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气你
燕七扭伤了脚,这回确实没办法再死皮赖脸的非要去书院上课了,只好留在家里养着,教医药课的高先生说她这脚也没太多问题,至多歇个三五天就能如常走动了,如今再辅以御制良药,只会好得更快。
正好在家里还可以打点些东西交给燕大太太一并让人捎给她远方怀娃的娘,然而吃穿用物和药材都由公账上出了,除了这些之外也没有什么好带的了,毕竟路途遥远,东西太多恐有遗失,又太过招摇,所以要送过去的东西贵精不贵多,没有太大用处的也实在没必要带上。
何况燕七也没多少私房钱,买不到什么实用的东西。
最后还是尽力地做了个婴儿用的小枕头并一条小肚兜,再复杂的就不成了。拿着这两样坐着轿椅去了上房,老太太和大太太三太太正在堂屋里清点往边关送的东西,见燕七来了就让她跟着一起看,燕大太太还时不时地笑着问她的意见。
燕七哪能真提什么意见啊,样样都说好,倒是老太太看着又添减了几样,这才觉得妥当了,叫人抬出去封箱装车,又把要带到边关的下人叫进来,见有四个经验丰富的嬷嬷,其中两个还能兼做稳婆,四个千挑万选出来的奶娘,都是燕家的家生子下人,连带着她们的丈夫也要一并跟去,山高路远的,总不能让人家夫妻两个相隔天涯,到时候会由二太太选出一个做小十一的乳母,其余三个就可派了别的差使。
除去这些人,老太太还给二老爷准备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
二太太有了身子,自是不能再在房里伺候二老爷,这两个丫头就是老太太送去给儿子解渴的,两个都是十七八岁,年轻鲜嫩,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听说还是三太太帮着挑的,真是不能更热心。
燕七也没说什么,送就送去了呗,还是那句话,男人要是真想尝腥,你拦是拦不住的,不尝京味儿也会尝野味儿。
从上房里出来的时候,燕三太太还跟燕七顺了一段路,路上笑眯眯地和燕七道:“说不定待你爹娘从边关回来时,你就有了三个弟妹,可不是天大的好事?”
“承三婶吉言,我娘必是能生个三胞胎带回来了。”燕七道。
“……便是生不了三胞胎,也还有那两个送去的丫头呢。”燕三太太笑道。
“她们年纪稍大了些,我怕我爹不肯认她们做女儿。”燕七为难道。
“……”三太太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谁特么让你爹认俩闺女给你凑三个弟妹了!“怎么,看样子七姐儿不大喜欢老太太给你爹安排的人儿?”
这话可就有点儿要给燕七添话柄的意图了,做女儿的哪里能置喙自己父亲房里的事,又哪能指摘长辈的安排,何况你这里不满意,那就很容易让你的母亲被代表,一个妒妇的形象是跑不了了。
“是啊,”燕七竟还真点了头,却道,“觉得那两个到底还是比不得赵姨娘看着稳妥……唔,也是,毕竟惊秀也都十二岁了。”
燕三太太的脸登时难看已极——赵姨娘是三老爷的那个妾。是啊,你是撺掇着老太太给二老爷整了两个通房丫头过去,但过去了未必就会被收房,而那赵姨娘却早已是你丈夫板上钉钉的妾了,连庶女都已经十二岁了,你心里头膈应了十三年,究竟是有什么资本等着看二房的笑话?
