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死者
警员的脸色变化可以说得上是精彩, 他们再三朝床上的吊偶看去,当视线再落到禾嘉泽身上时, 很明显多了分怜悯。
其中一人安慰他道:“如果你的男友是藏在这间屋子里自杀的,希望你不要太难过,这对你来说是好事,你还年轻,没必要和这种……不良分子绑在一起。”还有半截话没说,如果是禾嘉泽把人给杀了,即便他要受到法律的严惩,但他们在心里还是理解他的。
另一名警员点头:“当然我们一定会把他的尸体找到的。”
禾嘉泽心道,那你们要找的尸体数量可有点多了。
他们从次卧退出去,基本已经肯定尸体不在次卧,与其他房间不同, 次卧里没有一丁点的异味,虽然看起来可怕, 但闻起来要比其他房间好不少。
手机上的文字两名警员一一看过, 但仅凭一段描述不足以向他们警员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想与禾嘉泽进行一番对话询问, 而禾嘉泽根本张不开嘴, 那浓烈的恶臭熏得他甚至无法组织自己的语言。
凤黎道:“昨天到这里来的还有我和另外一个人, 我想我可以代替他回答你们的问题。”
警员颔首,就连他们在这间屋子里也是极其煎熬,而面前这个青年却好似没受到半分影响。
屋里的窗子已经全都打开, 效果微乎其微, 到是紧贴着凤黎身后站着, 反而会觉得那味道淡了许多,禾嘉泽干脆把脸埋在他的后背,可比口罩管用多了。
警员让凤黎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凤黎回忆道:“和我们一起来的另一个人是上上任住在这房子里的人,昨天来的时候,只有一股很淡的腥臭味,我们检查过其他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顿了顿,接着说:“就在我们准备去厨房看一看的时候,她说看见有个女人用四肢扒在厨房的天花板上趴动。”
他的回答有点玄幻色彩夹杂在其中,不能让警察完全信服。
凤黎又补充道:“她的男友是死在这房子里的,据她所说,就是她在厨房里看到的女人杀死了她的前男友。当时她很害怕,所以我们没有来得及进去厨房检查就离开了。”
不管如何,他们都要把这屋子从头到尾搜寻一遍,听罢凤黎的话后,决定先从厨房开始找起。
他们将橱柜一一打开,粮桶也都检查过,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整个每个房间的陈设多并不多,基本可以说得上是一目了然,如果不是有这股很明显的尸臭味存在,仅仅靠着双眼所传递的信息,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里藏着一具尸体。
警员问道:“和你们一起来的女士有提到过天花板?”他看了眼紧紧黏在凤黎身后的禾嘉泽,问道:“你们感情不错。”
禾嘉泽说:“没有,我们昨天才认识。”
警员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偏过头小声的对凤黎说:“如果你被限制了人生自由,给我们一个暗示就行。”
两名警察决定查看天花板上的情况,他们搬来一张椅子,一人踩到椅子上,双手高举过头顶,试着将其中一块天花板顶开。
站在下方的警员道:“你就要一直这么举着手?用力推啊。”
“我用力了。”椅子上的人狐疑的抬起头,“好像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有黄脓一样的液体从被掀起的缝隙之间渗出,接着滴落下来,他登时嫌恶的用袖子去擦拭。
空气中的恶臭更甚,禾嘉泽感觉光是站在这里都快要被腌入味了,还好他自带人形防毒面具。
警员笃定到:“就在这上面。”他跳下椅子,看向禾嘉泽:“那上面压着东西,我们需要工具。”
禾嘉泽说:“我家里应该有,我回去找。”
借机离开屋子后,禾嘉泽说什么死活都不愿意再进去,他不想围观这次的开箱活动。
他从工具柜里找到一根撬棍,交到凤黎手中,拜托他拿过去,然后自己泡进浴室的浴缸里,一次性用完了整整半瓶的香波。
禾嘉泽吹干头发后打开房门,看样子尸体已经找到了,现场被封锁起来,还有刑警从隔壁进出。凤黎正在走廊处与一名警察交谈,禾嘉泽打开门探出头时,他像是有感应一般,转过头朝他看去。
这时有三人从隔壁屋中走出,口中不住惊奇的感叹:“这女人死了都快有一年了,尸体却是从上个星期起才开始腐烂的。你看到那具尸体了吗?简直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天之内就进入高度腐烂的状态。”
“就像是在几倍加速下的快镜头,我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鸡皮疙瘩起来了?我都看吐了,我是想出来透透气,你们能不能闭嘴?”
禾嘉泽想象不出现场是什么样的惨状,让这些专业人员都觉得无法忍受,他只庆幸自己在他们掀开天花板之前找借口溜回家。
接下来他们讨论的话题禾嘉泽也不想再多听一句,他退回到家中,凤黎也于此时结束了对话,紧跟过来。
禾嘉泽刚坐到沙发上,凤黎便坐到了他旁边颓然叹息,气质忧郁,他道:“我觉得很糟,这两天的经历让我很害怕。”
“是吗?”禾嘉泽面露鄙夷,凤黎在案发现场表现的游刃有余,回到家里就成了哭弱的小可怜,转头扫见他眼尾的一抹红,禾嘉泽只觉得那是他哭不出来急的。
想要的安慰没得到,凤黎正是沮丧之余,又听禾嘉泽道:“想想我要帮你还高利贷,是不是瞬间就不怕了?”
