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七章 渺若尘埃
摊丁入亩,紧随其后就是士绅一体纳粮。
但朱允炆如此谨慎小心,针对的却并非是地主、乡绅,而是藩王宗室和勋贵重臣。
因为士绅一体纳粮,不仅包括地主、乡绅,还包括勋贵和宗室。
在当时,士绅阶层并不发达,士绅基层虽然在宋朝异军突起,但蒙元入主中原,却对他们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蒙元崇武而不尚文,所以也就没有让士绅惯出一些臭毛病。
而明朝开国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不过四十年,而且洪武帝对士人苛刻也是出了名的,甚至还借着胡惟庸、蓝玉两案还大杀了一批,所以当时的士绅根本不成什么气候,愿意为了点土地、田税冒着灭门的危险造反的人,只能说是猪油蒙了心,获得不耐烦了。
一些小规模抗税、抵制之类的事情,甚至根本都报不到朱允炆案前,只会在兵部、调查司、安全司的简报中看到一二而已。
至于勋贵,即使如平安、盛庸等经常统军出征的将领,实际上也不掌控兵权,如今大明的精锐尽在近卫军,而近卫军直属皇帝,任何人不得插手;而地方的卫所军,他们同样掌控不了;最重要的是,京军完全掌握在皇帝手中,这些勋贵所能依靠的不过是数百家丁而已。
归根到底,最麻烦的还是宗室藩王。
士绅不可怕,勋贵不可怕,宗室藩王其实也不可怕,但如果他们结合在一起,就非常可怕了。
所以朱允炆采取了怀柔措施,对勋贵和藩王进行了补偿,尽量不损坏他们的利益。
方法很简单,宗室藩王、勋贵都有免税的土地,这些土地大都是皇帝所赐,所以朱允炆令户部、礼部和宗人府对这些免税土地进行核算,然后将其税额以“皇赐”的名义,回赐给他们。
这样,在整个大明,除了皇庄,所有土地都是需要缴税的,只不过勋贵、宗室可以得到一定数量的“退税”。
至于商税,无人可以免税,即使内务府下辖商铺也不例外。
另外,对于有功名的士子,之前的优待照常保留,只不过由田亩免税改为现金补偿。
按照规定,免税额度为进士2000亩,举人400亩,秀才80亩,按照每亩征税0.07元,计算,进士每年140元,举人28元,秀才5.6元。
考虑到南北差异,南方一般是两季作物,故乘以二;北方理论上只有一季,但为了奖励偏远地区进学,乘以一点五倍。
这种补偿后来被命名为“士子津贴”,终身享受,不可继承。
经户部估算,士子津贴每年需要支出四十五万银元左右,而且还会逐年增加,预期峰值在一百三十万银元左右。
如果士子进学,如府学、大学、太学,则只享受对应的学校补贴,士子补贴暂停。
看到这个数字,朱允炆觉得还承担得起,就大笔一挥,同意了。
但是朱允炆知道,这肯定会引起许多人不满,因为这个方案减少了许多人暗箱操作的空间,只不过还算过得去,可以安抚住大部分人,就足够了。
这个方案,朱允炆自觉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还有谁不开眼,那就只好大开杀戒了。
但谁有可能出问题呢?
“最有可能是谁呢?”
朱允炆喃喃道,手指在地图上逡巡,最后停在一个地方——荆州。
......
调查司,监狱。
窗外的阳光分外灿烂,屋里的气氛却依然是那么的阴森恐怖。
“师妹,里面请!”
听到敲门声,林河站起身来,看到门口的印无双,不由得喜出望外,伸手就要拉对方的手。
印无双依然带着面具,看到林河的手伸过来,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然后沉声道:“林百户,休得放肆!”
“呃——”
林河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印无双,然后低头拱手道:“卑职林河见过千户大人!”
“嗯,免礼!”
印无双摆了摆手,走进刑讯室,走到林河的位置上,顺手翻了翻审讯记录,然后望了一眼正在受刑的彭子云,继而转头道:“林百户,他还是不肯招?”
“是的,卑职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但他死活不肯供出彭老匹夫的落脚之处!”
“哦,这是大人的手令,你看一下!”
说话间,印无双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河。
林河双手接过,先检查了一下火漆,然后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仔细看了一遍,神色立刻一变,然后抬头望了一眼印无双,神情恭谨的施礼道:“既然胡大人吩咐,这里就交给大人了,卑职下去了!”
