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万物有灵元
叶悔拖着尸首远离竹院,来到竹林深处的空地上,用自院内顺手拿过的铁锹草草地将地面之上挖出了一个足够大的深坑。
将尸首安放在深坑内,杀意潜藏的叶悔甚至还有闲情将尸首的双手交叠在它的胸前,探手将其狰狞大开的双眼合上,使其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狼狈,而是多了几分妥帖的体面。
而在这时,天上有飘飘摇摇的鹅毛大雪落下,划过仍显葱翠的竹叶,落到了大地上;不一会儿,那坑内的尸首上便多出一层薄雪来;又等了一会儿,叶悔轻轻弹去肩上雪,从怀中掏出一支刻着细密篆文的小玉瓶来。
将小玉瓶内的液体洒出一滴到了那坑内,浅灰色的液滴落在薄雪上,倒像是一盆沸腾的热油倾在了雪坑之中,融化了薄雪,也融化了那被薄雪掩盖住的尸首。
不多时,那坑内的人形便融成了一滩不过巴掌大小的碧绿色粘液,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莫名的味道来,这使得叶悔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快速的将先前拢在周遭的浮土填了进去,那怕有一块与周遭的雪地格格不入的空缺,想来也不会有人看到吧。
叶悔知道,这块空缺不出意外,便会在片刻后被白雪掩去痕迹,而在那白雪覆盖下的地面也会数日内重新长出杂草,到时就再也看不出来了。
草草的在那处空缺上踩上两脚,叶悔站在空缺前,刚想离开却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情忘记,直到站定后再三确认过自己没有遗漏下什么,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竹屋里,叶悔看了眼那墙壁上的大洞,砸吧砸吧了嘴巴,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哑然失笑之后,便摸着下巴走进屋去。
因为墙上多了一个洞,屋内燃着的火盆也被透来的寒风给吹熄,屋内也因此显得有些冷了,不过这对于体魄强健,气血翻涌如叶悔来说还算不上什么。
至于白羽所在的那间屋,叶悔曾听闻一医者言太多的炭火燃烧之时会产生不利于气血运转的烟气,而作为根基方筑的白羽而言,保持气血畅通才能使根基稳固,至于不适,对于已经踏入武者门槛的白羽都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但叶悔和白羽对于严寒再怎么忽视,这墙上可以钻人进来的大洞总归难看,再者这是花间客的院子,两人之间再怎么亲近,自己多少还是要有点客居之人应有的样子。
心中有了计较,便两手空空的往竹林里去了,对于叶悔而言,在冬日伐几根翠竹,还是用不上斧头的,也就懒得去找了。
听见屋门合拢的声音,白羽心中暗暗数了几个数,觉得叶悔已经走远之后,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趿拉着鞋子微微挑起窗子去看,确认了叶悔已经走远,这才披上了挂在衣架上的单衣走了出去。
白羽并没有睡着,尚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便听见那一声天上传来的怒吼,惊得半点睡意都不剩下,待到悄悄的撩起窗子,便看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人掉在了地上,而自己师父也站在一旁。
屋外虽然不如屋内那般暖和,但仍然在白羽的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天上仍然飘下雪花,叶悔行走时留下的脚印仍然有浅浅的痕迹,白羽沿着着叶悔的脚印向庭院的某个地方走去,按照的白羽先前的记忆,先前自天上掉落下来的男子貌似就是落在此处。
蹲下身去,白羽稳了稳因为气血不畅而有些摇晃的身子,好奇的向那块泛起猩红色的雪地上伸出了手。
触到血迹的指尖传来些许冰凉感,但随后便传来彻骨的疼痛,待到白羽飞快收回手指去看,却发现自己的食指焦黑一片,就像是被烈焰炙烤了一般。
看着那焦黑的边际慢慢沿着自己的食指向着手掌生长而去,强忍着剧痛的白羽,心中慌乱之下便将食指埋在一旁雪地里,但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用,那持续的痛感连同那边际直到那焦黑的边际慢慢增长。
直到焦黑囊括了整根食指,耳边传来了自家师父略带无奈的声音:
“笨蛋徒弟,看你以后敢不敢乱摸了!”
“师父快救我!白羽保证再不乱摸了!”
