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亡国奴的尊严
“茜儿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高太玄在宇文郕都面前表现谄媚，私下领军时威武霸气，只有遇上宇文茜才会流露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羞涩和灵动。
“茜小姐和楚小姐于昨晚到的金山浜，知道的兄弟都被下了禁口令。”
高太玄再次大惊失色道：“高楚也来了？”
车英道：“不仅如此，小姐一来部队里的兄弟们主动集结兵马，船坞阅兵已经开始了。大哥，也就只有我和你还能在这里稳坐钓鱼台，说的不好听的，你现在是孤家寡人了，连我也要受小姐节制啊。”
高太玄大急道：“她集结兵马干什么，宇文郕都还在下游，这次我们被调往船坞，事情并非想象中简单。”
车英见他首尾相顾，脸上写满担忧和恐惧，不禁嚷道：“大哥，那宇文郕都岂是易与之辈。北齐高家为宇文阀征战多年，尽管你阿谀奉承也难得他们的信任。小姐虽是一介女流之辈，可英雄气概天下少有，军中的兄弟皆甘愿为她效死，她要带我们回到燕国，回我们的家乡。”
车英话为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高太玄默然无语，手搭着他的肩膀，并排向船坞里走去。朝阳如一个红色的圆盘，看上去并不刺眼，然而天边已经染满了彩霞。
船坞地域十分辽阔，在车英的领头下，两人来到驻扎大军的营地，寒枪亮甲，军容肃穆。高家北军人人翘首以待，却不是望向高太玄，而是台上英姿飒爽，一身甲胄的北齐遗公主高楚。而旁边清秀美丽俏佳人，赫然是宇文茜无疑。
在两人的目光与众将士的期待中，高楚挥了挥手，台下的碎碎叨叨的讨论声逐渐安静下来。
她像是草原上盛开的白莲，淡淡的晨曦洒在她的脸上，像是雪山中走出的卓玛女神。独特的声音将校场内外笼罩，自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辉。
“我很荣幸，也很痛苦。荣幸我们能够在此为我们的梦想而努力，痛苦这一天的到来还将会遥遥无期。我们已经快忘记体内流淌的北齐鲜血，快记不清祖辈石碑前回家的誓言。无论是谁，都会死亡，磨灭了记忆苍老了容颜。我们战友不断的牺牲死去，昔日的同袍化为一抔黄土。他们的梦想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而今天我之所以来，你们也之所以站在这里，正因为我们已经等不及了，我们厌恶战争，却又不得已用战争解决问题。”
台下的少年军士热泪盈眶，许多老兵已经抹着眼睛，凝神听着如他们从小看着长大，视为子女般的楚公主谈论着故国烟云。
“事实上，我们仍在忍耐，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改变处境，领兵穿过齐鲁大地，扬起我们先祖的旗帜，宣布我们的回归……”
“大隋已经千疮百孔，各地义军已经从江北蔓延到江南，我们身上的烙印已经烟消云散，曾经的耻辱埋没不了我们的脊梁。为何我们要做奴隶，为何要用我们的鲜血去巩固他人的帝王宝座。为何要听他们的话，做他们的事。哥哥常说人强而我弱，弱，就要挨打！就要臣服！可我不服，砍掉我的头，我还有手！砍掉我的手，我还有脚！就算最后体无完肤，我的鲜血也会浸入大地，多年后我们的子孙会站在血迹上依旧宣战。”
宇文茜伫立在将台，听见高楚怒声控诉大隋朝又或宇文阀，脸上并无表情。他本是宇文郕都的堂妹，老爹是宇文化及的哥哥宇文士及。她儿时与高楚一同长大，两人形同姊妹且崇尚自由。
高楚的声音铿锵有力，整个校场的士兵均被她打动点燃，高太玄在队伍后面摇头苦笑，局势发展到这个地步，恐怕对宇文阀难以交代，亦或者从今日起，北齐高军将与朝廷正式决裂，前途如何，高太玄不敢去想。
“台下的诸位将士皆是当年被俘的北齐子弟，也许心中有些忐忑，事实上我心中也有不安，毕竟依靠我们放眼看去不足两千人的部队，别说逃出江南，可能在苏州就会被打散……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在江都的家眷怎么办，我们父母妻儿难道都不管了吗？”
“我们是为了回家，而不是抛弃家。我们不害怕流血，同时也不会因为怯弱而苟活，我们要回到江都，为生存而战，为家人而战。”
宇文阀安插在高太玄所部的官员闻言低了低头，装作没有听到。
这是要造反啊！
钱再务的眼光频频投来，更是感觉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打颤。
“我们没有后路，只有用勇气去战胜恐惧，用坚强去面对生死。我们将生活在敌人的角力之中，如何去保存我们自己，你们必须明白。”
“我来苏州之前炀帝下令，我们将脱离宇文阀编入皇城禁军，由皇帝直接统领，同时隶属独孤阀一系。我们将成为江都三方利用和忌惮的对象，当然这极有可能使高氏一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处境，同时也有可能从中周旋，缜密部署，静等逃脱的时机。”
“可我们必须要打，因为这帮人会想，北齐军是无家可归的走狗，是随意践踏的糠粮！他们将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至尊，把我们看做无助蝼蚁，因为我们是亡国奴！”
“……”
亡国奴！
台下数千将士只感觉脑海中嗡嗡作响，无不咬牙切齿，睁红了发怒的眼睛。
“诸位将士，我们皆发之父母，岂能任人践踏尊严！”
“不能！”
“……”
台下有的士兵已经抑制不住愤怒，开始爆发出强烈的抗议声。
“回家！”
车英在后面激动得不能自已，向前一步放声大喝。
回家两个字如同暴风雨，击垮台下士兵们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不少人瞬间泪崩。但凡听到这两个字的士兵，仿佛破开沉睡躯体，从噩梦中惊醒。随之莫名激动，浑身颤抖起来。
“回家！”
“回家！”
斛律家的几个兄弟在人群中振臂高呼，校场内两千余名士卒被高楚的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越来越多加入怒吼的行列，纷纷往前一步，俨然是汹涌的波涛一般，势要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