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节 视察归来
傅友德走后,朱允炆久久没有入睡,他终于努力的走出了这一步。从后世评价来看,傅友德以何罪名被杀,一直没有言明,他和冯胜之死让人们怀疑徐达、常遇春,甚至李文忠的死都是朱元璋授意的,在朱允炆看来,这些都是不现实的,明初北元的威胁非常严重,徐、常、李等人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将,多次深入漠北,虽偶有失利,但是在世的时候无人可以取代,并且其子孙袭爵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常茂犯法之后,还让其弟常升袭爵,如果真的是朱元璋授意的,那么定不会让其后代袭爵,其后代也不可能那么忠诚。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自己父亲朱标没有早死,蓝玉也未必会死。只是蓝玉案牵扯太大,搞的人心惶惶,越是这样,朱元璋越害怕,越要杀个干净,所以扫视四周,发现了两个能力、地位、影响力最高的人,冯胜和傅友德,所以最终结果了他们。从后世的眼光看,冯胜有取死之道,傅友德基本没有,所以朱允炆既打算给自己找个帮手,也希望不发生这个惨剧,毕竟大明还要延续,后世子孙如不能善待功臣,如何才能持久?(对傅友德、冯胜的平反追封都是崇祯或者南明弘光年的事情了。)
傅友德告别皇太孙,也有点兴奋,他发现皇太孙和传说的不一样,虽然年轻,但对军事很感兴趣,且有一定的研究,虽然有纸上谈兵的嫌疑,但也不能要求太多,毕竟皇太孙才十八岁。他对自己乃至自己家族的未来有有了一丝希望,对他来说,最怕上位者无雄心、无眼界,朱元璋虽然是雄才大略,但已经老了,不如以前那么意气风发了,且精力不足,只能守成了。但殿下却不然,如果能成为其心腹,那么自己说不定还要领兵出战的机会,也许傅家也可以和徐家、常家、李家一样传承下去......
第二天的演练非常成功,从紧急集合、负重越野、泅渡、队列表演和战斗都完成的比较成功。朱允炆征得傅友德的同意之后,就把傅友德留了下来,作为武学的顾问,协助瞿能、何福和沐晟等人制定教学内容。
回城时带上了耿璇和黄子澄,黄子澄认为武学已经上了正轨,加之听说方孝孺正在编纂汉语拼音方案,就打算回到詹事院帮忙,朱允炆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就让齐德先临时兼着文司业的职务,等待后续安排。至于耿璇,是应妹妹的要求,回去还要度蜜月呢。
回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乾清宫去向朱元璋汇报,朱元璋听着朱允炆叙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问了傅友德的情况,听了朱允炆昨晚召见傅友德的过程,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当听到朱允炆对甘肃、宁夏卫所的关注,就问道:“允炆,你对宁夏、甘肃的事情感兴趣?”
“是的,皇爷爷,允炆看了地图,嘉峪关离汉唐之玉门关相距甚远,所以想知道具体原因,并且孙儿希望我大明能如汉唐一样,打通西域,重开丝绸之路,这样可以压缩蒙古的生存空间,如今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已经不足为虑,但漠西蒙古在蠢蠢欲动,而西域接近漠西,如能控制西域,则漠西蒙古则没有发展空间,如果再对漠北进行打击,蒙古要么如突厥一样灭亡,要么如匈奴一样迁徙。”
朱元璋沉思了一下,道:“允炆,皇爷爷没想到你有如此雄心,你还想做什么,今天一并说出来吧。”
“是,皇爷爷,孙儿想经营西域,截断蒙古右臂,然后经营辽东,截断蒙古左臂,从而彻底肃清漠北,永绝华夏的北方威胁。”
朱元璋苦笑了一声:“允炆,之前你和朕说过类似的构想,但太难了,洪武五年,徐达等人雄心壮志,要肃清蒙古,占领草原,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徐达惨败岭北,一切都成泡影。但如今大将凋零,人心思安,文臣也没有雄心壮志,只愿意守住华夏旧疆,允炆你如何才能做到?”
“允炆,朕和详细说一下,深入漠北以及西北作战,粮食是个大问题,我大明的粮仓在东南,可以通过海运和漕运接济北平,然后通过北平接济北方,已经耗资巨大;至于西北,宁夏和陕西有粮食,但是也远不如汉唐之时,如果要出嘉峪关作战,需要大量粮食,而黄河水量不足,洪武五年,‘河南黄河竭,行人可涉。’仅靠人力,如何将粮食运到西北?仅从北平支援开平、大宁,就已经耗费巨大,何况从北平运至西北?至于四川倒是有粮食,但是蜀道艰难,也不适合大规模运粮。这些问题你如何解决?”
