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祸乱宫闱21
苏暮然用宽大的袍袖遮住她的身体, 目光沉沉地往四下一扫,往这边窥探的目光便纷纷收敛起来。
“出了何事?”苏暮然关切又温柔地问珞珈, “哪来的血?可受伤了?”
珞珈躲在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身子瑟瑟发着抖,苍白的脸上全是泪痕,却把嘴唇咬得血红, 完全说不出话来。
“启禀皇上, ”秋殊跪在大殿上, 低着头禀道,“方才芷兰宫闯进了刺客, 丽妃娘娘受了惊吓, 所以才跑来找皇上,并不是存心扰乱宫宴,求皇上恕罪。”
“刺客?”苏暮然眉头紧蹙,“可抓到了?”
“回皇上,抓到了。”秋殊道。
“窦万初, ”苏暮然偏头朝太监总管吩咐, “去把刺客带到长乐宫来。”
窦万初应了声是,赶紧去办了。
苏暮然全然不顾下面还坐着燕国使臣和朝中肱股,一边为珞珈擦泪一边哄道:“别怕, 朕在这里, 没人能伤你。”
珞珈被这句话苏到和暖到了, 她把脸埋进苏暮然颈间, 极尽亲昵和依赖。她依旧保持着沉默,兀自转换着情绪,缓缓地镇定下来,暗暗地为接下来的重头戏蓄力。
未几,刺客被抬进长乐宫,再次引起满堂哗然,就连沉稳如苏暮然也吃了一惊。
“霖儿!”赵仲谋大喊一声,全然忘了君臣礼仪,起身朝儿子冲去。
如果不是侍卫左右架着,赵啸霖根本站不住,他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双眼紧闭着,脸色灰败得厉害,连声音都没了。
侍卫没让他赤-身裸-体,体贴地给他穿上了中衣,但是从裤-裆向下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简直惨不忍睹。
苏暮然低头看一眼怀里的珞珈,转而看向殿阶之下的几人,沉声问:“赵啸霖是刺客?”
不等窦万初回话,赵仲谋抢先道:“皇上,此事涉及后妃,当着燕国贵使和众朝臣的面处理多有不妥,不如让臣先带犬子下去医治,容后再审。”
苏暮然淡淡道:“朕没有问你。”
窦万初忙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赶到芷兰宫时,就见赵统领……未着寸缕躺在床上,人事不醒。”
此话一出,殿中立即议论纷纷。
苏暮然搂着珞珈的手骤然收紧,眼中怒意蒸腾。
“他伤在何处?”苏暮然问。
“回、回皇上,赵统领他、他……”窦万初说得极是艰难,“他的阳WU被齐根斩断了。”
如油入热水,殿中议论之声瞬间呈鼎沸之势。
珞珈却小鸟依人地埋在苏暮然怀里当起鸵鸟,仿佛这一切与她毫无瓜葛。
窦万初紧接着说:“皇上,赵统领失血过多,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闻言,赵仲谋扑通跪下:“求皇上开恩,准许臣带犬子下去医治!”
苏暮然沉默须臾,淡淡道:“带他下去吧,明日再审。”
“谢皇上!”赵仲谋磕头谢恩,然后急忙爬起来,命一直架着赵啸霖的两名侍卫架着儿子离开。
苏暮然道:“今日的宫宴就到这里吧。”
众臣叩拜,苏暮然径自带着珞珈离开。
待到了长乐宫的内殿,苏暮然屏退内侍,语气淡淡地问怀中人:“是你阉了赵啸霖?”
珞珈从他怀里起身,跪到他脚边,低着头道:“当时屋里很黑,臣妾根本不知道来者何人,他压着臣妾欲行不轨,慌乱之中,臣妾抓住匕首胡乱挥了几下,没想到……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暮然轻笑两声:“赵啸霖是禁军统领,武功高强,凭你一个弱质女流,根本伤不了他分毫,更遑论将他的阳WU齐根斩断。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朕从实招来。”
苏暮然聪明过人,珞珈早就料到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所以她提前做了二手准备。
在这深宫里,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苏暮然,所以从实招来的确是她唯一的出路。
而且,与其让苏暮然从赵仲谋口中知道真相,不如她抢先自爆,把所有马甲都抖搂出来,把生死交由苏暮然来决定。
苏暮然明知道她是苏暮容安插-进宫的奸细,却还是把她宠上了天,这一回,她或许可以仗着他的宠爱,再次赢得生机。
珞珈抬头看着苏暮然,泪眼朦胧地说:“皇上既知道我是逸王安排进宫的,可知道我还有另一层身份?”
苏暮然问:“什么身份?”
珞珈道:“蒋飞鸢是逸王给我的假名,我的真名叫褚梦郦,是前右相、罪臣褚贤之女。”
苏暮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教人十分忐忑。
珞珈非常入戏,将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声情并茂地说出来:“三个多月前,我爹被左相赵仲谋陷害,以‘私通敌国,意图谋反’的罪名被判处死刑,我母亲得知噩耗之后便上吊自尽了,而我在坐了一个月牢后,被判充为官妓。那天下着小雨,我坐在囚车里被押送去卧春楼,偏偏路过了刑场,我亲眼目睹我爹被斩首。当时我就对天发誓,一定要为我爹报仇,让赵家家破人亡。”
“去到卧春楼没多久,我偶遇了逸王,并处心积虑接近他,求他把我送进皇宫。因为我知道,以赵仲谋的权势地位,我若想报仇,只能依靠这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就是皇上你。”
“我如愿进了宫,也成功得到了皇上的宠幸,我以为复仇有望了,可万万没想到,竟被赵啸霖识破了身份。三日前,赵啸霖潜进芷兰宫,说只要我愿意陪他睡觉,他便不向皇上揭发我的真实身份。”
“趁着今夜皇上宴请燕国使臣,赵啸霖再次潜进了芷兰宫。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吃喝我准备的东西,所以,我在我的口脂里掺了蒙汗药,然后涂到唇上,在他亲吻我的时候,自然就把蒙汗药吃进了嘴里。”
“成功把他药倒之后,我阉了他,然后故意跑到长乐宫来,就是为了当着大臣们的面将事情闹大,这样一来,赵啸霖意图玷污后妃的罪名无论如何都洗不掉了,依照大苏律法,他必死无疑。”
说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珞珈俯首叩地,决绝道:“父债子偿,臣妾大仇已报,别无所求,死而无憾,要杀要剐,听凭皇上处置。”
苏暮然沉默许久,低声道:“你当真……别无所求吗?朕于你而言,只是复仇的工具吗?你对朕……可曾有过一分一毫的真心?”
