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咸鱼的第五十二天
“文森特！文森特！”呼唤声仿佛隔着水幕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一句一句地敲击着文森特的耳畔。
文森特听到了这些呼唤，他想要回应那急切的声声叫喊，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仿佛被绑着沉在了浑浊的水底，动弹不得。
冰冷侵袭着他的身躯, 文森特明明身体寒冷，额头却是滚烫得可以煮熟一个鸡蛋。
但是很快那些束缚着他四肢的绳索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暖流所割破, 原本沉在水底的身躯也被托着背脊往有着光亮的地方升去。
“文森特！文森特……！”
等到文森特从昏沉之中睁开重逾千斤的眼皮时, 跃入他昏暗视线的, 是犹如破开蔼蔼白雾的金光万丈。
等到神志再清醒一点了, 文森特才将其他较为黯淡的景象收入眼底。
文森特还在凉亭之中, 只是姿势从之前的趴在石桌上，变成了躺在暖呼呼的大腿上。
成为文森特肉垫的金光闪闪之人见文森特睁开了眼睛, 连忙俯下腰，将脸庞凑近了文森特。
现在文森特的姿势是躺在了凉亭的长椅上, 而头则靠在了凯撒莱恩的怀中, 视线的余光似乎还可以看到有一大批侍从们正在凉亭外等候。
凯撒莱恩的手放上了文森特的额头，虽然还有些烫, 但已经逐渐消退热度, 这让这位金发的帝王长舒了一口气。
文森特在醒来的时候, 方才被梦魇住的身体也逐渐地凭借元素精灵们的力量、以及文森特自身的充沛魔力所治愈，很快便可以自己坐起身了。
“我这是怎么了……？”文森特扶住还有些昏沉的额头, 揉了揉, 喃喃自语道。
“你在凉亭中看着书,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服侍你的女仆本想来喊你用餐, 却发现怎么都叫不醒你，而且你还满头大汗，一脸痛苦的样子。”凯撒莱恩扶着文森特，见文森特还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便温柔地将自己的肩膀借给了文森特，让他可以靠在上面好好休息。
文森特自然是拒绝了。
“不用了，我觉得已经好很多了。”
凯撒莱恩见文森特这么拒绝自己，抿了抿唇。
尽管内心依然有着不甘，也可惜文森特躺在自己怀中的时间只有方才那么一会儿，但凯撒莱恩还是选择让文森特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着。
“那好……我送你回去房间吧，你的身体还是很凉。等你回了房间，我让侍从们给你送姜汤来暖暖身体。”凯撒莱恩道。
这姜汤还是文森特教凯撒莱恩的，在凯撒莱恩之前犹如一只落汤鸡一般掉在文森特的法师塔内时，文森特给他煮的就是姜汤。
姜这种植物原本是许多贵族弃若敝履的植物，没有厨师会想将这种又辣又味道刺激的东西放进贵族们的餐盘中。
凯撒莱恩换下湿漉漉浸满泥水的衣物后，披上文森特丢给他长袍。
尽管干净的衣物阻止了温度的流失，但这对身体依然冰冷的凯撒莱恩来说依然不够。
凯撒莱恩将双手抱臂，搓着手臂上的肌肤想靠摩擦获取温暖。他靠近墙壁中燃烧着壁炉，却发现那壁炉根本不是真正的壁炉，不过是极为惟妙惟肖的壁画而已。
凯撒莱恩有种被愚弄的愤怒，但他毕竟是寄人篱下，更何况海伯利安法师又没有义务来迁就照顾自己。
正在凯撒莱恩情绪变动之时，文森特出现了。
他的身旁漂浮着一个木盘，而木盘上则摆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和一把勺子。
文森特根本没有将漂浮魔法这种杀伤力巨大的魔法当回事，用在搬运食物上也丝毫不觉得浪费。
“这是姜汤和白粥。虽然姜汤的味道你可能不习惯，不过对身体恢复温温度、以及预防风寒很有效果。”随着文森特走近凯撒莱恩，那木盘连同上面的碗勺也落在了缩在壁炉画旁的凯撒莱恩面前。
“先把姜汤喝了，再把粥喝了。”文森特淡淡丢下这句话，就自顾自地坐在了那看着就很柔软的宽敞椅子上。
数本厚重的书籍从高至天花板的书堆和书架中飞到文森特的身边，犹如乖巧的宠物展开里面写满密密麻麻字体的书页。
虽然凯撒莱恩有意偷看，但那字实在是太密太小了，就连他引以为豪的视力都只勉强看清了几行。
但就算看清了也没有什么用，因为那些段落和词句，凯撒莱恩一个都看不懂。
这就是法师们的知识吗……
凯撒莱恩心知现在的自己恐怕无法得到这份知识力量，便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面前的木盘上。
他看了一眼名为姜汤的食物，还没有端起来，便闻到了这圆碗中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
光是闻着这气味，凯撒莱恩空荡荡的胃部就忍不住缩了起来。
这真的不是毒吗？凯撒莱恩甚至在心里这么思索着。
但身为大法师的文森特·海伯利安想要取走自己的性命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文森特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用漂浮魔法在凯撒莱恩的脖子上，用铁片快速地一横，凯撒莱恩的性命顷刻间就会被夺走。