“另外辽东苦寒,如何御寒,军民如何维持?我大明辽东都司实际上依靠海运才维持的,你过来看一下,山海关、广宁、金州都位于海边,东边最远到鸭绿江,可以依靠鸭绿江补给,深入内陆最远的就是沈阳卫、铁岭卫和定辽卫,但再往北则鞭长莫及。如果只是占领北方,削平蛮夷部落非常容易,但如何固守,是个大问题。”
“另外大明缺银少铜,导致某些地方经常以物易物,前元发行纸钞,本朝也例行,但百姓不愿使用,如之奈何?”
朱允炆听着朱元璋的话发现自己想的有些简单了,自己想的是从后世来看丢失了很多国土,受人欺凌,如今有了机会当皇帝,就想做些改变,比如辽东、西域、蒙古,虽然满清有那么多问题,但是这些地方都已经是中国本土了,难道自己还不如满清吗?
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对朱元璋说:“孙儿记得秦始皇统一中国时,曾修建了双轨的硬木轨道,用来运送兵员和军粮,孙儿想如果能在北方草原和西北铺设这种弛道,应该可以大大降低粮食供应的耗损,这样征战西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至于银、铜的问题,孙儿听说云南有铜,可以开采。至于银,孙儿听说倭国有银,大明可以向倭国索取,如果他不同意,可以直接占领,归入大明版图。”
朱元璋听着朱允炆的话,嘴张的越来越大,眼睛甚至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上下狐疑的扫视着朱允炆,还绕着朱允炆转了几圈。朱允炆摸不着头脑:“皇爷爷,怎么了?”
朱元璋上来摸了一下朱允炆的额头道:“允炆,你这次被刺,是不是伤了脑子啊?按道理不应该啊......”
“没有啊,皇爷爷,我没有说胡话。”
朱元璋心说:你没说胡话?老子一直担心你是陈后主,但没想到你是隋炀帝啊?在北方遍布双轨弛道,那得耗费多少人力和木材?加上后续维持,又得耗费多少人力?耗费如此大的资源、人力就为了攻占辽东、蒙古和西域那种不毛之地?老子怎么没看出你有这种倾向啊?好大喜功,滥用民力,这怎么让老子放心把江山交给你啊。如果你的皇位被你的叔叔抢了,也算朱家的天下,但从现在看来,那个燕王估计是干不过你,在朱元璋看来,拥有全国的军力、民力,只要不是太白痴,都不会干不过燕王的。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重新构建北方边防线,如果北方的边军一扫而空,那么大明的边防恐怕会退缩到洪武初年,只能依赖长城防守。他更希望的是朱允炆英明神武,震慑燕王让其不敢反叛,忠心为朝廷戍边,岂不美哉?
老朱定了定神道:“允炆,皇爷爷觉得你应该面对现实,遍布北方的弛道,耗费太多了,而且得到西北、东北和蒙古的土地也没什么用处。”
“至于征服倭国,茫茫海洋,谈何容易,元朝两次征倭,都失败了,否则我朝水军远强于元朝,倭国勾结胡惟庸想要谋刺朕,朕如何不想敲打一下他们,但也只能不让他们朝贡而已。不过云南有铜矿,可以让沐春留意一下。”
最后朱元璋总结道:“允炆,作为一个帝王,有雄心是好事情,但是要面对现实,千万不能滥用民力,隋朝何等强盛,在朕看来,要强于唐朝,但是隋炀帝当政,不到十年就天下大乱,最后身死国灭。你要引以为戒啊。”
朱允炆到这里才明白朱元璋为什么那副表情,不由得哭笑不得:“皇爷爷,允炆不是痴人说梦,也不是好大喜功。允炆相信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就如同皇爷爷这个玻璃杯,如果不说出来,谁知道是用沙子做出来的?从唐末以来,儒学盛行,蔑视工匠、农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且只读四书五经,允炆不否认这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学问非常好,但治理天下不是光有这些就够了,还要有算学、工匠学和农学以及其他知识。自唐末以来,我华夏的技术每况愈下,契丹一个蛮族,竟然被称为镔铁之国,军械强于宋朝,西夏、金国莫不如此,难道不应该警惕吗?长此以往,我华夏可能再次沦为亡国之奴。”
朱元璋也悚然而惊:“允炆,你的说法朕也赞同,儒生多为腐儒,治国理政之才甚少。但又不能不用,朝廷政令和安抚百姓都需要他们。不过你说的儒生对其他方面的摒弃确有其事,儒生不仅看不起工匠、农户,也看不起武将,朕也看到此弊端,所以才下旨只有武将才能封爵,且文官最高只能是正二品,低于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但对农户、工匠,朕也没什么办法,不过目前来说还没有大碍,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朱允炆跪倒拱手道:“皇爷爷,允炆不敢危言耸听,大明可以参考宋朝,可以想象,如果宋太祖不早死,燕云是可以恢复的,但自宋太宗两次北伐失败,就做起了缩头乌龟,文臣统御武将,狄青、岳飞若生于唐朝,凌烟阁可期,但在宋朝,只能一个郁郁而终,一个含冤而死。所以文臣对武将、对皇权的压制是非常可怕的。”
“那你认为如何压制文人?”