珞珈兀自沉默着,这个问题,她不能回答。
回答有,苏暮然会认为她是为了活命而撒谎。
回答没有,则是自断后路。
所以,沉默是最好的回答,让他自己琢磨去吧,他会给自己一个想要的答案。
又沉默了片刻,苏暮然问:“你认为你爹是冤死的?”
珞珈道:“臣妾只是深闺女子,对朝堂之事并不知晓。但我了解我爹,他为国为民,刚正不阿,绝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苏暮然道:“既如此,朕应该也算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不准备杀我吗?”
珞珈道:“赵仲谋才是罪魁祸首,皇上只是被奸臣蒙蔽了,臣妾从未想过要加害皇上。”
苏暮然轻笑一声:“朕是否还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
珞珈道:“臣妾不敢。”
苏暮然冷道:“朕看你有勇有谋,厉害得很呢。”
珞珈伏地不语。
苏暮然扬声道:“来人。”
窦万初很快走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苏暮然道:“将丽妃送回芷兰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芷兰宫一步。”
“遵旨。”窦万初上前,将珞珈从地上扶起来,“丽妃娘娘,奴才送您回去。”
或许是跪得太久了,起身时,珞珈忽觉一阵头晕,险些站不稳,定了定神才好了。
她没敢看苏暮然的脸,只是朝他福了福身,便被窦万初搀着离开了。
刚出了长乐宫,一直守在门口的秋殊急忙迎上来,关切地问:“主子,没事吧?”
珞珈摇摇头,扭头对窦万初说:“窦公公,你不用送我了。”
窦万初道:“皇上有命,奴才不敢违抗。”
秋殊蹲到地上,脱了自己的鞋给珞珈穿上,这才扶着珞珈往芷兰宫的方向走。
到了宫门口,珞珈道:“有劳窦公公了。”
窦万初道:“既然皇上下了禁足令,娘娘便不要四处走动了,趁机将养将养也好。”他微一躬身,“奴才告退。”
珞珈道:“窦公公慢走。”
窦万初转身离去,珞珈扫了一眼宫门口多了数倍的侍卫,扶着秋殊的手走进了芷兰宫。
脱掉染血的衣裙,坐进盛满热水的浴桶里沐浴,珞珈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秋殊在旁伺候,低声道:“主子以后千万不能再做如此危险的事了,秋殊是主子的人,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做就是。”
珞珈疲惫地笑了笑:“有些事我做了或许还能活,你做了却是必死无疑,我不能牵累你。”
秋殊道:“就算是为主子而死,奴婢也是甘愿的。”
珞珈摇头:“别这么想,蝼蚁尚且贪生,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顿了顿,“对了,我没注意看,今夜王爷在宴席上吗?”
秋殊道:“没有。”
珞珈深感遗憾,应该让苏暮容看看她有多勇敢的。
沐浴完毕,擦干身体,换上睡裙,珞珈去偏殿就寝。
正殿的床上全是赵啸霖的血,一时半会儿清理不干净。
珞珈睡得很不安稳,她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她梦见赵啸霖、赵仲谋轮着番的追杀她,她还梦见自己掉进了血池里,血池里养着一条巨蟒,巨蟒紧紧地缠在她身上,令她无法呼吸,然后苏暮然从天而降,砍杀了巨蟒,将她救出血池,可是她却恩将仇报,一刀捅向苏暮然的肾……
珞珈惊醒了。
天光已经大亮,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觉得头晕脑胀的,摸了摸额头,有点烫,看来是发烧了。
反正被禁足了,不如就在床上躺着吧,她也懒得走动。
昏昏沉沉地躺到中午,起来吃了点东西,又躺下了。
到晚间的时候,苏暮容把消息传进芷兰宫,说苏暮然赐死了赵啸霖,收回了禁军兵权,连带着将赵仲谋从左相降为御史大夫,并将静贵妃降为静妃。
珞珈非常欣慰。
苏暮然处事一向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甚是合她心意。
珞珈咳嗽两声,虚弱地问秋殊:“王爷还说什么了?”
秋殊道:“王爷还说,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将在中秋前后逼宫夺位,待他功成之后,主子便是他的皇后。”
珞珈愣了愣,咳嗽得更厉害了。
她已为褚梦郦成功报了仇,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改写苏暮容的结局。
原来的结局,苏暮容夺位失败,被五马分尸。
她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活下来。
珞珈咳得停不下来,几乎要把肺脏咳出来。
秋殊一边帮她拍背一边喊:“绣心,快去请太医!”
约莫过了一刻钟,太医来了。
望闻问切之后,太医突然跪地道:“恭喜丽妃娘娘,您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