身亡,到底是谁获利最大?

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大妃。上次的暗箭事件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了,我也一直认定大妃是主谋。所以理所当然的,我第一便想到了大妃。但今日再反复推敲起来,却觉得事情愈发疑点重重。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是当局者,所以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推理错误。纵火之事的元凶是褚英不假,但是却是因代善而起。暗箭与纵火,应当以两个独立事件来看待。

冷静的从刑侦经验角度来看,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两件事情有直接的联系。这之中的逻辑关系,只需稍加推理便能得出。可是身在局中,在常理推理的作用下,我也自然而然地也走入了这个误区,误以为这二者是关联时间。而事实上,暗箭与纵火,除了二者时间轴上极为接近外,没有任何客观因素上的联系。

所以暗箭是暗箭,针对的是塔尔玛。这次的事件亦是如此,虽然手法相同,但不能理所当然的以为成是大妃。因为这也是两个独立事件。

那么,用排除法来看……首先不会是代善。

其一,他没有理由杀她,也从未听闻钮钴禄氏与大妃有什么过节,要杀她,实在是没有道理;其二,从上回城中易帜之事来看,面对自己的亲哥哥,他仍是选择安分守己,明哲保身,说明他并无意要挑起事端。

我心下黯然,一时间既无法将这些告诉皇太极,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会是谁……到底会是谁……难道,还有我不曾怀疑过的人?

看来这件事情,只有我自己查个水落石出了……

我将医书一本一本放回原位,手中紧紧地握着烛灯柄,月光洒进来一层又一层。我开始意识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怎样地可怕高深、手段高明的无形对手……

****

亥时,庆功酒宴还没有结束。

从启运书院出来后,我又回到了文馆,赫图阿拉城里的夜路不好走,我没有点灯,只希望快些摆脱这片黑暗。

方才姬兰慌忙来传消息,以至于我还来不及检查那支白羽箭,现在想想,在这支箭身上,应该能有所突破。物证,永远是破解案件足够重要的线索。

两次出现这样警示的暗箭后,城中都有事情发生,而且定是牵扯甚远的大事。而放暗箭之人,明显没有要杀人之意,只是以此来作为警告。我从棉被下拿出那支白羽箭,用布条裹着手,将箭镞给拧了下来,果然,里面是空心的!我反复搜寻,这箭身虽是空心,里面却找不到任何对方遗留的讯息。我再纵观着这支箭,以白羽作箭羽,羽上带红,箭矢头部为针状,中部呈三角形,连着个倒月牙铲形,杆为竹。是眉针箭!我在金庸的书中曾经读到过,这是明代弓射用箭之一。

现在细细看来,这支箭的构造当真与女真人的鸣镝响箭不同,杆较长,箭镞较锋利。既然是明代官制用箭,那箭身肯定会有制造的印记。可整只箭都被我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出了箭镞上的草乌和箭羽上的红痕,别无他物。

明代……汉人……

城中唯一让我联想到与汉人有关系的,只有那个被幽禁至死的舒尔哈齐,难道城中还有人与大明有所来往吗?

我不禁想思路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与其说谁与大明有关系,不如说谁最需要大明的帮助!那么,我只能想到一人——褚英!

如果是他……我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就像侦探守则里说的一样,无论对方是谁,都不要为私情所动,行动时理智要胜于情感。我必须要查出真相!没有原因,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驱使着我,我必须这么做……不然,殊兰的死就会这么被人淡忘。这是一条人命啊!她不该成为这权利角逐的陪葬品!

去褚英常练箭的弓箭场,这是我作出的第一判断。这个地方我是轻车熟路,哪怕是在黑夜中摸索前进,也能很快找对方位。

和记忆中一样,褚英的箭筒就挂在羊皮毡旁,我燃起灯,走过去准备仔细地检查一番。

箭筒中有数十只箭,其式样与木朴头箭相似,头大尾小成滴水状,箭身以硬木制成。我又将箭镞拧了下来,这些箭……全都不是空心的!这与我猜想得完全背道而驰,我顿时慌了手脚。会不会……这也是他的掩饰?

“什么人——”

正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严厉的质问声。伴随着挽木弓时特有的“吱呀”声,我心里发憷,不知是因为举在我身后的箭,还是这熟悉无比的声音。

我的挫败感油然而生,缓缓地转过身子来,“是我……”

他目光迷离,透着微弱地火光凝视我许久。

“是你。”他舒一口气,松了弦。

我咬着唇忐忑难安,吃力地朝他走去,哑声道:“我有事情……要向你求证。”

“你哪次来找我没事?”

他嘲弄一声,越过我捡起散落在地的箭,“弄坏我的箭,打算怎么还?”

我仔细地观察着他每一个动作,蹲身,捡箭……他的右手握住箭镞,将整只箭拎起,插回到箭筒中。每个动作都那么连贯自然,没有丝毫的异常。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若他是在箭上涂毒的人,那么他拾箭时绝不会握住箭镞,而是握住箭杆或是箭羽!这是犯罪心理学上的一种惯性驱使,也许他有动机,可无论是箭还是他用箭的方式,都证明着这并非是他所为。

这次的事情,汲取了五年前的经验。我没有慌张,没有自乱阵脚,而是从头到尾,一直在冷静理智地判断着,站在最客观的角度。我的分析应该不会有错。

褚英他不是个会放暗箭的人,一直以来,他的野心他的目的,在我面前他从来都未加掩饰过。若是真希望我对殊兰的事情当起追查,按他的性子,绝对会直接来让我停手,跟我分析利害关系。

“谢谢你。”我愣愣道。

“什么?”

“谢谢你,没有……”我的话堵在喉咙里,苦涩难咽,“谢谢我们还能见面。”

“你怕我死了吗?”他赫然回过头,直直地望着我。语气听不出是戏谑还是无奈。

“怕。”我微弱的声音吐散在黑夜里,“所以不要死。”

他没有答我,分外流连地轻抚着那张弓,最后也一并扔进了箭筒里,眼中熠熠生辉。

“我不会那么早死的。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明天,带着这个去沈阳,去见六夫人。”他将腰间那串玉坠给摘了下来,缓缓递给我。

我屏息,伸出手,那串穿越了时空的陨石就躺在我的手心,底下编织的青色穗子铺散开来。这下面,还藏着出城必须的敕书。

我收紧手心,心跳加速,紧张地瞧着他:“你没去家宴……你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也不问我为何来这?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对不对?”

他向前来握住我的手,“再听话一次,好吗?这次的事情,你绝对不能参与进来,绝对……”

“给我理由,”我木然地抽出手,“给我理由,我就听你的话。”

“理由?理由……”他独自呢喃半响,才吃力道:“我怕你受伤,筝筝。”

“我比你想象得要坚强。”

“我知道,你一直很坚强,只是……很多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反而于人于己都不好。我不想你知道。”

我该相信褚英吗?他从来不曾将我置于危险之中……

看着他略带憔悴和疲惫的脸庞,我突然觉得鼻子涩涩的,心中退让道:“最后一次……我再听你这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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