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一放
刘浩不明白张文定叫温大奎过来的打算,只是为温大奎的运气赞叹——姓温的那个鲁莽角色,居然入了老板的法眼。
“温所长,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县委?”刘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理,在传达指示的时候,话说得客气却又埋着坑。
“啊,现在?我马上过来,谢谢刘主任,谢谢。”温大奎激动得说话都差点要打颤了。这个时候去县委,肯定不是刘主任要找他谈心,极有可能,是张书记要见他了。
这个是温大奎心中的推论,挂断电话后,他就觉得这个推论完全就是定论了——除了张书记要见他这个理由之外,刘浩脑子进水了要他这个时候去县委?
想到张文定要召见自己,温大奎心里激动到了极点,差点就要泪流满面——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只要能跟张文定接上头,说明自己的努力就没白费。
以前的温大奎,业务能力强,做人也还可以,但并没有下定决心投靠哪一位领导,因为他还想保留自己的一些性格。
所以,他能够混个派出所长当一当,但却没办法进局里混个大队长。
现在,温大奎准备好好跟紧一个有实力的领导,就算不为他自己,也希望自己今后混得好一点,能够给老婆孩子更好的生活。
在温大奎赶到县委之前,张文定就已经在脑子里琢磨了一番。
他觉得这个所长倒是可以用一用,毕竟在公安系统自己还没有人,而且自己早就想插手一下公安系统,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人选。
所以,张文定打算会一会这个人,只要是能过得去,只要这个人是想真心想投靠,那么自己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刘浩把温大奎领进张文定办公室的时候,张文定正在埋头看一份文件。
温大奎跟在刘浩身后,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他虽然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而且见过的领导官职比张文定大的也有,但这么一对一的单独见面,还是没有过。
这一次,他是怀揣着一颗投靠的心来见张文定的,他现在还摸不清张文定的想法,而且自己又是背水一战,所以紧张在所难免。
不过,凭着他从警多年的经历,这种紧张还不至于让他乱了手脚。
“张书记,温所长到了!”刘浩进门后小声的冲张文定汇报了一句。
张文定稍抬了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并没起身,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恩!”
温大奎想跟张文定打个招呼,但张文定却接着低下了头,他只好站在原地没动。
刘浩给温大奎使了个颜色,温大奎不明白刘浩这个眼色是什么意思,也不敢瞎琢磨,只能站着等了——在局领导那里,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种待遇。
等了不到三分钟,张文定终于批完了文件,先叫温大奎坐下,然后他端过自己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张嘴就问:“温所长,坐吧。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张文定开门见山,并没有跟他啰嗦。
二人级别相差得太大,问事情还是直接点好。
温大奎端正的坐下,一本正经的对张文定道:“张书记,人我们带回去之后马上就展开了突审,确定了那几个人并不是我们镇的,而是有人花钱叫他们闹事的。花钱请他们的人是个外地人,这个外地人的身份,我们正在核实,但现在出现了一个新情况。”
温大奎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看张文定的表情。
他是警察,察言观色这种本事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见张文定听得很认真,而且还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他才没了忌讳,接着说道:“这几个闹事的混混,有一个是交通局原来那个顾局长,顾大斌的亲戚。顾局长托人来说情了。”
温大奎不想把自己同学的名字说出来,他是在保护自己的这个同学。
毕竟,这种事自己能避免就避免,天知道自己这个同学是不是张文定的人,是还好,若是不是,闹不好要引火烧身。
张文定对顾大斌的印象是很深的,当初为了赢得跟吴忠诚之间斗争的胜利,他亲自把这个顾大斌给搞退休的。
这个人,对张文定来说是一个计谋的牺牲者,但同时他又是一个犯错误的人,所以张文定对顾大斌并没有愧疚感。
这个事情,是顾大斌的报复之举吗?还是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个温大奎的话,值得相信吗?