燕七的话还没说完呢:“只望着那两个丫头过去了能得用些,也算是个帮衬。娘总说边关和家里离得太远,有些事远水解不了近渴,凡事只得亲力亲为,样样皆需自行作主,一个人管着整个宅子,上头也没个能商量的人,少不得随着性子决断……”
这是说,天高皇帝远,我娘在边关自己家的宅子里,那就是个土皇帝,想怎么管家就怎么管家,想收拾谁就收拾谁,不像你三太太,上头有个事事做主的婆婆,前头还有个主持中馈的妯娌,啥时候也轮不到你当家,你就是个只管吃睡传宗接代的闲杂人等一枚,婆婆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婆婆给你老公添妾室你就得咬碎牙往肚里吞,可你看,边关那边我娘最大,送过去的丫头想卖就卖想杀就杀,谁特么会傻到真把别的女人往自己老公床上推?!你说老太太会生气?呵呵了,老太太再能耐,隔着十万八千里训儿媳她不嫌抻得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这个“将”你就是想召回家来教训你都召不回来,那边捅下天来你也只能在这边干瞪眼。等我爹娘真能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嫡亲的小十二小十三都生出来了,没道理老太太放着嫡亲孙儿不想要,偏要让儿子和妾室们鼓捣出庶儿庶女来,妾是用来开枝散叶的,若是能根正苗红枝繁叶茂,还要妾干嘛?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娘能做主,我娘能生娃。
你能吗?
燕三太太气得浑身哆嗦,她再没想到这个平日看着木讷迟钝任人搓扁揉圆的七姑娘竟是个裹着面团子的精钢蛋儿,丢在身上砸不出明血却能让你胸口一闷老血上喉!
燕三太太怒极攻心,正要不管不顾地跟燕七开撕,就瞅见自个儿老公燕三老爷远远地风华绝代地站在那里冲着她招手:“那嬷嬷,去怀秋居找兔毫,让他把我放在桌案上的那本《七修类稿》取了送去老太爷的外书房……”
——嬷、嬷嬷?!嬷嬷——嬷嬷……嬷……
燕三太太一阵天眩地转,连燕七几时告辞离开的都不知道。
燕七回了自己的院子,见煮雨烹云沏风浸月几个丫头正给她收拾换季的衣物,天气一日凉似一日,薄衣服要收起来了,厚衣服也要拿出来洗洗晒晒,小了的穿不了的衣服还要打包收到库里去,几个丫头在屋里忙得不亦乐乎。
“去前面看看红陶她们开始收拾小九的衣服了没有,”燕七和烹云道,“小九今年个儿头长了不少,恐旧年的衣服都不能再穿了,让她们赶紧量了尺寸报给针线房,鞋子也一样。”
烹云连忙应着往前头去了,煮雨嘻嘻笑着:“九爷的事姑娘比自己的还经心,您瞅您这小白兔吃萝卜的荷包,都破洞了……哟,里面还装着纸呢。”边说边掏出来呈给燕七。
燕七打开来看了看,这才想起是此前和武玥去打扫图书馆的地下书库时有本书不慎散了架,从中掉出来的一页纸,当时因正被一位老先生训斥,也来不及放回原处去,夹着尾巴就先逃了,这纸也顺手塞进兜里,回来后因要洗衣服,就又掏出来临时掖进了荷包胡乱丢进了柜子,再之后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想法子什么时候再还回去吧,燕七将这纸夹到自己丢在炕桌上的那本《女中豪杰朱大娘》里,而后就坐到炕上看着丫头们收拾东西。
燕九少爷自书院散了馆回到家,先到第四进院来看了看他姐的蹄子,见已经消了肿,活动起来也不怎么碍事,就不再细问,坐到炕桌另一边慢吞吞地说起他所参加的金石社过几日要进行户外社团活动的事来。
金石社是一个较为冷门的社团,源自金石学,金石学就是考古学的前身,正史上形成于北宋时期,而欧阳修就是金石学的开创者。在本朝的官学里面,金石学是一门选修课,金石社也是学生们自己创办的兴趣社,而非书院主办的官方社,因而得不到太多的官方支持,全靠可怜巴巴的几名社团成员自身的兴趣一直支撑着。
金石社的活动内容基本上就是著录和考证文字资料,以达到证经补史的目的,研究对象一般是文字铭刻及拓片,另还包括竹简、甲骨、玉器、砖瓦、封泥、兵符、明器等文物。
燕七也不知道燕小九咋就牛心古怪地喜欢弄这个,反正这货喜欢就由着他鼓捣呗,他这慢吞吞的性子倒也挺适合这种最需要静得下心来干的事儿。
“要去两天,”燕九少爷慢慢地说着,“后羿盛会第二天,正好是土曜日(星期六)九月初二,一早出门,在城外宿一夜,初三下午回城。”
“去城外做什么?”燕七问。
“城外南边有个未央村,前些日子秋雨连绵,冲塌了村西一处山岗,露出了一座古墓来,朝廷派人将里头的古物都收了,剩下个空壳子扔在那里,我们打算去看看。”
“都空了还有啥可看的?”