先前他只是在假装害怕,现在他不仅真的怕,还慌。
凤黎心虚的将视线移至别处,飘忽不定,就是不肯与禾嘉泽对视,他僵笑道:“你想喝什么饮料?”转移话题的技巧十分拙劣。
禾嘉泽说:“苏打水就行。”
凤黎问:“为什么不喝可乐了?因为看到可乐的颜色和泡泡会让你联想到天花板上落下来的尸水吗?”
禾嘉泽无言以对,原本他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但经凤黎提及后,他的脑子已经开启自动浮想联翩模式。
语言的杀伤力极大,这么简单的就毁掉了一款他喜欢的饮料,甚至让他想到可乐就有要干呕的欲望。
禾嘉泽:“把那些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帮你还钱,你赶紧走吧。”
凤黎迅速进入飚戏状态,眼眶逐渐变红,哽咽道:“我现在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禾嘉泽道:“我帮你订酒店和客房服务。”
凤黎潸然泪下,哭的特别漂亮,梨花带雨的,禾嘉泽觉得还挺好看的,这种机会不可多得,他坐在旁边欣赏,等凤黎有要听下来的架势,就再提一句有关于让他搬出去的话。
因为书楠特意与他说过,有新发现一定要告诉她,等哭戏看够了,禾嘉泽就拿起手机拨打了书楠的电话号码。
等电话接通后禾嘉泽道:“凤黎有事想和你说。”他用手肘碰了碰凤黎,对他道:“停一下再哭,把尸体的事告诉她。”
凤黎接过手机:“在厨房的天花板上。死了一年,发酵一星期,还是切好的。”
旁听的禾嘉泽道:“切好的是什么意思?”
凤黎:“哦,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分尸,不过分的块比较多,像是排骨和肉丁的组合。”
继可乐之后,凤黎成功又毁掉了禾嘉泽喜欢的两样食材。
凤黎干脆开了免提,在叙述的同时,让禾嘉泽与书楠也有交流的机会。
书楠的惊呼声从扩音器中传出:“怎么可能死了一年才开始腐烂?又不是在腌泡菜,你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在腌肉缸里吗?”
凤黎说:“上面的确是有个缸,不过是用来压天花板的,尸块是被分别用保鲜膜包裹好几层,然后又用保鲜膜统一缠成一团,我第一次见那么多的保鲜膜。”今天也是他提到保鲜膜次数最多的一天。
禾嘉泽抽了抽鼻子,伸手把垃圾桶拿到自己脚边,他随时有可能会吐出来。
书楠又问:“那为什么直到昨天才开始有味道?”
凤黎道:“因为她从上个星期才开始腐烂,保鲜膜倒是比她先烂一步,不过论时速的话……她腐烂的速度就像是被泡在稀释硫酸里一样,你真应该来看一眼,我想对你的报道一定非常有帮助。”
一时半会儿单靠语言也无法还原现场,几日后,书楠前来拜访。
作为一名记者,她有很多渠道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消息,接连多日东奔西走,她的收获令禾嘉泽瞠目结舌。
禾嘉泽怔愣片刻,对自己所听到的内容迟怀疑的态度:“你说什么?”
书楠抬手,以拇指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书楠的面部线条清晰,又是一贯干练清爽的打扮,做起这个动作倒是比凤黎多了一分帅气。
禾嘉泽瞥向凤黎一眼,几曾何时他的前男友们做这个动作时常苏的令他合不拢腿,现在他看见只想再努努力把对方给气死。
书楠叹息道:“刑警队成立了专案组,恰好其中有我一位朋友,我是第一时间获得真相的,许多事他们都没对外提起。说实话,我也不敢相信事情会是这样。”
凤黎说:“凶手就是你前任男友,所以那女人只是在死后进行了复仇。”
“我也被她追杀过,我做了什么需要被她进行复仇的事吗?”禾嘉泽看向凤黎,他是相当想要一个答案了。
书楠说:“他竟然趁着我出差找……服务人员上门,还把人杀了藏在家里,我和尸体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之久,你敢信?”
细思极恐,但禾嘉泽更不敢信的是他和历任前任中任意一个人的同居时长,还不比不过书楠和一个死人的。
“更可怕的是,他这一年若无其事,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有任何异常行为。”书楠双手抱臂,回忆起来只觉得心惊胆寒。
现在想来,幸好她由于职业原因不常在家居住,也因两人时常相隔两地很少发生争执,不然现在躺在天花板上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禾嘉泽说:“你现在可以用那句话安慰她了。”
经他提醒,凤黎朝书楠递出一张纸巾,道:“比鬼怪更可怕的是人心。”
书楠:“她很可怜,我想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也仅仅是因为她想要被人从那堆塑胶膜、从那个黑暗狭窄的空间中解放出来。”
“丧事怎么办的?”禾嘉泽问道。
书楠说:“警方已经通知了她的家人,一年前她家人就已经报案失踪了,但人至今才被找到。哦对了,我刚刚说到哪了?”