叶悔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一眼自己徒弟那挂着泪滴的脸蛋,确认了指头上的伤算不得严重,心中放下心来,又存了教训的意思,直到自家徒弟再三保证之后,这才故意慢吞吞的将白羽的手牵了过来。
沛然之气在指掌中鼓荡之间,叶悔握住了那根焦黑的食指,片刻后,待到叶悔张开手,露出一根布满细密小口的食指,直到这时,看到自己指头上的焦黑已经消失,一直都在担心食指保不住的白羽这才如释重负的哭了出来。
叶悔好一阵温言安抚,仍不见有效之后,一把抱起白羽,抗在自己的肩头,这才带着破涕为笑的白羽进了屋子。
将一脸沮丧还将右手食指翘得高高的白羽轻轻放在了凳子上,叶悔摸了摸白羽的脑袋,便推门出去修缮起那墙上的大洞,白羽坐在屋内,看着自家师父将运回来的翠竹截成长度合适的竹段,并用榫子补在了墙上的大洞上。
不多时,那墙上的洞便填补堵上了,小厅内少了那从洞内吹进来的寒风,很快又变得暖和起来。白羽翘着自己的食指,呆愣愣的看着自家师父裹着扑面而来的冰凉气息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咳咳!”叶悔面有难色,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对白羽说。
于叶悔而言,白羽筑基成功,便拥有了接过自己肩上担子的资格,但是自己在白羽昏睡这一段时间里已经想清楚,白羽是否要接过自己的担子拿主意可不在自己身上;自己若要一味强加给白羽他这一代人应当承担的苦痛,就使得这仇恨变成了一种活下去的寄托,这并不是叶悔当初的想法。
况且这仇恨绵延了二十余年,叶悔都未能看到复仇的丁点希望,所以就算是加上一个刚刚筑基的白羽,这希望也未必生出一星半点。
而白羽今日所触及便是生出这仇恨的源头,亦是这世界遮掩的另一面:白羽如果开口问了,就是和自己一样踏进了另一面之中;而白羽没有开口询问,那这日子就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白羽看到自家师父一脸的欲言又止,也看到了自己泛起疼痛的食指,年纪尚小的他隐隐感到自己接下来说些什么或者不说,自己今后的生活都将大不一样。
“师父……我这手指究竟……”
叶悔有些欣慰又有些不舍,但这一切都是白羽所做出的选择。
“徒儿可知道你体内的那股力量被称之什么嘛?”叶悔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反问白羽道。
“徒儿不知,只知道这股力量并不同于花叔叔的‘内力’。”白羽的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桌子上,一脸的严肃,每当师父对自己的称呼变为‘徒儿’,便说明接下来的一字一句都是十分重要、而自己也须得铭记。
“这股力量不同于内力,它较之内力来的更加纯粹,杀力也较之内力更加强横。”叶悔顿了顿,“内力源于它;万物体内的血肉骨髓、毛发经络源自于它;所闻所见的诸多色相亦是从其中衍生而出;它无处不在,但却没有一人可以见过它;古书上称它的根基为‘元’,而这股力量亦是被称之为‘元力’。”
“可以这般说,我们所闻所见所接触的一切,皆是从‘元’中诞生而出,便因此有了《经》所说的:‘元衍万物,灵化阴阳’一句;灵与元维持着这个世界众生之间的平衡,人作为众生的一员,肉体内也存在有灵与元构筑的平衡,这种平衡可以通过外力打破,从而诞生出强横的力量;而人们通过修炼,来吸纳天地之间游离不定的‘元气’来增强体内‘元’的比重,从而打破平衡,衍化出‘元力’,反之则衍化出‘灵力’。”
“打破了平衡,可以得到强横的力量,但这种力量并非是毫无代价的,当体内的平衡再度回归平衡之时,人便会崩坏裂解;而你触摸到血迹的指头焦黑一片,便是因为那血迹蕴含的高度精炼的灵力侵蚀掉了你体内初生低度精炼的元力,致使你的食指重新达到平衡而崩坏,我替你治疗,便是重新为你打破这样的平衡而恢复原状,若是我没有替你打破这种平衡,那这种崩坏便会蔓延至你的全身,直至你崩坏而死。”
叶悔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是以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完的。
但白羽口中只是诺诺应道,却是翘着自己的指头,仔细看了又看,心中忐忑不已。
“那师父,那摊蕴含灵力血迹的主人到底是谁?他同我们一样,也是武者吗?”白羽好奇的问道。
“这……暂时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还有……就是下次你师父我跟别人打架的时候,你最好还是不要胡乱的出来观看,这样会使得为师很是被动和担心,知道不?”叶悔顾左右而言他,出言教训道。
“那我们修行的元力跟花叔叔修习的内力,比起来谁更加厉害啊?”再懂事的小孩子终归有些争先、比厉害的念头,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白羽很想知道,自家师父同花叔叔相比到底谁更加厉害。
“到底是小孩子,你家师父修习不过短短十余年便是天下第一,如今修为杀力更加精进之下,你拿花间客那个才入二品的家伙,与我相比未免也太看不起你家师父教授的功夫了吧?为师教给你的可是正经的修元法诀;那些个江湖流传、门派私藏、武库禁典,跟我们比起来那都不过是小儿科,不值一文。”
叶悔点了点白羽的额头,有些好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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