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呐喊⑶
“小伙子，你喝的那茶是什么味的？”
香炉咕噜咕噜地发出声音，就像肚子饿了在叫唤一般。
和这个香炉相处已经有一周，只要周任待在杂货店里，准能听到他嘀哩咕噜说一堆话，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冰红茶饮料，你问我什么味道这让我怎么给你形容？冰红茶味？要不然给你尝一口？”
周任拿着饮料给香炉里倒了一些，直接把香炉里的香片浇灭了。
“这个味道——我什么都没尝出来。”
“嘁，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周任咂咂嘴，从货架上抽了一本书看，书名叫做《论如何成为一个好的杂货店老板》。
周任不仅想吐槽这本书的名字，还想吐槽这本书的作者：老板。
“他该不会姓老吧？哈哈哈。”想到这周任捂着脸笑。
“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开心？”香炉问道。
“这个啊，我刚想问你，你跟老板很熟吗？知道他多少？他能听到你们说话吗？”周任对这个老板充满了好奇。
“不熟，他待在杂货店里的时间不多。我觉得他能听到我们说话，但是他从来没和我们交流过。”香炉叙述着回忆里的部分，“每次收杂货之前他都要问一遍有关的事情，他认为使用时间不够久的杂货没资格待在他的杂货店里。”
“真是奇怪的癖好，他又不是收集古董，杂货时间越久不就坏了吗？怎么拿来卖啊，简直就是为难我。”周任往床上一躺，望着天花板，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始终猜不透这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占星术研究局？好像听他这么说过，该不会是真的吧？”周任把视线转移到电脑桌上的香炉身上。
“通灵术？还是什么魔法？”
这个整天话不断的香炉让周任怀疑人生，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本应该无法接受这种现状，但他居然已经有些适应了，听着香炉唠叨也是有助睡眠的方法，一瞬间把周任带回了老师的课堂，一沾枕头就睡得特别香。
香炉总是爱讲起他的回忆，周任听起来觉得甚是无趣，无论是在便利店里待的那段时间，或者是在他的小主人那里，他的生活都没有什么亮点。他一直都在凝视这个世界，明明也在这个世界生活着，却无法和任何人沟通。
“有时候电蚊拍也会跟我放在一起，我们俩就大眼瞪小眼，谁也不会说话，可能有想说的话，到最后也没能跟它道个别。”
又是这样的内容，周任都不晓得要从哪里开始吐槽。
“你那小主人不会一个电蚊拍用了十年吧？听你说貌似在买你回去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在抽屉里躺着了。而且，你们真的就不要睡觉的吗？”
香炉沉默了一会，慢吞吞地答道：“它在第三年的时候就被新电蚊拍换掉了，离开的时候我们什么也没说。”
“那可不，你当时要会说话还不吓死你的小主人，还能等到她成年？”
周任从外面柜台的抽屉里又拿了些香片，放在香炉里面点燃。紫烟在顷刻间就充满了整间屋子，闻到那股味道以后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他打开手机滑动首页的新闻，在关于神仙宝的文章下面通通点了举报投诉，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奈何看到标题就想到那天的自己，犹如黑历史一样萦绕在心头，不敢点击进入。
安神香的效果不错，周任平静地看完以后，默默点了举报。文章中自然少不了周任的身影，有路人甚至拍下了他的照片。
“好羞耻。”周任滑动的速度加快，直到所看到的新闻都已经被投诉过一次。
“你在干什么？”香炉见周任半天不接话茬，感觉到无聊。
“没什么。”做完这些，周任合上手机笑得十分灿烂。
“你好像很高兴。”香炉说。
“没有啊，就是，啧啧，跟你说了也不懂。”周任想了想还是不告诉香炉，毕竟这香炉到底什么玩意自己还不清楚。况且自己的黑历史，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这玩意真的算人吗？周任心里泛起嘀咕。
“你的小主人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喜欢她吗？”周任突然想八卦八卦这其中的故事。
“哦，小主人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我一直住在她的书桌上，我看她在笔记上写一天发生过的事情。也见过她躲在被子里蒙头哭泣。每次在用过蚊香以后就会给我好好地洗澡，就算后来她不用我装蚊香了，也还是把我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每天晚上一回来，她看到我的时候就会微笑。”香炉似乎回忆到了关键的部分，“唯独刚买回去之后的几天，她不在家，应该是出远门了。等回来的时候她红着眼眶，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唔，还有呢？听你说这些，跟没听一样。”周任目光转向了外面那些货架，心想如果真的所有杂货都会说话，那么他们会说什么？自己之前也曾经在这里卖掉的那台风扇，它会说什么？
“仅此而已，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香炉罕见地停住嘴。
安静得让周任有些不太习惯了。
“算了。”周任在床上躺着睡着了。
