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故人再见
蔚蓝的天空下,汹涌的滦河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大明朝的高阳郡王和大蒙古国的太子本雅失里在纵马奔驰,高声叫喊,身后是两人的侍卫和亲军。张辅也在人群中,只不过他感觉这种场面很刺眼,朱高煦在用流利的蒙古语和本雅失里交谈,这让张辅感觉心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堵着......
歃血为盟后,双方又谈了谈合作的细节,然后为了表示双方的友好,朱高煦留宿了一晚,第二天上午才启程,本雅失里亲自送行,一直送到滦河与燕山的交界才依依惜别。
当再次回到遵化时,张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了朱高煦精通蒙古语,却依然要让他前去参与谈判的原因,因为朱高煦有夺嫡的野心。其实在张辅看来,这也不奇怪,兀良哈三卫的骑兵是燕军最精锐的骑兵,而这些骑兵是朱高煦一手整编出来的;与蒙古人的谈判、合作也是朱高煦负责和完成的,为达成目的,他不惜与本雅失里结拜,拉拢感情;而不日之后,他将会率领十万蒙古铁骑南下击溃盛庸、平安,一举奠定王爷的胜局;更不用说王爷在保定兵败时,还是朱高煦亲率骑兵将其救下。
但朱高煦有一个先天不足,那就是还有个世子朱高炽,是洪武皇帝亲自册封的世子,地位很难动摇。所以朱高煦开始拉拢将领,自己就是朱高煦的一个目标,虽然父亲早逝,但还有不少旧部,一旦自己投向朱高煦,那么这些旧部就会逐渐转到朱高煦的麾下,这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且朱高煦还承诺让自己充当南下的前锋,一旦击溃平安、盛庸,那么自己的战功就可以和父亲、朱能等人比肩,将来就应该是世袭国公的待遇。这么大的诱惑,自己不心动是不正常的,所以他谨慎的表达了对朱高煦的效忠,这让朱高煦很满意,只是张辅的心中却百味杂陈。
可惜,那终究只不过是一场梦吧。随着张辅了解的越多,他心中就越发的感到沉重,这么机密的事情怎么会让朝廷的人知道呢?这说明在遵化、蓟州和喜峰口关这一带,或者说北平城中,有人投向了朝廷,但这个人是谁呢?或者说这群人是谁呢?张辅回想自己的遵化、喜峰口关的见闻,他觉得每个人都可疑,但又觉得每个人都没有疑点。
怎么办呢?难道自己向王爷揭发此事吗?张辅苦笑,即使王爷知道此事,也不会取消与蒙古的合作,只会从秘密转向公开,但这就能阻止朝廷的攻势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是略微延缓一下战局而已,而且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一旦蒙古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放弃入关,王爷会面临更大的困境。而自己呢,则会被朝廷认定为王爷的死忠,将来必然是抄家灭门的结局,可是看着王爷一步步走向毁灭而不出手拉一把,张辅于心不忍,只是以张家灭门的代价让王爷一家人多活几天,张辅也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的。
回府之后,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张辅去巡视了一下互市的市场,他发现这个市场很有意思,汉人和蒙古人之间是不能直接交易的,必须由兀良哈部落的商人或者拥有衙门特殊凭证的商人作为中间商,他们一般要抽两成左右,交易可以以物易物,也可以用白银或银票。汉人大多选择以物易物,蒙古人少部分也会要求使用银钱,然后自己到城里的商铺去买东西。在护栏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军营,张辅估计了一下,大约可以住两三百名士兵,而据他的观察,汉人、蒙古人都有,他们的职责是为了保护交易双方的安全。
张辅刚回到府邸,管事赵三就迎了上来,低声道:“少爷,刚才有个人自称是辽东商号‘余福记’的少东家来访,小的已经将其安排在偏厅。”
“安排在偏厅?”张辅一皱眉,感觉赵三有些奇怪,自己也算不大不小的官员了,而且自己一向谨慎,很少和军中之外的官员来往,更不用说商人了。
看着张辅皱着的眉头,赵三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少爷去看看就知道了,本来小的也不想让他进来的,但是又怕在街上太惹眼。”
惹眼?张辅立刻停住了,赵三四周看了一下,凑到张辅耳朵边,低声道:“少爷,邵云,邵公子来了。”
“啊!”张辅低声道:“没人看到吧?”
“这个啊,”赵三有些为难的道:“在门口等着的时候,肯定有人看到了,进府之后,虽然小的很谨慎,但是这是大白天,也没法避免,就是小的不知道,有没有人认识他。”
这个啊,张辅也揉了揉眉头,如今的邵云可不是什么小人物,是卫指挥佥事,是正四品的官员,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搞不好就会有人认识他,唉,这个邵云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想到这里,张辅令赵三将偏厅附近的人调开,自己亲自去见邵云。
张辅推开偏厅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白袍的背影,正在欣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图,当听到门响,他转过身来,看到疾步入内的张辅,微微笑道:“文弼,别来无恙!”
张辅略微顿了一下,快步走上去,抱住邵云:“兄弟,你怎么来了?赵叔和我说,我还不敢相信呢,可想死哥哥了!”
邵云回拥了一下张辅,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文弼,兄弟也想哥哥啊。”
两人寒暄了一番,才双双落座。张辅亲自给邵云斟茶,然后两人一饮而尽。
待坐下后,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在张辅眼里,昔日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同窗已经不见了,如今的邵云更加的沉静、内敛,即使笑也是淡淡的,眉眼之间更有一丝淡淡的忧郁;而在邵云眼里,眼前的张辅也变得内敛深沉,虽然双目含笑,眼底却毫无笑容,其冷静、冷酷已非昔日可比。
看到这里,邵云不由道:“没想到一别多年,文弼兄越发英武了,看来半年的沙场征战,让文弼兄成长了不少啊。”
“呵呵,”张辅苦笑道:“翼翔,不必嘲笑为兄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上战场了。”
邵云听了之后,却不回答,而是拿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张辅斟酌了一下言语,低声道:“翼翔,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望之还好吗?”
“望之挺好的,估计过段时间,就会启程前往通州,协助右将军攻城。至于我,”邵云似乎漫不经心的道:“是王大人让我来的。”
“子中大人?”张辅赶紧问道。
“是的。”
张辅叹了口气,强笑道:“看来王大人还没有忘记我这个不孝的学生啊。”
“当然了,其实何止王大人,我们这些同窗,又岂有一日忘记文弼兄的封狼居胥之志呢?”
“不敢当,昔日只不过是年少轻狂之语。”
“难道,文弼兄,已经淡忘了平生之志吗?”邵云轻轻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淡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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