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偶
去往观月楼的路上, 陆小凤问道：“有人知道我们到底去干什么吗？”
连楚留香自己也不甚明白。
他总觉得这一路的调查，看似都是由他自己决定，实则并非如此, 所有的信息兜兜转转却又绕回原点,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
楚留香只得说道：“暮成雪的死因。我们现在离这一点最近，一路调查过去, 肯定会有结果的。”
众人定下心来之后，花满楼却说道：“只是有一点, 这画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画成, 凌败也早已多年没有音讯，我们就此去查，查到的, 岂不是十年之前的结果？”
他这么一说，众人皆沉默下来, 这一路了无成效, 大家都受了打击, 面面相觑。
过了一阵子，还是楚留香最先说道：“若是依旧查不出, 到时候再做打算, 我们已经离观月楼这么近了。”
大家见也无处可去，便也不再有异议, 一行人打点行李, 又向西南去了。
到得观月楼乃是三天之后, 楚留香一直等着言修然想起些什么来，然而，与上次不同，他这次格外冷淡，鲜少惹祸，也鲜少和楚留香说话，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独独每天吃饭的时候抱着自己的碗一直盯着楚留香看，也不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
楚留香发现，言修然这次失去记忆之后，他总对自己存着三分戒心，倒不是怕他暗地里戳刀，仿佛格外怕他抢自己的东西吃，但凡涉及到吃的，必定抱着食物离楚留香远远的。
楚留香觉得这大概跟他从言修然嘴里扣东西救叶孤城有关系，这可坏了事，这小子是个记仇的，从此记恨上他了，怎么哄也不管用了。
有好几次，中午吃饭的时候，楚留香都不得不和他解释：“我不抢你的吃的，你稍微坐过来点吧。”
言修然看看他，又看看花满楼，大概觉得花满楼看不见比较值得信任，一扭头坐到花满楼旁边去了。
楚留香跟他讲理不管用，只好每次都把自己碗里的饭分给他一些，这才缓解了言修然对他十足的敌意。
楚留香心想这可好，累死累活照顾你了那么多天，竟然一扭头忘了一个干净。
他自己跟自己生闷气生了好几天，直到第四天当口上，一行人并肩上了山，在山上找凌败那口井的时候，言修然似是脑袋忽然开窍了，突然对楚留香说道：“我想起来了。”
他这两天脸色丧得很，此刻却忽然明亮起来，特激动一拍楚留香肩膀，道：“你就是楚楚！”
楚留香：……
言修然说完这个还不忘补充一句：“很可怜的那个楚楚！”
楚留香：……
老父亲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也是巧了，他刚一放松，就听见陆小凤在另一头喊道：“找到了！”
“那口井找到了！”
几个人连忙向他冲去，只见山腰上，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一口青石砌成的井藏在树木的绿荫里，被青草掩映着，只露出青石的一角来。
楚留香向下探头望去，只见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他抬头问陆小凤道：“当年凌败是如何下去的？”
陆小凤摇头道：“谁知道？”
他伸手拍拍那青石层面：“这么滑的地方，就算是放条绳子下去也没有办法，更何况我们没有绳子。”
这时候，站在最边上的言修然忽然说道：“我能下去。”
他说着，手里撸了一根树枝，把叶子一枚一枚摘了下来：“你可以踩着叶子一层层下去。”
他这么一说，站在他身边几个人尽皆变色，楚留香最是诧异：“什么？”
他不由得说道：“别闹，你远比这叶子重得多！这里不是玩的，你跳下去便摔死了！”
言修然低头看着井中，想了一会儿，道：“关键不在于怎么踩叶子，在于叶子如何扔，你轻功那么好，当然可以的。”
说着，两指之间夹着一片叶子，在几个人面前晃了晃：“这片叶子也比石头软得多，还不是能嵌进石头里？”
言语之间手指一转，叶子已经裹挟着大力没入石块，甚至在石头表面看刺入一个小坑来。
楚留香觉得这法子可行，当即道：“这法子好。我先下去探路，你们在此等我一下。”
他正要纵身往下跳，言修然又忽然道：“或者我做个软梯放下去。”
楚留香本来要跳，他这般一说，又猛地顿住，气得要死看着言修然。
他本来想问这小子怎么不早说，谁知他还没问，言修然就不问自答道：“耍你最好玩了。”
他两个人正要吵起来，陆小凤忽然说道：“若是一口井，为何偏要叫做观月楼呢？这井里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楚留香实在是等不及言修然劈了树干又撕衣服，索性抓了一把叶子，往下一掷，纵身跳了下去。
言修然手里拿着一堆木头，眼睁睁看着楚留香跳下去了，愣了半天，道：“那我还做不做了？”
他低头向下一望，见幽暗黑井之中，楚留香一袭白衣，踏叶而行，竟似只飞鸟般灵活轻盈，不由得看着发呆。
陆小凤道：“不愧是轻功独步天下的盗帅。”
楚留香跳下深井，将手中火折子一举，登时便是一怔。
片刻后，只见他脚踏飞叶又跃了上来，神情错愕难言，跳出来以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错愕道：“确实是一栋楼。”
他伸手指了指井口周边的井壁：“这就如同一个天窗，下面的房间临石而雕，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说罢，于漆黑之中指着一处，道：“那里便是向下的石阶，只要落下去得稳，我们就可以走下去。”
陆小凤一听可以省却不少麻烦，当即道：“那太好了！”
楚留香已经还在发愣，自言自语道：“那下面……”
陆小凤见他神情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
楚留香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许久才低声开口，仿佛生怕惊醒了黑暗中的人，轻声说道：“那下面每一层、每一户都站着一个人把守！”
他说到这里，犹自打了个寒颤：“却绝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黑目红唇、犹自带着狰狞笑容却栩栩如生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