“器具收得走,墓壁上的壁画和铭文却收不走,我们想去把铭文拓下来,已经通过书院向礼部递了申请,礼部业已批准了。”
“晚上你们住哪儿?不会就睡墓里吧?”燕七担心弟弟不睡寻常觉。
她弟慢慢白她一眼:“已联系妥村民了,到时会借宿。”
“需要我陪吗?”燕七看着燕九少爷,这是他第一次自个儿在外头过夜。
“让墓主安心躺着吧。”她弟道。
“……”
燕九少爷便要起身回前面去,瞟了眼炕桌上的《女中豪杰朱大娘》,悠悠地道了一句:“终极反派是朱大娘的丈夫,被朱大娘杀死,朱大娘最后看破红尘出家为尼去了。”
“……剧透会不长个儿的你知道吗。”燕七扶额,招手叫煮雨,“这书明儿还了去吧。”刚要把书给了煮雨,想起书里还夹着那页纸,便翻找出来放到了旁边。
燕九少爷伸手把纸拿过去打开,看了两眼:“《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中的一段,朱大娘你怎么了?”
“……不是我写的,是吧啦吧啦吧啦……总之有机会我再放回那书里去吧。”燕七道。
“不必了,”燕九少爷把那纸铺放在炕桌上,“这纸不是掉下来的书页,纸上字是手抄的,且纸张大小也不符任何书籍版式,想是此前阅读那书的人随手夹进去的。”
“啊,那就扔了吧。”燕七了了一桩心事。
燕九少爷抬步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后忽而又慢慢地退了回来,目光落在那张纸的纸面上,眉头微蹙:“这字迹,似有些眼熟。”
燕七在纸上看了一阵,啥也没看出来,便将纸拈起来递给燕九少爷:“拿回房研究去吧。”
燕九少爷果真接了,慢吞吞折好袖起来,问他姐:“晚饭还是不吃?”
“不吃,继续减肥。”
一边减肥一边养脚,燕七在八月的最后一天健康活泼地上学去了。
“七娘,明儿我们几时登贵府的门方便呀?”她的同学们还惦记着去家里抱燕三老爷大腿的事儿呢。
“啊,恐怕不成了,我们家老太爷发话,明儿全家出动去看后羿盛会。”燕七十分抱歉地和众人道,因着燕四少爷报名了后羿盛会,所以明天燕家全体都要去现场应援助威。
同学们虽然遗憾却也是没办法,总不能把燕七一人儿拦家里,再说拦她有毛意义啊,大家是冲着静虚先生去的,结果人明儿也要去看后羿会——话说那位能看得清箭在哪里吗?!
后羿盛会是京都的几大盛事之一,这一日连官员们都是不必办公的,早上去皇帝那儿上个朝打个卡,没有大事的话就会早早散了,各自回家带上家眷准备出门看比赛,当然,不爱看的可以不去,趁机休息一天也没问题,不过以你朝这种不凑热闹不开心属性,你要是不去可就要OUT了,热门话题头条新闻你都不知道不参与,你还想不想混好朋友圈了?
所以到了九月初一这一天,全京人民倾城出动,浩浩荡荡地奔赴后羿盛会的赛场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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