禾嘉泽惊恐道:“不是幻听?你说尸块有移动过的痕迹……”
“对,我听凤黎说了保鲜膜的事,就多问了两句。这是警方推测出来的结果,在里面裹着尸块的保鲜膜烂掉后,尸块有在包着它们的最外层保鲜膜团中移动的痕迹。”书楠停顿了一下,咽下翻涌上喉腔的胃酸,接着说:“他们之所以知道先前每块都是被包裹好的,是因为侧切面都和保鲜膜长到一起去了……意思就是死后伤口还在愈合。”
这也就解释的通为什么她出现在禾嘉泽与书楠面前时身体组合是错乱的了,看样子是她想把自己给拼好,但是没能成功。
书楠大喘一口气:“不仅如此,天花板上也有尸体留下过的移动痕迹,还很新,灰尘轨迹都很明显。”
凤黎靠在禾嘉泽身上,清楚的感触到他的颤栗,凤黎原本半阖着的双眼睁开,出言将话题截胡:“你们要喝点什么吗?”
禾嘉泽:“谢谢,我不要喝可乐。”
书楠狐疑道:“你不是最喜欢喝这个的吗?”
禾嘉泽将凤黎昨天说过的话复述一遍给她听,疑问解除,书楠磕磕巴巴的说:“我喝水就行了……小凤的心情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啊。”
凤黎像是没骨头一样,斜依着禾嘉泽,轻笑道:“我第一次遇到像他这么关心我的人。”
书楠说:“不可能,你长这样一定有很多人关心你。”
“我比一定比别人更关心他,我让他帮我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禾嘉泽姣好的唇形勾出疑似讥笑的弧度,他抬手把凤黎推开:“不仅如此,我还帮你约了一名心理医生。”
凤黎的幸福感瞬间降为零,他面露惊慌之色,道:“我害怕见陌生人。”
禾嘉泽不为所动:“就在前几天之前,我对你来说也是陌生人,现在你却赖在我家里不走。”
凤黎停歇片刻又打补丁:“我害怕见除了你以外的陌生人。”
禾嘉泽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他只要给出一个引子,就能欣赏到凤黎的即兴表演。
特别是让他搬出去这一点,什么时候禾嘉泽想看一个一米九的蛇精在他面前哭唧唧,当着他面念三遍就成,这是禾嘉泽唯一掌握的咒语,但是十分管用。
月升星辰遍布夜空,禾嘉泽站在自家阳台上,转过头朝隔壁房屋的阳台投去一眼,心想着俄罗斯方块以后应该不会再追着他要他狗命了。
她的尸体是从一个星期前才开始腐烂的,正是他在楼梯间里遇到她的那天。
凤黎撩开窗纱,悄无声息的走到禾嘉泽身旁,忽然出声讲话,将正在进行灵异思想的禾嘉泽吓得不轻。
他剐了凤黎一眼,黑白分明的双目在银月照耀下更是清澈,他的脾气坏透了,凤黎这几天深有体会,即便如此,禾嘉泽非怒不可歇之外的凶狠表情都不会让人感到有任何威慑力,看上去倒是有些孩子气。
重逢初见时他只注意到了禾嘉泽青涩腼腆的表面假象,到至今为止,他被惯坏的性子正一点点的暴露显尽。
凤黎的视线落在禾嘉泽的小卷毛上,弯曲上翘的发尾幅度并不是特别明显,略微有些凌乱。凤黎提醒他道:“你的头发该剪了。”
禾嘉泽:“你偷偷摸摸的走到我旁边就是为了说这个?”
隔天夜里,凤黎与禾嘉泽吃过晚饭后徒步走去他常光顾的理发店,顺便散步消食。
回去时不巧在路上遇到了李东硕,他手里还抱着一颗篮球,禾嘉泽看一眼便知,他应该是和白羽打完球正要回家。
李东硕朝迎面走来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再三打量凤黎,与禾嘉泽以往交往的人可以说是天差地壤之别,不似曾经那些朝气、温暖亦或者强势存在,他气质忧郁却并不会令人感到阴沉孤僻,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感环绕周身,反而过分的吸引人。
李东硕对着禾嘉泽挤眉弄眼的笑道:“换口味了啊?”
禾嘉泽也不急着辩解,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是啊,总对着同一款,再好看也会腻。”
李东硕转头对凤黎道:“你还是早点跟他分手吧,他这个人不仅没有良心,和他在一起还会有生命危险。”
凤黎:“小泽人很好。”
李东硕当面拆台揭禾嘉泽老底,但见凤黎听完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只好放弃劝说,祝他们生活愉快。
不听好人言,棺材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