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代收快递⑶
清早，门铃声就不曾停过。
尹小盐脾气也是很好，把头发盘起来去开门。
“吃饭了没，我今天买了好多肉，一个人吃不完真是没办法啊。”周任谄媚地说
“我吃过了。”尹小盐看着周任，往日眼神的冰冷已经温和许多。
“怎么可能，现在才不到六点，你骗我。”周任说。
“外卖不可以么？”尹小盐耸耸肩，“劳您费心了。”
说完就要关门，周任忙一把上去拦住。
“其实是我饿了，我实在不想吃快餐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让我饱餐一顿吧。”
周任装作可怜的模样，就差下跪了。
“一天三次，这已经是第三十天了。拜托，我又不是你的私人厨师。”
尹小盐脸上写着不愉快，但却接过了周任手里沉甸甸的蔬菜。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周任屁颠屁颠跟在尹小盐后面，帮着她忙活做饭。
自从在尹小盐家里吃过那次饭之后，周任每天隔一会就会按响尹小盐家的门铃，有时候尹小盐故意不去开门，他在外面反而按得更加起劲，还会配合哐哐地敲门。
周任本以为尹小盐会生气，会报警告他骚扰。
但是尹小盐没有，这让周任更加放肆了。
“附近有个游乐园蛮好玩的，你要不要一起去？”
“游乐园能可以在家里玩么？”
“我不小心多买了一张电影票，你方便陪我去看电影吗？”
“嗯？那个电影我看过了哦。”
被果断拒绝了。
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周任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周末，和往常一样，拿着大包小包的菜叩开了尹小盐家的大门。
饭桌上，周任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尹小盐问些话。但尹小盐反常的很沉默，用周任的话就像回到了刚见面的时候。
“喂，你在听吗？”周任在尹小盐面前挥挥手想引起她的注意。
“抱歉，我走神了，你刚才说了什么呀？”尹小盐眼神涣散地望着周任，周任则躲避着尹小盐的目光。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听到就算了。”
沉默，两个人各自有自己的心思。
“呐，你为什么总是来接近我呢？不觉得我可怕么？”尹小盐突然说。
周任先是一愣，低下头用比平时说话要大一些的声音回答。
“因为我喜欢你啊。”
“回答太敷衍了，我可是很认真地在问你呢。”尹小盐说：“你不害怕我么？”
“一点也没有害怕过。”周任摇摇头。
“这样啊，真的很谢谢你。”尹小盐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周任用笑容回应着她。
清晨，周任从床上爬起来，时间还只是七点，他抬头看了眼床头柜放着的洋娃娃，脸上的表情极其委屈。
托这个洋娃娃的福，关于那对姐妹的梦就从未断过，每天都在周任脑海里重演。
而洋娃娃的主人，所谓的邻居根本从未出现过，也没有人来找他索要洋娃娃。
失眠对于周任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拿起书桌上那封遗书，看着那几行秀气的字体，周任的心被净化了。
尽管套了几层衣服，周任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北风吹得瑟瑟发抖，街道上的积雪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背。
从超市里拿了些速食面，周任匆匆往家里赶。按下门铃，用洪亮的声音向里面喊道：“今天下雪了哦，快出来堆雪人。”
“等等，我现在不太方便，能等我一会么？”
房间里面尹小盐的声音立刻作出回应。
门外面周任搓着手，耳朵冻的通红，鼻子开始止不住流出来，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手机显示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
“在干嘛啊，好慢。”周任抱头蹲在墙角抱怨起来。
“好了吗？”周任在外面喊了一声。
这次没有回答，周任隐约听到一丝啜泣声。
“那个你先别动，等等我。”周任有些慌了，“你家阳台那里窗户没关吧？我这就去找你，你别哭。”
当周任越慌的时候，身体仿佛越笨拙了。手指冻得僵硬，钥匙插进去却迟迟打不开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周任的力气就像被谁吸走了一样。
“求求你，赶快打开好不好…”
低声默念着，又好像说给自己听。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声叹息，接着，锁已经不打算为难他了。
周任家和尹小盐家的阳台是相邻的，尽管如此也相隔了两米的距离。六楼的高度从这里看下去不至于让人望而生畏，周任咬咬牙纵身一跃。
他对自己的体能明显高估了，在如此高冷的天气，膝盖僵硬得像块石头。
好在一只手抓住了窗框，受到冲击的窗框一点点划破周任的手心。身体有些抽筋，摇摇晃晃要掉下去。
这时，一股力量托着他往上升。但又不是很强，借着这股力，周任才没能摔下去，才能再见尹小盐。
在客厅里，尹小盐趴在地上，手臂试探性地触碰着四周。
周任走到她旁边，握着她的手。
“我好像看不到了…”
尹小盐看向周任的那对幽蓝色眼眸里失去了光。
周任不知道此时说什么比较合适，只好凑到她耳畔，“你就我在身旁。”
让周任有些意外的地方是尹小盐始终拒绝去医院，从某方面讲，周任知晓会是这样。
失明的尹小盐没办法独自生活，周任尝试联系她的亲人，也被她拒绝了。
周任手里两把钥匙，由自己来负责尹小盐的生活起居。