张文定盯着温大奎,一脸的沉默。
张文定知道,顾大斌托人保出他的亲戚,这个肯定是真的,温大奎不可能在这个事情上说什么谎话。
只是呢,顾大斌要捞人,虽然这在情理之中,但换个角度来讲,也可以理解为顾大斌是有目的的。
如果说他顾大斌指使自己的亲戚带头挑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张文定觉得,就算顾大斌要指使人闹事,那顾大斌的这个行为肯定不是单纯的想报复自己,这里面应该还有幕后指使者。
张文定现在真的是很敏感,一不小心就会往阴谋论上去想了。
不管事情简单不简单,反正已经习惯了先往复杂的地方去想就是。
现在难就难在这件事情没办法往下查了。
顾大斌的出现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他虽然不可能承认事情是他干的,但这个节骨眼上他冒出头,显然已经把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说得真白一点,顾大斌冒头,就已经有了一种出面扛事情的心理准备了。
而且,顾大斌冒头扛事,貌似还合情合理,让人没办法再往更高的领导身上去想了。最重要的是,张文定还不能再把顾大斌怎么样,他现在已经被自己逼得退了休,如果再对他动手,那就成了赶尽杀绝了?
两人本无仇,何必把事情做绝呢。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把事情做绝的人。
官场上,哪怕是敌对的,也要讲究个做人留一线——能搞下马为止,就不把别人逼到牢里去;能够判个无期的,就没必要一定搞出个死刑来。
况且,张文定也明白,如果自己再动手,那么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就会垮掉,那些投过来的或者是准备投过来的恐怕就会觉得自己不大度,是个小肚鸡肠之辈。
想到这里,张文定看了看温大奎,见他正用迫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便明白他的心思,便笑了笑,鼓励道:“温所长,辛苦你了。”
这个话,就是个万精油式的话了。
上级对下级的时候,可以无视任何问题直接说出来,相当有气度,而且还可以让下级想半天都搞不清领导的真实意图。
领导说一个人辛苦,回答者一般情况会出现几种反应。
一种是笑而不语,这是最忌讳的,意思就是你说的没错,确实有点辛苦,这种人在官场上混不久,也提不起来。
领导说你辛苦,这是客气话,你要是接了这个客气,那么你就太不懂事了,在领导面前邀功的,一般都得不到领导的重视。
第二种则是立即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也不合适,言外之意还是承认自己辛苦。
第三种是自我评判,一般会说,我还有很多工作做的不到位,这种回答很格式化,领导听得多了,也就腻了。
当然,这话虽然比前两种要好很多,但也不是最佳答案。
温大奎毕竟是初次给张文定汇报工作,骨子里透露出的那种紧张情绪并没有彻底被自己征服。
张文定说出这样的话,他感到很意外,本以为张文定会问问具体的细节,可自己失算了,看来这个张书记真的与众不同,就连说话也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不过,温大奎本来就没想怎么变着花样的让张文定欣赏自己,而且他说话的艺术也不是很高,便只能很老套地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我做的还不够,张书记您言重了。”
这个态度是端正的,表现也是正常的,勉强算及格吧。
张文定对温大奎谈不上欣赏,也没有厌恶。
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嘛。
张文定今天见一见温大奎,主要就是想要亲自探一探,不会太冷落,却也不会让温大奎觉得太亲切。
他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便对温大奎说道:“这样,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按规矩办,该放的放。不过人放事情不能放,有什么新情况,要随时密切关注。必要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话温大奎爱听——直接给县委副书记打电话啊!
领导就是领导,说话不但干净利索,简洁明了,而且每一句都会让自己心潮澎湃。
他在想,张书记是不是就告诉自己,以后自己能给他汇报工作了?这个汇报工作是不是就代表着自己能靠上这座大山了?
直到从张文定办公室出来,温大奎还是忍不住的兴奋。
他拉着刘浩的手,非得今天晚上就请刘浩吃饭。刘浩怎么可能现在就答应他呢,便说晚上张书记有事,跟他说再约。
温大奎也不强人所难,反正以后的机会多得是,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了。
因为半路杀出个顾大斌,张文定决定把这件事先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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