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花妖之九

时间是立夏后的第三日，没有风，天气有些热。靛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洁白如雪的云，天地间因这晴朗留下一片清明。

汴京城外的田地里稀稀落落的站着一些弯腰的农人，他们正在为不久后的丰收辛勤劳作。

一条笔直的大路从汴京城的封丘门延伸而出，一路向北，通往百里之外的黄河渡口。

此时，一辆牛车正从这田间的大路上自北向南踽踽而行，看方向，它是要入城的。当它来到路边一棵粗大的槐树下时，青牛竟然停了下来。

这是一棵上了年头的古槐，枝叶郁郁葱葱，槐花繁繁点点，巨大的树荫内弥散着令人心怡的槐花香。一些人正坐在石头上乘凉，有耕作的农夫，有行脚的商人，也有来往的行者。当看到一辆无人驾驭的牛车停在跟前，每个人都好奇的把目光投了过去。

但牛车上并没有人走下来，所有的人都觉得更加奇怪了。

这时，牛车里传出来一声悦耳的声音：“搏石，我们走吧。”

话音才落，一个三丈多高的莽汉忽然从槐树上跳了下来。因为眼前凭空冒出来一个壮汉，那些在树下休息的人全都惊出一身冷汗。吃惊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恐惧。因为那个莽汉不仅身体如黑熊般彪悍，赤黄色的眉毛和一头乱发也显得十分狰狞，头顶山那个如犀牛一般的大角也不可思议。

几个原本兴致勃勃的家伙立刻蜷成一团，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个壮汉对眼前情景并不理会，他手中拿着一柄巨铲，迈着坚实的脚步迎着那辆牛车走去。

当搏石坐上车辕，牛车又缓缓的走了起来。而古槐树下，留下一阵唏嘘和惊叹。

“搏石忽然出现，把那些平民吓了一跳，这样不太好吧。”

“因为时间来不及，我也只能如此。”萧子都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张画符，掀开车帘，直接贴到赤膊上身的搏石后背上，“好了，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他了。”

牛车龃龉而行，姜汉臣却忍不住心有所思。萧子都虽然看出了他的心事，却仍旧怡然自得的用蓬莱盏喝着美酒。

“汉臣，不要想那么多，喝酒吧。”

姜汉臣听了，忽然气冲冲的说：“你以为我因为一株木棉花跟你去那清裕山，就是为了赏花，为了喝酒？”

“不是还听了一个老和尚讲故事嘛。”

“即便是如此，你也应该告诉我该怎么办吧。我坐在这车里感到十分的尴尬，我甚至觉得自己连个车夫都不如。”

“汉臣这是生气了？”萧子都悠悠然笑着看向姜威，“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既然是朋友，你就不应该对我隐瞒，你应该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去做才能帮那个和尚圆了心愿。”

“但是，你也没有问我啊。莫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你又来。你懂得那么多法术，我肯定不知道你这次要耍什么手段，你为何不主动跟我说说呢？至少，你也应该跟我说，为什么时间就不够了，现在明明是早晨，天色这么早，为什么时间就不够了？！”姜汉臣生气的质问道。

“原来是这个啊，所谓的时间不够，并不是我们的时间不够，而是圆觉的时间不够。”

“圆觉禅师？”

“是啊，我观其气色，已有鬼幽之相，怕是撑不过这三两天了。”

“鬼幽之相？”

“就是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

“但我觉得禅师不过是有些衰老罢了。”

“那不过是老和尚假装的坚强，他一旦卧到床上，也许就再也起不来了。”

“唔。”姜汉臣将信将疑的看着眼前这个不可捉摸的家伙。

“相信我，我的老师可是麻衣道者，他是这个天下最厉害的相术大师。”

“嗯，我们走吧。”

“喝酒吗？”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不想喝。”

“喝酒可以让人的心情变好啊。相信我，干了这一杯。”

“好吧，干！”

大青牛拉着车自封丘门入城，沿着马行街一路向南，转至御街，又转至东大街，最后来到西榆林巷内的一座豪宅前停了下来。这里是在朝中担任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寇准的宅邸，也是御赐的一座豪宅。姜汉臣曾伴驾来过这里数次，心中自然十分清楚。

搏石跳下牛车，恭敬的站在一旁。

走下牛车，萧子都转身看着站在一旁的姜汉臣：“汉臣，一定是带了名片吧。”

“为什么要用我的名片？”

“你是殿前司的副都指挥使，是正四品的大员，宰相一定乐于召见你。如果换做我那司天监冬宫正的名片，恐怕就品阶太低，连第一道门槛都迈不过去了。”

姜汉臣听了，哑然无语，来到门前，递了名片。

当听说宰相不在家的时候，姜汉臣就说：“那就找三公子好了。”

通报的人很快就将二人请进了府，搏石跟在他们的身后，因为身上贴着符咒，除了萧子都，没有人能够看得见他。

“汉臣，这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走过庭院的时候，萧子都微微侧过头，压低声音对着姜汉臣说。

“我？！”姜汉臣惊讶的看着萧子都的背影。

“官场上打交道，对我来说总归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啊。”萧子都这次头也不回的说。

“可是……”

“总应该比我强吧，拜托了，汉臣。”

姜汉臣无奈的点了点头。这种应允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厉害，而是在示弱的萧子都面前，他感觉自己找不到任何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