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可测
我不知道上官韫在看谁,但直觉告诉我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现在看来,御史台似乎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只是碍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而无从揭发,向皇上启奏不过是为了打草惊蛇,让那人心生警惕,或许他会害怕阴谋暴露而对赵夫人暗下杀手,如此便会露出了马脚。
可这是连我都能轻易看穿的计谋,如果殿上的某位朝臣,真的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主使,又怎会轻易中计?御史台也太天真了吧。
上官韫还未归位,刑部侍郎便突然出列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此事有些蹊跷。”
我盯着这个刚刚提拔上来的刑部侍郎,感觉有些微妙。上官韫刚刚已指出这个主使就是朝臣中的一员,含元殿上人人都是力求自保,为撇清关系而保持缄默,毕竟眼下谁敢站出来反对上官韫,谁的嫌疑就越大。
李真淳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微微蹙眉道:“爱卿认为何处蹊跷?”
刑部侍郎望了一眼上官韫,低头答道:“其一是毒物的来源蹊跷。卫冠在押运途中的饮食确实由骁卫负责,但食物的储存时间毕竟有限,即便是把剩下的食物统统作为证物带回检验,从越州到凤州至少也需要七日的行程,而夏日炎热,食物也容易腐坏变质,不知察院是如何从食物中检验出毒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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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被人质疑了,上官韫却不羞不恼,反而笑着解释道:“大人的推论真是精彩,只是微臣何时说过,这食物是谷物面食一类不易存储的食物呢?确切的说,这种食物存放得越久越香醇呢。”
刑部侍郎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似有些紧张。
上官韫的笑意更深:“据随军的厨娘证言,因为当时正逢六月酷暑,所以专门为军爷们准备了清热解毒的梅子酒,而这毒,正是下在那酒里。”
刑部侍郎咬咬牙,不死心地继续道:“赵夫人的身份也十分可疑,若是有人要故意栽赃陷害某一位朝廷命官,专程找人假扮赵夫人也极有可能,监察御史又是凭借什么,确认她便是真正的赵夫人呢?”
上官韫泰然自若:“大人说得有理,如今卫冠已死,他的大部分亲信也死于仇杀,现下确实没有人能证明那女子是真正的赵夫人,可如果她不是赵夫人,她又怎会对卫冠本人,甚至是卫府上下都了如指掌……在卫冠没有泼天富贵以前,赵夫人随他在凤州开过一家面馆,如今凡是见到她的街坊邻居,都会亲切地唤她一声‘赵娘子’……这些证据还不够吗?”
刑部侍郎听完上官韫的阐述,故作镇定道:“多谢上官大人指点,微臣受教了。”
可我分明看到,他归位时拿笏板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这让我不禁思索起来。
先不提他只是一个侍郎小官,新官伊始之际竟然就敢当众质疑朝中老臣,即便是初生牛犊,也确实需要些胆量,又或者他觉得自己的后台够硬,还是说……真正的幕后主使,是他哪怕被怀疑也非保不可的人?
难道说主使者是……六部的长官韦参?
而上官韫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那人立刻查出来,他故意将重要的证据说辞模糊,为的就是引人质疑,让那些人自以为找到了漏洞,而暴露自己。老狐狸固然最狡猾,但小狐狸却会露出破绽。
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顺藤摸瓜,这才是御史台真正的计谋。
我边想边往韦参那儿望去,最近也是奇怪,自丹凤门那次奚落后,韦参就再也没当面给我下过绊子,甚至都不找我吵架了,一眨眼,就从一个招摇的奸臣,变成了一个谨慎的佞臣……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韦参性情大变呢?
此时的韦参低首,眼睑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他的模样,哪里算得上是神对手呢?
我即刻否定了刚刚的推论,韦参心胸狭隘,嫉能妒贤,成不了大事,顶多就是一个有用的棋子。
真正下棋的,一定另有其人。
最后兜兜转转,卫冠的案子还是重新落回了大理寺的手中。
再加上之前青阳王造反,以及户部贪污的案子,大理寺眼下已累积了三桩要案。这次也多亏了御史台的明察秋毫,大理寺总算是洗脱了嫌疑,我替贺兰段松了一口气。
下了朝,我急急忙忙往殿外走,在茫茫一片紫绯绿青的朝服中努力搜寻沈安然的身影。
我在心中默念着“沈安然现在是侍御史,穿浅绯的朝服,身高颀长,风姿俊朗……”,可任我在大臣之中如何寻觅,看得眼花缭乱,依旧没找到我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沈安然。
上天就好像是要和你开玩笑一般,你想见那个人的时候,上天就把他藏了起来,你踏破铁鞋也找不到,你不找他吧,可他又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一个惊喜。
我仰天长叹一口气,看来今天是没有惊喜了,沈安然八成是直接去御史台当差了,我这个闲散王爷还是打道回府休养生息吧。
于是我放弃了寻找沈安然的念头,招呼了一辆马车回到王府。
虽然我只在宫里待了两天,却感觉这两天简直是度日如年,再加上昨晚的那一战,着实是把我折腾得四肢无力,浑身酸痛,当我撩开车帘,看到正在门口张望的碧朱时,我简直欣喜若狂,马车还未停稳便箭步跃下,一把抱住了她。
这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一直憋屈在心里的恐惧与思念,都化作了喜悦的泪水,湿润了我的眼眶。
我拥着她,闷声道:“碧朱,我回来了。”
碧朱难得没有和我拌嘴,想必这几天也很担心,轻轻抱住了我,宽慰地拍了拍我的背:“嗯,回来了,没事就好。”
我猛地吸了吸鼻子:“碧朱我想你了,我想你做的冷淘面了。”
碧朱知道我在撒娇,伏在我肩上叹息一声,无奈地妥协道:“成成成,今日做给你吃便是。”
我听罢将她搂得更紧了,恨不得将她抱在空中转两圈,就在这时,碧朱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一块手帕,猛地拍到我脸上将我推开,一脸嫌弃道:“瞧你那饿死鬼的德行,先去擦把脸洗个澡,我去膳房准备一下。”
我一边听话地擦脸,一边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碧朱果然最疼我了!”
碧朱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毕竟今日是河灯节,也是该做几道好菜庆祝一番。”
我知道碧朱的性子,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于是附和地说了声“是”。
只是,一提到河灯节,我便想到了我和沈安然的那个约定,若是御史台今日不休假的话,那我岂不是要等他酉时放衙?可眼下离酉时还有整整五个时辰啊,我顿时觉得心痒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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