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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贫贱夫妻何事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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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奚’还未创建我****之时,曾是诸国乱战之世,民不聊生、路有饿死骨,途有冻死人。

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便让‘奚’于一个如昼之夜,偶遇俩仙人,俩仙人见‘奚’长得聪慧非常,且天生贤君之相,身怀帝王骨血,但迫于家境所桎梏,一直不得贵人青睐,心中便有生出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中的念想。

其中一人便出言‘指点’了‘奚’,说是那九州大地的中央有一龙脉聚集之所,是能兴起一朝气象的宝地,如果有人能将自身十八代的生辰八字,用精血写于金丝楠木制作的牌匾埋入此地,便可以获得九州龙脉地气加身,成为一代明君,成就万世伟业……”

说书人站在三尺见方的说书台上,手中折扇微微一摇,一晃之下,敲在了空出的手上,折扇就此收拢,轻轻将折扇放下,端起一个大搪瓷杯,长长的喝了一口,这是他表示需要休息一阵的动作。

放下杯子,说书人见台下人头攒动,心中大为欢喜。今日他讲的是太元古朝创建者‘奚’的话本。虽然在这太平之年,说这些事没有什么用,但好歹也能让那些生活困顿的人生出几丝对明君的希望。

这是在元城最不起眼的牌坊内最不起眼的街道上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开的一家小小的茶肆,不能买好酒,只能私下酿些度数不高的浊酒小批量的供应给那些没钱的穷人、浪人、即将出人头地的秀才或是受人排挤的七品芝麻官,借酒浇愁。

在这个最繁华城市最偏僻的犄角旮旯里,人的生与死都不能在这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连一道波澜都溅不起来,而在今天,在说书人放下杯子的一刹那,一条生命哭哭啼啼的来到了这个犄角旮旯。

话本里编撰的七彩祥云,龙凤呈祥,地龙翻身甚至连祖坟冒青烟都没有,只有说书人家里的公鸡在下午打了一个长鸣。

说实在,大部分的人诞生于哭泣与痛苦中,又在哭泣与痛苦之中逝去;而另一小部分的人自诞生之初便受尽困苦,直至死去才得到了真正的解脱,前者是痛苦的,而后者却是幸福的。

说书人拿起杯子之时,他并不知道自家的娘子又给他添了一个小子,而当他放下杯子的那一刻,一个嘴角生着几点痦子的少年,急匆匆的从茶肆前门冲了进来,一脸迷茫的环顾周遭的环境,很快便看到了正在高台之上捏着胡须对着众人微笑的说书人,连忙在人群之中扒开一道小口子,缩头缩脑的朝说书人钻了过去。

“白先生!白先生……”人群深处隐约传来呼喊声,但因为人声鼎沸,让人听不分明,说书人朝着那望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只道是自己的听众等的有些心焦,催促自己快点说下面的内容。

“白先生!白先生!”就在说书人正准备拿起惊堂木那么一拍之时,一个嘴角生着大黑痣的少年来到了他的台下,并且一边大声叫喊着,这才引起了说书人的注意。

“王家小子,你喊老夫作甚?”说书人扒着台子边,探头望向台下的少年。

说书人姓白,年龄还未及四十岁,如此显老只不过是在这皇城底下求口饭吃甚是不易,生活所迫罢了。说书人也因为容貌过早的衰老,也被街坊邻居们戏称为‘白先生’,起初说书人还会极力辩争几句,但喊的人多了,久而久之,说书人也就习惯了,并将自称改成了老夫。

“白先生,你家娘子给你添了一个带把的!现在你家老娘要你回家呢!”王姓少年道。

“什么!贱内又给我添了男丁?”白先生一听王姓少年口中所言,大为惊骇,差点从说书台子上跌了下来。

“是啊是啊!快去吧!”王姓少年催促道。

白先生气息紊乱,仰头将搪瓷杯子里的水一口喝干,随意放好,草草的冲台下众人一拱手,便急急忙忙的领着王姓少年奔后门去了。

好在茶肆离他家并不远,不过三四条巷子这么远,有加之白先生脚程还不赖,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白先生来到家门口,努力平复下心中想要骂人的冲动,推开门走了进去。

如果不包括今天新生的孩子,白先生已经有四个孩子了,三男一女,皆处在急需营养的时候,可家中父母健在,结发妻子虽能干却又是个好嘴的,全部都依靠白先生每日微薄的收入在这****都要三文钱的元城讨得一碗半碗的稀粥填肚子,如今又多了一个男孩,这可叫白先生如何负担的起啊!

白先生叹了一口气,与人和租的小院子中早已鸡飞狗跳。

望着眼前的景象,白先生心中无奈之时,又不免生出无力之感。

“白先生,你家娘子又给你们添了一个弟弟,恭喜恭喜!”与王姓少年面目相仿,但年纪却又小上几分的王家小鬼,学人拱手称贺,却没有看到自己哥哥一脸‘快点闭嘴’的表情。

摸了摸王家小鬼的脑袋,白先生尴尬的笑了笑,继续向公用水井旁走去,那里官府派来的接生婆正拿着一条布帕子擦手,看来刚刚将一切事宜都做好了。

“白先生,又是弄璋之喜,恭喜恭喜啊!”接生婆子是街坊邻居,自然认得白先生,也自然知道白先生家境如何,而出此言,并不是说些话笑他,而是出言宽慰他。

“同喜同喜,”白先生有气无力的应和几声,同时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束口布袋,不舍的摸了摸,“敢问花费是多少?”

