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阉鸡
眼见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贼已经慌了神。
他挣不脱手,就伸手去打言修然的脸,却不料这看起来水嫩水嫩的小少爷站着纹丝不动,眼睛也不眨一眨,只信手闲玩一般轻轻一弹,他那直冲对方面颊而去的拳头就猛地被击打开来,一阵剧痛就传了过来。
言修然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做错事了也是很正常的,只要你知错能改,我就会原谅你的。”
那贼岂敢承认自己偷了东西,眼见打不过,索性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言修然歪着头,看看他,眼睛里忽然浮现出一丝惋惜来:“你知错不改,现在不改,以后也不会改,既然如此,你这只手也留着没有用了。”
楚留香原本还在考虑怎么和他谈谈,一听这话,当即吓了一跳,抬眼去看,言修然眼睛里尽是平静,仿佛既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留香连忙将怀里的怀归递给站在一边的谢孤帆,还没来得及递过去,就听见耳边一声骨骼碎裂的轻响传来!
楚留香当即就急了。
盗窃即便不对,矫枉过正便是对的么?到底是谁教他这些的!
楚留香递了怀归,转头要去拽言修然,却不想一回头,身后竟是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小贼断了胳膊凄声惨叫,言修然却是连影子也没了。
周围密密麻麻围观的人群如同一堵人墙,想在这么多攒动的人头中找到一个人何其不易。
好在楚留香眼力出众,不多时便在重重人群后看见了言修然,只见一个满身泥巴的人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手中折扇一开,挡住言修然半面脸庞。
……这个脏了吧唧的家伙又是哪儿来的啊!
楚留香快速挤过人群追了过去,虽是极力跟在后头,前面揽住言修然肩膀的家伙却显然脚力出众,在人群之中灵活地绕过人群,走得齐快。
只听那人说道:“修然,你即便是做好事,也不是这个做法。这般引人注目,危险。"
言修然说道:“陆小鸡,你怎么老了这么多,你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那揽住他的人当即一噎,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
楚留香松口气,这是以前认识的人?
他再一看,这人虽然满身泥污,却是衣冠整齐,天知道一个穿得如此整齐的人到底何苦到泥地里打滚去。
饶是他满脸泥污,也盖不住英气的面庞,只是胡子生得奇怪,让人看着想要发笑。
既然姓陆……
难不成是大名鼎鼎的陆小凤?
言修然又说道:“你到底有什么话和我说,我儿子和楚楚还在等我呢。”说着,一手将陆小凤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推下来,一本正经道:“你身上全是泥巴,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陆小凤被他推了一下,笑道:“你这混小子刚成亲两日,便跑得这么远,做什么来了?你既不在家陪你新婚妻子,要大老远来找这个‘楚楚’,难不成是你的小情人?”
楚留香跟在后头,差点就一个跟头栽下去。
言修然说:“楚楚跟在我们后头呢。”
楚留香脚步轻盈,加之又是追踪,即便是陆小凤这般耳力的人也没发现他的存在。陆小凤闻言一惊,心想这姑娘必定轻功了得,猛一转头,没看见什么姑娘,倒是一头撞上楚留香。
两个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仿佛空气凝结。
陆小凤面露尴尬。
楚留香生怕出事。
就言修然,言修然很开心给他介绍:“楚楚,这个是陆小凤,他不是坏人,他那点脑子不足以做坏事。”
陆小凤:“???”
楚留香松了口气,想来言铁衣也不可能请得动陆小凤这种人来做杀手,他那点丑事怕是自己遮掩还来不及,哪里敢向武林豪杰宣扬。
楚留香看陆小凤那模样,显然不知言家的秘密,因而不敢多说,便道:“即便如此,也该等我一下。"
言修然说:“我知道你跟着我们呢。”
至于陆小凤,他站在一边,困惑地看看楚留香,又困惑地看看言修然。
陆小凤虽是听过大名鼎鼎的郁金香盗帅,但是显然没见过本人,如今夕阳西下,暮色之中,只觉得这个白衣风流的青年非一般地俊逸出尘,又见言修然姿态亲昵,想必两个人是朋友。
只是这也未免过于亲昵了……
言修然大亲过后千里迢迢来两座山之外,就是为了见他?
陆小凤来不及多想,只见谢孤帆抱着个孩子冲过来,急道:“可算是让我追上了。”
他看看楚留香,又看看言修然,末了,眼睛落在满是泥巴的陆小凤身上,骇然就是一哆嗦:“陆、陆少爷!”
陆小凤笑吟吟道:“孤帆,真是好久不见。昨日大亲,我还找你来着,你上哪里去了?”
楚留香心中登时警惕。
大亲?
暮成雪死了,言修然丢了,言长松暴毙,言家如何成亲?
