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太子妃王妃
中秋刚过,细雨靡靡。
孙绍宗拾级而上,心不在焉的跨过了太子府的门槛。
虽说眼下‘太子一案’已然陷入了僵局,完全查不出可以锁定真凶的线索,但专案组的编制却并未撤销,因此回京之后,孙绍宗于情于理都该过来点个卯。
别说,这一别七八日光景,太子府前院的情况,倒是颇有些改善原本积存的那些落叶荒草,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又搭上刚下了雨,那青石板被雨水冲刷的锃亮,瞧着极是整洁。
“敢问可是孙大人当面?”
孙绍宗正站在门洞之中,打量院子里的状况,冷不丁便从门房闪出个矮胖子来,小跑着到了近前,斜肩谄媚的自报家门:“卑职詹事府主簿王德修,前几日刚刚被调过来,负责伺候太子殿下以及诸位大人。”
詹事府主簿仅是从七品官职,不过能在这风口浪尖上被塞进太子府的,恐怕未必是什么等闲之辈。
因此孙绍宗也不敢过于怠慢,微微还了一礼,笑道:“王主簿一大早就候在门口,该不会是专程在等本官吧?”
这本就是一句随口的戏言,谁知王德修却大点其头,正色道:“太子殿下听说大人回了京城,特命卑职在此迎候,说是您什么时候到了府里,就什么时候召见您。”
啧~
前前后后躲了半个多月,没想到太子还是这般的热络。
这可不符合孙绍宗想要避嫌的心思。
好在前两日去府衙时已经协商妥当了,节后贾雨村就会上书朝廷,以顺天府人手不足为由,将孙绍宗正式召回府衙。
这倒也不全是借口,而是顺天府窘迫的事实。
如今府尹的位置一直空缺,孙绍宗借调专案组,卫若兰又被羁押在大理寺【就算他日后能出狱,估计也不太可能继续担任刑名通判了】,单凭一个府丞两个通判支撑着顺天府的大局,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反正这专案组也处于停滞状态,想必用不了几日,应该就能顺理成章的抽身而退,眼下还是再勉力敷衍太子几日吧。
这般想着,孙绍宗微微一扬下巴,正想请王德修前面带路,斜下里却又匆匆的跑来个小厮,一路踩着水花到了近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主簿大人,北静王王妃上门求见太子殿下,如今正在西侧门哪里候着,您看……”
“北静王王妃?!”
王德修闻言瞳孔一张,急的跺脚道:“你是傻了不成?!怎么能让王妃娘娘在门外候着?这……”
“咳。”
孙绍宗干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如今不比寻常,这府里上下容不得外人私自进出就算是北静王王妃来了,也该先通禀殿下知晓,再等殿下做决断。”
王德修初时是被北静王王妃的名头给唬住了,听孙绍宗这一说,顿时也醒悟过来,忙不轻不重的在自己脸上抽了两巴掌,讪笑道:“瞧卑职这记性,一时情急之下,竟把府里的规矩给忘了卑职这就去通禀殿下!”
说着,他匆匆往前迈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陪笑道:“还请大人随卑职一同前往。”
这慌里慌张的模样,他应该并非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看来方才的判断出了差池,这厮被塞到太子府里,恐怕未必是有什么背景能耐,而是赶鸭子上架罢了。
既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孙绍宗自然懒得和一个小小主簿多费唇舌,于是将头一扬,示意王德修前面带路,然后默不作声的跟着他往后宅行去。
一边走着,他心里自然也没闲着,暗自琢磨那长腿悍妃,突然上门求见太子究竟意欲何为。
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她这次上门必然和卫若兰的案子有关可这案子貌似和太子扯不上多少干系吧?
再说了,就算真能扯上干系,太子巴不得牛家和水榕来个狗咬狗,在旁边看热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出面调停,或者干脆偏袒某一方?
还是说……
那卫氏带来了什么筹码,有信心能说动太子出手保下卫若兰?
