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君之道
朝廷不发兵镇压暴乱,可能有两种解释。第一是因为渝东豪右与中央官员紧密勾结,阻塞了信息的传达,察院御史失职所致。第二是父皇根本没有打算出兵用武力镇压暴乱。渝东富庶,如果朝廷直接派兵,会因此得罪很多庞大势力,父皇便故意让李孛弼与李奕欣前去渝东,打乱渝东的政治平衡,让他们相互厮杀,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父皇没料到皇叔李剑并非衷心效国之人,他不仅没有帮助李孛弼,而且还为了自身权位暗算他们。他也一定没想到无所倚仗的李孛弼和李奕欣会去投靠秦国。
父皇这么做,虽解了内忧,却也引来外患。
我想得出神,李真淳神色忧虑道:“前朝欠他们一个交代,如今他们找朕讨还,二皇兄虽犯下死罪,但朕于心不忍啊,昭哥哥,你说朕该怎么办?”
李真淳幼时由太后抚养长大,太后信佛十分虔诚,他也深受其影响。固然他已学会帝王之术,但心中总是怜悯,有一半菩萨的心肠。李真淳能抓人,能罚人,但未必能杀人,何况李孛弼与他是血亲,李真淳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怎么下得了手呢?
我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但是难以赞同,李真淳是新皇摄政,根基不稳,又遇上时局动荡,正是严整纪律,树立威望,稳固民心的时候,现在若是轻易放了李孛弼,虽然是以仁治天下,但恐怕旁人会觉得他软弱无能,不能果断决伐,以后更加欺负他。
所以眼前只有一条路——杀鸡儆猴。
我看着李孛弼,诚恳道:“请问陛下上古尧帝是贤君吗?”
李真淳想都没想,随即答道:“当然是啊,尧帝建立制度,制定立法,置谏言之鼓,立诽谤之木,百姓昭明,合和万国,当然是贤君啊!”
我点头继续道:“尧帝作为历代人皇的榜样,尚且战南蛮于丹水,伐臣驩兜,为民除六害,陛下何以认为贤君可以兵不血刃地让百姓信服、国家统一呢?况且贤君主政时,也有许多人起义叛乱,黄帝有涿鹿之战,尧有丹水之师,舜时有苗不服,夏启有扈叛逆,难道他们不也是用武力征服对手的吗?贤君应该明白,平乱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让更多的百姓免受人祸的侵害和威胁啊!”
李真淳听得很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光芒闪烁,似在挣扎。
我明白李真淳的纠结,但现在决不能姑息敌人!
于是我高声道:“青阳王和明德郡主虽然平定渝东暴乱有很大功劳,但他们的野心庞大,是能臣而非贤臣,发动不义之师攻入皇城,是奸贼而非能臣。臣恳请陛下抛开情义,公私分明,施与恰当的处置,以昭陛下之明。”
李真淳长叹一口气,默然良久,最终说道:“按周律,造反当判处死刑。那元瑛……”
我低首:“若明德郡主也参与了谋反,当同罪。”
李真淳眉梢紧扣,痛苦地闭上了眼:“一个错误,势必要造成千千万万个错误,昭哥哥你说,如何才能让它停止呢?”
我垂眸思索片刻后,答道:“恶因生恶果,善因结善果。臣以为善恶终有报,错误已然产生是无法自灭的,所以要多行善事,以善果化解恶果,这样便可以平衡善恶,以正国风。倘若陛下真心诚意以仁孝治天下,一定能成为万民爱戴的贤君。”
李真淳听罢,嘴角缓缓升起一个微笑,道:“朕当皇帝这么久,昭哥哥每次都能提出谏言,替朕排忧解惑,朕真的很开心……朕希望不管发生什么,我们的关系能永远不要改变,无论是手足,还是君臣……”
他虽然面上在笑,但眸中无光,似乎有些黯然神伤,我想一定是兄弟反目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他一时难以接受,才会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我伸手,轻轻托起他消瘦的脸颊,他的脸上还有幼时的影子,昔日的回忆历历在目,我的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臣发誓只为陛下一人效忠,陛下永远不会失去臣。”
李真淳听罢像一个孩子一样咯咯笑出来声,他反握住我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当年,当年我们还都是在国子监学习的皇子,咿咿呀呀读着四书五经,没有阴谋阳谋,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权益之争,只有夏风正暖,把芙蓉苑的荷香吹进了夫子的课堂。
告别李真淳,我刚走出宫门,便看见贺兰家的车舆停在太极宫的西侧,贺兰段用扇子撩开了珠帘,朝我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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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猫妖还挺厚道,竟然在等我一同出宫。
我趋步上了车,见贺兰段春风满面,摇着扇子,心情颇为愉悦。
看来这次审问是个大丰收啊。
我坐定,笑问:“贺兰大人今日可有什么收获啊?”
贺兰段勾了勾唇角,喜悦像蔷薇盛开在眉眼之间:“青阳王把秦国插在大周的内应告诉我了,王爷猜是谁?”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
贺兰段示意让我凑近一些,拿扇子遮住了我和他的口鼻,悄声道:“竟然是金吾卫上将军——孙斌!”
我吃了一惊,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正想大声反驳,贺兰段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我才意识到这是个机密,便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压低声音道:“孙家三代四将,从始皇开始就在为大周打江山了,如果是秦国暗插的叛徒,怎么可能在大周留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
贺兰段挑眉,不以为然:“孙家祖辈可能确实是忠臣,但这并不代表孙上将军就不是反贼。或许他与秦国之间有某种利益联系,摧毁了他对朝廷的忠诚。”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看来这件事请要去问问少叔大人了,希望御史台能有更多的情报。”
贺兰段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忽然凑近,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我被他盯得有些难受,刚想询问,却听他道:“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下总觉得王爷近来变得沉稳了许多,遇事也会动脑子了呢。”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时局所致吧,最近大周不太平啊……”
贺兰段听罢挑起眼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恐怕以后更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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