所以在犹豫片刻后，凯撒莱恩还是抵挡不住越来越寒冷的身体和腹中已经咕咕叫的饥饿，他端起木盘，看了看文森特，见文森特似乎已经沉浸在了书籍中，便端着木盘做到了一旁的木桌边。
木桌上也堆满了书本，凯撒莱恩小心地将那些书本往一旁推了推，才将木盘放在了整理出来的空处。
凯撒莱恩自然是不可能坐到文森特身边的，虽然那垫着魔兽皮毛的宽敞椅子看上去足够柔软、也足够舒适，但凯撒莱恩可不是那些粗神经的家伙。
他瞥了一眼依然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文森特，先端起了那有些烫手的姜汤。
正如文森特所说的那样，不仅气味冲鼻，就连味道也是十分奇怪。
凯撒莱恩捏着鼻子灌了自己几口，就不肯再碰了。
但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几口姜汤才刚刚下肚，直到方才身体依然冰冷的凯撒莱恩就感觉到了胃部蔓延开来一股又辣又暖的热流。顿时驱赶走了环绕在他周身的寒冷。
而且那股奇妙的辣味还残留在舌头上，此刻却又带着了凯撒莱恩难以形容的刺激。凯撒莱恩再端起了那什么都没有放的白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姜汤的缘故，原本寡然无味的白粥岁凯撒莱恩来说也不再那么难以下咽。
白粥的清淡和姜汤的刺激辛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仅温暖了凯撒莱恩的肚子，也满足了这个之前还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贵族小少爷的口舌。
自那以后，凯撒莱恩不知不觉就爱上了姜的味道，也牢牢记住了这种植株可以用来驱散风寒的奇效。
听到凯撒莱恩忽然说起姜汤，文森特也忍不住怔了怔，脑海中也回放起那一幕的记忆。
文森特那个时候本来是没打算给凯撒莱恩太多的关注的，但是那个金发小子就算是换了衣服后，也依然瑟瑟发抖的模样实在是可怜，文森特忍不住心软就用魔法做了一碗姜汤和白粥——这也是他最拿手的两种菜肴了。
至少文森特不会把姜汤和白粥煮焦。
文森特在用火焰魔法和风魔法加快熬煮的速度时，忽然想到了方才大厅内的壁炉，其实不过是一幅画。
“唔……应该没问题的吧？”文森特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确定地自言自语道。
法师塔内的温度都是恒定的，但文森特为了应景，在一些地方装饰了壁画，比如该是炉火的位置就画上了炉火。
要说那炉火能不能给人带来温暖，答案是肯定的，但文森特才不会为了外面那个小子耗费魔力呢。
一想起自己建立法师塔后，做的那些个奇怪的梦，文森特就憋着一股气。
但他也知道 ，外面的这位天命之子，此刻什么都还没有做，那些仿佛命中注定的事情也不一定会发生。
可是文森特也没有义务和责任去照顾他。
现在文森特破例收留了从王都罗兰派过来的凯撒莱恩，甚至还亲自屈尊下手给他做姜汤和白粥，光是这一点，凯撒莱恩恐怕就要受到塞维尔平原和山麓深处的异族们深深的嫉妒了。
更何况，这个金发的小子还是那个皇帝送来的人。
暂且不提路德维希在那件事之后到底后悔莫及做了多少事情补偿，想让文森特原谅他。
但文森特依然不回复、不接受，只是无视路德维希所做的一切，仿佛路德维希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这份无视，比文森特恨着路德维希，更加让路德维希痛苦。
因为这意味着，文森特是真的再也不在意他了。
但路德维希依然不放弃，仿佛获得文森特的原谅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一样，到死之前他都没有放弃。
他时刻关注着文森特的动向，如果文森特需要商队，他就给商人们补贴，绕路到文森特所在的塞维尔平原进行采购。
如果文森特需要销路，那么路德维希甚至会亲自为文森特的商品进行一个活广告的宣传——有什么比一国之主更好的招牌呢？
然而这些在文森特发现不对劲之后，文森特难得雷厉风行地整理清扫了他庇佑的平原，将那些时刻将文森特动向传给路德维希的间谍们赶了出去。
而凯撒莱恩大概是路德维希的又一次尝试吧。
因为文森特在还没有和路德维希撕破脸之前，曾经对路德维希说过，想要一个出色的弟子来继承自己的知识。
“这样的话，我的弟子在我去世后，也可以帮助你的继承者共同治理这个国家，让这里成为人人向往的真实的乌托邦！”
——那曾经是文森特发自内心的想法。
虽然到了现在，在某种意义上，这句话也实现了一半。
文森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凯撒莱恩走在他的身边，视线一直落在文森特的身上，似乎准备着一旦文森特露出不适的表情，就上前扶住他。
凯撒莱恩那样子落在文森特的眼里，只觉得他傻乎乎的，完全看不出文森特曾经见过的那副威严的模样。
继承了文森特知识的凯撒莱恩得到了路德维希留下的这个国家，并且极有可能将国家网更好的方向发展。
不光是疆土的版面，人口的扩张，还有商业的繁茂，接触到文森特对于异族态度和看法的凯撒莱恩，或许会用更为温和以及更为和平的方式，将所有的种族都融合在一起。
不需要在乎彼此之间外貌的差异、语言的差异，可以互相理解、互相扶持、互相帮助，这就是文森特最想要看到的世界了。
文森特想要再一次去相信凯撒莱恩。
相信凯撒莱恩不会如同路德维希那般背叛自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