既然是凭空乱猜,自然难以揣摩出什么结果,因此到了太子的居所,孙绍宗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了门前,那王德修正待上前请人通禀,几个内侍却都视他如无物一般,谄媚的围拢到了孙绍宗身边,没口子的道着喜:
“恭喜孙大人升任四品参议。”
“小人见过孙参议!”
“这朝堂上的朱紫重臣,您怕是最年轻有为的!”
领头的更是不住手的往里让,说是太子殿下憋闷了半个多月,就盼着孙绍宗过来,能说几句体己话呢。
这话说的……
把太子妃置于何地了?
眼见王德修在一旁,尴尬的手足无措,孙绍宗只来得及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会帮他禀报北静王妃的事情,就被几个内侍众星捧月一般,簇拥了堂屋。
等到了卧室门口,孙绍宗冲着那紧闭的房门微一躬身,正要自报家门呢,却听里面太子急吼吼的道:“可是孙爱卿到了?!快快快、快进来说话!”
听这欣喜的语气,倒真像是憋了什么心事,要向自己一吐为快似的。
孙绍宗推门而入,就见太子正外八字的撇着腿靠坐在床头,气色明显比之前好转了许多。
其实宫里新阉的小太监,不到两个月就能下地干活了。
而太子在衣食住行等方面,远远比小太监们强出百倍,又有太医整日里贴身伺候着,按理说伤势的复原速度,应该比小太监们还要快上不少才对。
只是太子毕竟是娇生惯养,但凡有一点痛楚,就宁愿躺在床上挺尸,所以到现在,也还只是能在床上坐稳而已。
“孙爱卿无须多礼!”
孙绍宗刚上前见礼之后,就听太子心急火燎的问道:“你如今回京也有两三日光景了,却不知对那牛家长子被射死一案,可有什么像样的推敲没有?那卫若兰究竟是被人陷害的,还是真的不小心误伤了人命?”
原来他想见自己,也是为了这案子。
也对,虽说这案子乍一看,虽然和太子并无什么干系,但太子心下其实早就认定,必然是牛家下手害了自己,如今牛家长子突然暴毙,他也算是稍稍出了一口心头恶气。
不过……
孙绍宗稍一迟疑,不答反问的小心试探道:“这事也过去将近十日光景了,殿下一直坐镇京中,心下应该是早有定论了吧?”
太子倒真不拿孙绍宗当外人,两手一摊,郁闷道:“本来孤倒是有些揣测,觉得可能是父皇为了替孤报仇,所以才……可孤让太子妃进宫探问了好几次,又委实不像是父皇所为。”
说到这里,他目光闪烁不定,几次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竟然不是广德帝的手笔?!
而且看太子这样子,似乎还另有什么隐情在其中。
左右连怀疑皇帝的话,太子都已经跟自己直言不讳了,孙绍宗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于是稍稍压低了嗓音,又追问道:“殿下可是还有什么其它的发现?”
“这……”
太子仍是犹豫不决,好半晌才正色道:“孤倒没有别的发现,只是有些担心父皇的身体,听说父皇派人搜罗了不少虎狼之方,近日在后宫中广施恩泽,丝毫不顾及身子……唉!”
说到这里,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孤真怕父皇的龙体,会受不了这等消磨。”
呵呵~
说是担心广德帝的身体,但瞧太子那忐忑不安的模样,恐怕他真正担心的,其实是广德帝身体太好,当真又搞出个儿子来!
届时在假太孙和真皇子之间,广德帝会做出如何选择,自是不言而喻。
不过既然事关皇统,孙绍宗哪敢胡乱掺和进去假皇孙的事情不算,那是在被逼无奈之下的应对,并非孙绍宗故意而为。
因此孙绍宗只当是没听明白一样,恭声道:“陛下洪福齐天,身边又有诸位太医把关,想来龙体应是无碍的。”
说着,他生怕太子会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于是忙又道:“至于牛家长子被杀一案,眼下先不必忙着推敲,请殿下先见过一个人之后,再与微臣议论此事也不迟。”
“见一个人?”