香炉盖子张合像是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第二天中午，周任坐在柜台边，点燃了香炉，指着货架问他。
“你能听到他们说话吗？”
“有些能，有些不能。”
“为什么？”
“可能他们不爱说话吧。”
周任半信半疑，指了指靠里面一些货架上的那台风扇，“那你能听到他说话吗？”
“听不到。”
周任点点头接受了，不再追问。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杂货店的门被推开了，走进了一对穿着情侣衫的男女，看面容年纪都在二十多左右，无论先后进来都被店里的紫烟吓了一跳。周任在柜台里换上了老板留下的其他香片，在店外面透过玻璃会以为是灯光的朦胧色，但进来里面以后还是会不由惊到。
“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周任熄灭了香片，从柜台走出去面对面看着这对小情侣。
“我这里有一台相机，我爸爸在前几年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礼物，这边能回收吗？”情侣中的男生从背包里掏出一台款式比较老旧的相机出来。
周任端在手里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个所以然，他哪里清楚老板那杂货店回收有什么标准。
“呃，这个相机你们现在是已经用不到了吗？”周任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道：“如果是临时需要用钱来变卖可是不行，我们这不允许买回去已经卖掉的东西。”
看起来你比我还要小一些啊！男生在心里想着，嘴上还是回答说：“这个相机用了快五年了，功能比较差，已经在家里闲置了。”
“原来如此，你刚才说这是你父亲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一定很珍惜它吧，和它之间就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吗？”周任照猫画虎，把老板当初问自己的话换个方式问这个男生。
“这个相机是爸爸送给我的成年礼，也是因为我一直跟他吵着要学摄影。家里其实挺宽裕的，但是他就是不愿意给我买，他觉得那是不务正业。爸爸他是一名教师，只想让我一心读书。我当时没想到他成年礼会送我这个。后来跟他一次谈心，他也表示愿意支持我学摄影。现在我也终于小有所成…”
男生一直牵着女生的手，按他的描述这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值得留着纪念的东西。女生安静地听完，默默地点了点头。
周任用手机悄悄录了音发给老板，并附带索要经费。老板秒回，顺带把回收相机的费用转给了周任。
“随你的便，你自己判断就行了，你总不能什么都问我，以后你也要成为老板的。”
末尾还加了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果然还是老板一贯的极简风格，即什么都随你的决策。在大部分时候周任还是很喜欢这样的，心里觉得榜上大款了。
“两千块钱，这个价格最高了，你能接受吗？”周任指着手机说，“行的话我现在就转给你。”
“行行行，这个相机都用好几年了，现在用起来也没那么好用了。”男生没有丝毫犹豫就把自己的账号告诉了周任，周任也没有令他失望，迅速完成了转账。
“慢走。”周任把手机揣回兜里，回到柜台上敲那只香炉，“你怎么不说话了，看到有外人不好意思吗？”
香炉没有回答，周任愣了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里面的香片陷入了沉思，该不会这安神香导致自己产生了香炉会说话的幻觉吧？不，那也不至于一周这么久吧？
香炉确确实实地没有再发出半分声音。
周任缓缓抬起头，那对小情侣还没有走，正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哈哈哈，什么时候把电话挂了啊。”周任悄咪咪拿出手机假装自己是在打电话。
“那个，我能问一下这个香炉是您自己的吗？还是回收的？”女生的目光落在香炉身上不曾移开。
“哦你说他啊，是回收别人的，放在货架上五年了也没什么人要，果然是因为太丑了吧哈哈哈。”周任顺着女生的话转移话题。
“能让我仔细看看它吗？”女生恳求道。
“呃，随便看吧。”周任是不清楚这女孩子在想什么，这个香炉不仅丑话还贼多。
女生拿起香炉翻来覆去，紧皱眉头，手指轻轻抚过那两侧雕刻的文字，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问周任能不能卖给她。
“这个倒是没什么，就是价格其实我也不清楚，等我打电…”
周任话说一半，就听到香炉发出声音说不要。
声音很深沉，依旧含糊不清，但那对情侣仿佛没听到一样，眼睛还在望着周任。
“抱歉，这个香炉我自己还要用，不能卖给你。”周任收回了香炉，把他放在了柜台上。
“好吧，谢谢你。”女生眼神暗淡下来。
“行了我们走吧。”男生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在她旁边说道：“你喜欢那个香炉？他这个不卖的话我再想办法找找其他的，你不要难过。”
“不用了，谢谢你，我只是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
“啊，伯父吗？别难受了，他看到你现在幸福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小两口的声音传到了周任耳朵里，他欲言又止，摸着桌上那只香炉，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