接生婆子见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如果你早知今日出钱心痛,昔日快活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准备,今日心疼怕是晚了!

“你多次照顾老身的手艺,这次就算六十铜毫吧!”接生婆子道,一边用着闪闪发亮的眼睛撇着白先生的钱袋子。

白先生扯开袋子,将钱袋之中的散碎悉数倒出,伸着指头撩拨点数了一下,最终排出六枚大铜毫。

太元古朝的钱币分为三种,分别为:金铢、银铢、铜毫。三者之间,官家制定进率都为一比一百,即一枚金铢可换的一百枚银铢,但这也只是一个基准线,进率是会不断的浮动,有时一枚金铢可换得一百一十,而有时则只能换得九十。

作为最基本的钱币单位的铜毫,则有三种面值:制式铜毫、印花铜毫以及爵制铜毫。制式铜毫面值最小,仅为一;而印花铜毫面值则为十,即可换得制式铜毫十枚,也就是市井之人空中常言的“大铜毫”;至于爵制铜毫则说不准,因为这是皇帝特赐给心腹之人的权利,准许他们铸造自己的铜毫样式,并予以流通,但介入钱币流通的进率得由皇帝下设的特殊机构来制定,越是的宠,铸造的铜毫样式也就越值钱,所以就有了欲投入某位门下当门客的有识之士评定跟着该位做事值不值当的一个硬性标准,也就有了“观币来食”的说法。

白先生排出的六枚大铜毫,正是印花铜毫,无论何时都可抵得十枚制式铜毫,接生婆子也不怕收的工钱会贬值。

接生婆子收了工钱,说了几句假意恭贺的话,便笑眯眯的走了。

望着接生婆子自门转角消失的身影,白先生既心痛这半月钱财的同时,又有些担心产房中的妻子,遂转身朝着产房走去。

说是产房,实则是一个不到俩张双人床面积的房间,一张远离窗口紧贴墙壁的旧雕花床、一张紧贴窗口仅能放俩本话本的条板木桌与一条断了椅背的凳子便成这间屋子的所有陈设。

白家娘子躺在床上,一床薄薄的被子盖在其上,同时也盖住了躺在一旁睡觉的婴孩。

“你来了啊,夫君都怪我没用,又替你生了个赔钱货。”白家娘子想要挣扎着起床,但是被白先生阻止了。

白先生从木桌旁拾掇来凳子,坐在床沿,劝慰道:“生一个赔钱的算什么,我白先生还养得起!”说着,伸着指头点了点熟睡中的婴孩,一脸疼爱。

“可……”白家娘子欲言又止,而白先生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提。

收回手,他将白家娘子的手握在手里,轻轻的捏了捏,最后起身端起一旁的木盆走了出去。

白家娘子望着身旁的孩子,最终也只能摸了摸他圆乎乎的脸蛋,叹了一口气,将其抱在怀里后,只能沉沉的睡了过去。

“爹!弟弟长得好看吗?”最小的女儿仰着脑袋问道,她是不能进去看的,因为大人们怕女孩子看了产妇生产之后,会对生孩子产生畏惧,所以院子里的大人们好心的替白先生拦住了他的小女儿。

“你的哥哥呢?又去玩了?”白先生问道,一边将沾着血的毛巾子洗净,一边接了一盆干净的热水。

“不是的,李二哥带他们去城外捡桑椹,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估计是去西市上面去卖了吧。”小女儿跟在白先生身后,“爹,小弟弟好看么?”

“好看,长得跟我们的白芙一样好看!”白先生道,一边走进了产房,而小女儿也跟在其的身后进了屋子。

刚一进屋,小女儿便捂住了鼻子,大声的说道:“好臭啊!这是什么味道,真是太臭了!”但她还是忍了下来,因为她要去看她的弟弟长得是不是和他的姐姐一样的好看。

白家娘子被吵醒,看到了自己的小女儿进来了,刚要开口赶她出去,被白先生阻止:“让孩子看看吧!”

小女儿冲自己的母亲做了一个鬼脸,来到窗前,刚要推开窗,却被白先生阻止:“弟弟刚出生,受不得风寒,不要把窗子打开了。”

“欧,我知道了。”小女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吐着舌头自床边坐了下来。

轻轻拉开了被子,婴孩的脸自然而然的露了出来,小女儿凑了上去,仔细的看了看,发觉自家小弟长得很丑,连被子都不掖好,一边叫着“小弟太丑了,才不像芙儿一般好看!”,一边跑了出去。

屋内的白先生回头看了一眼,越觉着自家小子长得丑,下意识的也跟着说了一句“是啊,真丑呢。”话语很轻,轻到紧挨着他的白家娘子也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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