太子很是纳闷的道:“这世上莫非还有比孙爱卿更会查案的人?”
“倒不是查案的人,其实是……”
孙绍宗把北静王妃主动上门求见,如今正在西侧门外等候的事情,简单的告知了太子。
太子却听得一头的雾水,蹙眉道:“这悍妇不在家中威逼水榕出面捞人,却跑到孤这里来做什么?”
随即,他又昂首道:“不管了,既然她主动找上门来,见总还是要见的孙爱卿,有劳你去走一遭,将她带来的人统统挡在门外,然后再命人将她好好搜检一番。”
将北静王妃的随从挡在门外倒也还罢了,可这命人将她搜检一番,貌似就有些过分了。
孙绍宗正准备劝说一二,却听太子又冷笑道:“王叔素来与孤亲近,这悍妇既然落了他的脸面,孤自然要替他讨个公道!”
原来是想替忠顺王打抱不平。
看太子这模样,就知道劝也没用,左右那卫家小娘子早就对孙家怀有敌意,再怎么得罪也就那样了。
因此孙绍宗也就没有太过坚持,躬身退出里间,将太子的意思简单传达了,喊上两个太监四个宫女,前呼后拥的向着西侧门行去。
一路无话。
到了那西侧门外,就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外面,八个身着皮甲的娘子军侍立在一旁,就连赶车的车夫,都是个膀大腰圆的女子。
这排场……
北静王不是已经负债累累了么?
“奉殿下口谕。”
孙绍宗到了车前,不卑不亢的扬声道:“除王妃之外,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府另外!”
说到一半,那几个娘子军便鼓噪起来,因此孙绍宗不得不提高了音量,继续道:“因行刺一案未曾查明,入府者一概不准携带寸铁,所以王妃若是要拜见殿下,怕是要稍稍受些委屈。”
话音未落,那马车的车帘霍然掀开,露出一张含煞的俏脸,冷言冷语道:“这太子府的看门狗,什么时候换了一条!”
果然是个悍妇!
孙绍宗与她总共就见过两面,第一次她拿弓虚射了一箭,这次却又被她贬损成了看门狗。
孙绍宗的目光一凝,正待皮里阳秋的反唇相讥,身后忽然有人搭腔道:“这两个内侍是刚刚从宫里调拨过来的,姐姐没见过也正常的紧。”
回头望去,却是身着一身雍容长裙的太子妃,在几个宫娥的陪伴下袅袅而来。
到了近前,太子妃先郑重的孙绍宗道了个万福,柔声道:“卫家姐姐乃是本宫的旧识,还请大人通融一二,免了她的搜身。”
她这番姿态,一来证明孙绍宗不是假传圣旨,而是有的放矢;二来凸显对孙绍宗的敬重,至于什么看门狗云云,自然只能落在两个小太监头上。
“不敢。”
孙绍宗忙躬身道:“微臣谨遵娘娘吩咐。”
这一个低头,一个半蹲,本就是居高临下之势,尤其孙绍宗的海拔非同常人,登时便自那领口处窥见了一片诱人的白腻,以及宝蓝色的肚兜轮廓。
也不知这件肚兜,那日可曾在衣柜里摆放过……
这般想着,目光收回来的自然就慢了半拍,堪堪的被太子妃捉了个正着,顿时让太子妃闹了个红头胀脸,羞怒的横了孙绍宗一眼,又勉力压制住心头的恼意,转过头招呼起了卫氏。
两人也不知窃窃私语了些什么,就互相挽起手臂,进到了太子府里。
话说这太子妃与卫氏挽手而去,倒真是春兰秋菊各有胜场,一个英姿飒爽、一个雍容端庄;一个亭亭玉立、一个丰润有度;一个……
呃,现在可不是yy这个的时候。
孙绍宗摇了摇头,把那不合时宜的念头统统抛诸脑后,然后也远远的缀了上去,准备等北静王妃见过太子之后,再向太子打听她的来意和筹码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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