“允炆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允炆想的是普及教育,让工匠、农民、武将、商人都读书,文人自然就没有特殊性了。”
“允炆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些人读了书之后,不就是文人了吗?他们会把自己的出身完全忘掉的。我朝并不限制匠户、军户进行科举,但他们科举之后,就改变了自己的户籍,成为文人了。”
“呃,”朱允炆愣住了,好像是这样啊,那怎么办呢?
看着朱允炆苦苦思索的样子,朱元璋笑了笑:“允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的。”
朱允炆不得不承认,除了自己多了一些后世的记忆,知道历史的走向外,没有什么优势。智商是不分时代的,天才,任何时候都是天才,而科举实际上是选出了最聪明的一批人,想和他们斗,谈何容易啊。
想到这里,朱允炆不由得有些气馁,朱元璋看到孙儿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允炆,你才刚刚处理朝政,很多事情不懂是正常的,慢慢就好了。你性格宽厚,应该不会独断独行,只要考虑周全,朕就放心了。”
“对了,允炆,你父亲的三年孝期马上就要过了,你妹妹已经大婚,朕也要给你选妃了,你有什么人选吗?”
朱允炆听到“选妃”,不由得眼前浮现出那个酷似清婉的女孩,但也知道和她是不可能的,不由得情绪低落,道:“任凭皇爷爷安排,允炆没有意见。”
朱元璋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面色一沉,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扔在桌子上,道:“允炆,你看这是什么?”
朱允炆拿过来一下,愣住了:“这不是允炆的信物吗?”
朱元璋随手从桌上的奏折抽了一本,砸在朱允炆的脸上,朱允炆的肩伤还没好,不由得“哎吆”一声,但立刻跪倒在地:“允炆错了,请皇爷爷责罚。”
“朱允炆,你胆子太大了,这是你的信物,你竟然擅自交给别人,而且还是一介商贾,如果不是锦衣卫禀报,朕都不敢相信,你竟然如此孟浪?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白家的小姐了?”
朱允炆忍住疼痛,道:“皇爷爷,孙儿当时只是一时糊涂,当时锦衣卫要查抄白家,孙儿和他们有一面之缘,就没多想,把信物给了他们,意思是让锦衣卫不要难为白家。”
“不要难为?那是谋刺皇太孙的大案,你作为皇太孙,你没有私事,都是国事。白家窝藏重要案犯,没有满门抄斩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还有,你就那么确认白家和谋刺案没有关系?”
“我?”是啊,自己真的能确定吗?还是因为白芳蕤酷似清婉让他放松了警惕,也许哪天偶遇也是事先计划好的呢?想到这里,朱允炆不由得茫然了。
朱元璋看着孙儿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呀,允炆,还是太容易相信人,待人宽厚是好事情,但不能对什么人都这样子,这很危险,知道吗?”
“恩,允炆知道了。”
“你下去吧,最近一个月不要出宫了,好好养伤,有什么事情在端本宫办理吧。另外白家朕只是让锦衣卫严密监视,没有对他们怎么样。”
朱允炆连连磕头:“谢谢皇爷爷,皇爷爷万寿无疆,普天同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滚吧,小兔崽子。”朱元璋笑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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