“嗯,你下去吧!”
印无双摆了摆手。
......
林河退出后,审讯由印无双负责。
印无双望了一眼皮开肉绽的彭子云,心头有些不忍,一个月前的锥心之痛已经逐渐远去,昔日的欢歌笑语、软语温存又开始涌上心头。
她站起身来,走到彭子云面前,柔声道:“子云,你还是招了吧,免得还要受皮肉之苦?”
“清音,你又来了?”
“是啊,大人要我主审!你不要让我难做啊!”
“呵呵,”彭子云苦笑:“这个胡濙真是阴毒啊!”
“你——”
印无双语塞,但很快反应过来,抬手给了彭子云一个巴掌:“休得诋毁大人!”
“呵呵,难道不是吗?”
彭子云摆了摆头,低声道:“胡濙让你来审我,看来我们两个就要死一个了!”
死?
印无双微微打了一个寒颤,她轻轻踱了两步:“子云,我们夫妻一场,只要你交代了,我会向大人求情,让他饶你一命!”
“清音,”彭子云闭上眼睛,眼角渗出泪水:“我供出了和父亲的联络地点,虽然你们抓不到他,但那里多少会留下痕迹,我已经很对不起父亲了。”
“所以,我不可能再说了,否则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子云,即使你不交代,你以为胡大人就找不到你父亲吗?”
“这是两回事,我不可能再做错事了!”
听着彭子云斩钉截铁的声音,印无双语带哽咽的道:“子云,难道你真的愿意死?难道你就不顾我们的夫妻情分?你真的要弃我而去?让我们的孩子没有父亲?”
“我不能因为怕我的孩子没有父亲,就出卖我自己的父亲!”
印无双踉跄两步,走到桌子前,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道:“用刑!”
“是!大人!”
这个下午,皮鞭、辣椒水、老虎凳都用了,但彭子云还是没有招。
印无双望了望窗口处射进来的夕阳光线:“算了,今天就这样吧!”,然后她起身,走到门口,狱卒连忙跑到门口,为其开门,但是,却立刻愣住了。
林河站在门口。
“你要干什么?”
印无双本能的感觉不对劲,不由得厉声喝道。
“千户大人,”林河笑嘻嘻的走上来,深深的施了一礼,然后直起腰:“彭子云招了吗?”
“还没有!”
“那为什么不继续用刑?”
“不了,天已经晚了,再用刑人搞不好就死了!还是等明天吧!”
“呵呵,千户大人,这是您带过来的胡大人的亲笔命令,请您看一下!”
印无双此刻才注意到林河手里还拿着一张信纸,就见他满脸堆笑的将纸递过来,印无双下意识的接过来,刚看了一眼,就不由的“啊”了一声,退后两步,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正被狱卒揭开束缚的彭子云,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大人,执行吧!”
林河缓步走进来,紧紧的盯着印无双的面具,神色有些狰狞的指向彭子云。
“为什么是我?”
印无双突然叫了出来,然后她站起来往外冲:“我要见大人!”
林河冷冷一笑。
印无双停住了,门口出现了十数个弓弩手,手里的弩箭正对着她。
印无双不敢妄动,下意识的一步步退回屋里,“咣当”,门又关上了。
“怎么了?清音?”
彭子云并没有看到门外的弓弩手,但他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印无双,有些奇怪的问道。
“很简单,师妹要杀你!”
“你闭嘴!”
印无双怒吼道。
“好,我闭嘴!你随便!”林河走到桌边,身子后仰,双脚搭在桌子上,饶有玩味的望着二人。
“清音,是不是我的大限到了?”
印无双沉默不语。
“不用为难,给我把刀,我自己来!”
“不可以的!”
印无双抬起头,语音有些的奇怪的道。
彭子云沉默了,他明白了,神色间不由的有些哀伤,有些凄凉,有些无奈。
印无双轻轻抽出腰间的绣春刀,默默地看了半晌,最后抬头,凄然道:“子云,不要怪我!”
彭子云刚要说话,就觉喉头一凉,刀光如电闪一般掠过其脖颈,他下意识的捂住喉咙,发出“呃呃”的声音,但鲜血依然从他指缝中流了出来,他慢慢的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嘶——哎吆!”
林河霍然起身要站起,却忘了自己的脚搭在桌子上,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印无双收刀入鞘,转身开门,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咣当!”
门又关上了,林河呆呆的望着,彭子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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