谢孤帆结结巴巴道:“我……我出来办事。”
陆小凤寻思四个人再这么站下去怕是要冷场,索性提出邀请,道:“我约了个朋友在酒楼喝酒,不如大家一同去如何?”
楚留香只想快速离开人群,因而立刻道:“自然,公子先请。”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言修然也不讲话,很自然地跟着一起走。
酒楼离得不远,街角转弯就是。
街上密密麻麻全是药贩子和东西南北前来买药的商人,喧闹满天,只隔了一条街,却是清静极了。
众人随着陆小凤走上二楼,只见二楼空空荡荡,楼上的桌椅全是空的,只靠南开了一扇窗,窗外是杨柳青青,因昨日下了一场小雨,柳色是碧玉一般的新绿。
在这碧玉窗前,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从容坐着,桌子前摆满了菜,却是一筷子也不曾动得。
陆小凤等人走上楼,坐在窗边的青年微微回首,唇角轻抬,露出一个斯文温柔的笑来:“你怎么才到?”
陆小凤走近了,他又微微笑道:“好端端的,怎么跑到泥地里打滚去了?”
陆小凤一脸晦气,道:“莫要提了,倒霉!“
说罢,又介绍道:”我南边这位便是你我昨日见过的青衣使,后面这位是他朋友……“说到这里,回首问道:”敢问阁下是?“
楚留香微微颔首,平和道:“楚留香。”
空气中一瞬间死寂。
陆小凤早就见他气质格外与众不同,心里早就估摸着是个高手,如今一听名号,真是如同惊雷一般大名鼎鼎,骇然道:“楚香帅,久仰大名。”
坐在窗边那青年对着楚留香微微颔首,笑起来格外温柔:“久仰。”
陆小凤又看看谢孤帆,道:“这位是谢孤帆,我儿时的玩伴。”
他对人格外尊重,即便是下人也一本正经介绍一番。
谢孤帆在这一群大佬中间瑟瑟发抖,抱着怀归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小声问道:“少爷,我坐在那儿啊?”
言修然还未开口,那坐在窗边的青年忽然柔声道:“同我们一起坐吧。”
谢孤帆这才敢坐下。
都介绍完了,陆小凤才道:“这位是我朋友,花满楼。”
花满楼笑了笑,问谢孤帆道:“小孩子能不能吃辣的东西?”
谢孤帆见有人同他讲话,急忙道:“他吃饭就好了。”
花满楼起身道:“那我去为他要一份甜羹……”
他一站起来,陆小凤立刻道:“我去吧。”
见陆小凤走得远了,花满楼这才坐下,转向了言修然。
花满楼的眼睛始终微微垂着,饶是对面也不看他,忽然觉得好玩似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青衣使,陆小凤时常同我开玩笑,我早已习惯了。“
言修然看见桌子上有吃的,哪儿还管什么别的,已经自顾自开始吃饭了,连花满楼的话都没听见。
楚留香起初并未在意,却听花满楼笑道:“我虽然眼睛看不见,闻声识人却是不会错的,你不仅不是青衣使,武功还比青衣使厉害得多。”
他听见言修然吃饭吃得专注,不禁觉得有趣,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拆穿他的。”
楚留香正觉得不对,就听见言修然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青衣使?”
花满楼道:“昨日言家大亲,我已经听过他的脚步了,自然错不了。”
见言修然不答,他又柔声问道:“你我既然有缘相逢,不若坦诚相待如何?小公子,你本名是什么呢?”
楚留香心头一跳,手就按在了剑上。
昨日他们若是在言家见到了言修然,必定是假的。言修然是假的,暮成雪自然更是假的,言铁衣可真是厉害,自导自演一场喜事。
言修然把一块鸡肉咽下肚子,道:“烧鸡。”
花满楼一愣:“你真名是烧鸡么?”
楚留香原本以为他要露陷,却见他一脸平静,说谎说得炉火纯青。
言修然道:“自然不是,我名号烧鸡,真名叫阉鸡。我总是易容成别人,所以没人听说过我的名号。”
说完,继续扒拉他碗里的饭,说起谎来面不改色:“青衣使是个什么东西,哪里有我厉害。”
楚留香:“???”
……他这是在骂人吧?
……他就是在骂人吧!
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小崽子还会说谎?还说得这般一气呵成?
他狐疑地看向谢孤帆,谢孤帆耸耸肩,沾了点水在桌子上写:
【习惯就好。】
……
楚留香愈发困惑,这小崽子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奇奇怪怪的技能?
花满楼起初有点不信,问道:“是哪个烧,哪个鸡啊?”
言修然啃着他的鸡腿,嘴里塞得满满的,气鼓鼓地说道:
“烧烤的烧,陆小鸡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