周任从这时候才开始学习烹饪，做出来的菜自己都不满意，但尹小盐很少吐槽。
“学校不去么？”
从网上学来的枸杞桂圆汤，周任扶着尹小盐用勺子喂她喝。
“学校那边我请假了，你赶快好起来，我还要去复读的哦。”
看着尹小盐的眼睛，周任无论都笑不出来。
“学校比较重要，我这边没关系的。”
尹小盐把周任从自己身边推开。
“干嘛啊，我本来就不想去学校的，照顾你是我请假的理由而已。”
周任故作严肃地说。
“好啦，先喝点，我第一次做，味道肯定不能和你做的比，你将就喝点，以后再还我。”
周任又贴上去，尹小盐没有抗拒。
“时间过得好快，还有一周就是过年了。”
“嗯。”
周任和尹小盐的对话越来越简短，更多的时候都是周任在说，尹小盐在听。
“新年礼物想要什么？”周任坐在尹小盐对面，用很正经的表情对她说。
“只要是你送的就好。”尹小盐摇摇头。
“哎呀，新年嘛，许点心愿，只要在我范围之内都可以满足你哦。”周任捏着她的鼻子，“不说我就生气了。”
“等除夕夜再告诉你。”尹小盐还是面无表情。
撒开手，周任无奈地笑了笑，“那说好了。”
“嗯。”尹小盐说：“那周任你呢，你想要的新年礼物是什么？”
“这个啊，让我想想。”周任手扶额头，很苦恼的样子。
“你，算不算？”周任说。
“…”
“开玩笑的，我想让我身边的人，都能健健康康的，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也不想他们被烦恼困扰。”周任说：“希望你的眼睛快点好起来。”
“新年的时候，是不是要开开心心的？”
尹小盐一句话把周任整得莫名其妙。
“当然了，新年嘛，除旧迎新，要和最亲近的人一起度过，肯定不能两个人都哭鼻子啊。”
“那周任不回家么？”尹小盐说。
“哈哈哈。”
周任笑完就沉默了，过了一会说：“没有家了，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
“嗯…”尹小盐欲言又止。
就这样盼望着，除夕夜的漫天烟花宣告着新一年的到来。
换上了新衣服的尹小盐站在周任面前，轻轻转个圈，在周任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周任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之前我都是一个人住，家里面什么也没有置办，总感觉空落落的，周任能帮我挑一些喜欢的东西摆在家里么？”
手里玩弄着洋娃娃，尹小盐突然提议周任去买点东西来给家里做装扮。
为了能快点赶回家，周任把目光放在楼下的杂物店。
上次来杂物店卖杂物已经是八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杂物店里面没有什么变化，灯光和往常一样昏暗，摸摸索索走到最深处。
老板看到周任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周任没想到老板对他的开场白会是这样，有些愣，随即立马反应说：“我想来买一点东西，洋娃娃之类的，我想她应该会喜欢这些。”
“她是来让你买装饰吗？”老板问。
“啊啊，你怎么知道？不，你在说什么？”周任皱起眉头。
老板咳嗽两声，“我这里是杂物店，不是装修城。”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总得买点东西带回去，她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周任说。
在一排排货架上，周任看到那个熟悉的洋娃娃，和自己家里的一模一样。
把洋娃娃拿在手上，反复揣摩，震惊之余周任终于想起来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对过去的愧疚来强加在她身上？”老板说。
“过去？愧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任表情有些冷。
“你觉得，自己无法生存的人偶能够算人吗？”老板又说。
“…”周任听着老板的话，心脏仿佛被烈火灼烧。
一路狂奔着回到家里，在浴室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尹小盐。
救护车比想象中要来得迟，周任抱着怀里的尹小盐哭成了泪人。
“以前，我对妹妹被送走的事情很气愤很愧疚，我跟家里人闹翻了，就连过年都不曾回过家一次。直到后来，我没赶上见母亲最后一面。”
“我很喜欢我的妹妹，只要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是她消失了，最后我什么也没做。”
“我和父母作对，和所有人不和，想着要妹妹回来。我怀抱着对她的愧疚，一直活到现在。”
“也许是同命相怜，我尝试去接近你，把自己的感情强加在你身上，从未问过你的感受。”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人偶。”
“我的新年愿望你还记得对吧，我想要你在我身边，只是陪我就好了。”
“我还没毕业呢，等你眼睛恢复了，就要去复读，你也是一样，宅在家里我是不会允许的。这也是你妹妹的愿望吧？不过这一次，我不希望你是为了其他人而去做什么，只是为了你自己。”
“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自杀这种事情我绝对会生气的。因为我，在意你啊。”
急救室外面，周任听完医生的一席话，只是点点头。
“我会一直等她醒过来的。”
再次路过那间杂物店，周任打算绕着走，却被老板叫住了。
“后悔吗？”老板说。
“已经过去了，我会等她的。”周任语气坚定。
“给你个机会。”老板把一对洋娃娃扔到他手里，“明天，把两个娃娃放在六楼，随便挑一户人家按响门铃就走，注意不要被人看到。”
周任盯着洋娃娃，上面是尹小盐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