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之三十四
剑术的修行很艰苦, 爸爸很严厉, 容不得苏我有丝毫懈怠。她能坚持下来，一半是因为有温柔的妈妈劝解, 一半因为带她做初期训练的是师姐冰丽, 嗯, 反正也是个温柔的人。
然而, 夏天才过了三分之一, 冰丽师姐就要走了……她家里给她安排了婚事，听说对象是非常有名非常厉害的职业英雄安德瓦。
苏我去厨房找点心吃的时候，听过佣人之间私底下的八卦, 说是什么“个性婚姻”, 安德瓦给了冰川家一大笔聘礼，冰丽小姐被迫结婚很可怜，他们又从冰丽的婚姻, 说到了继承人的事，提了苏我妈妈生下她这个女儿后，很难再孕……等等等等。
许多大人的内情，苏我不太明白, 她本以为结婚是好事, 像爸爸妈妈结婚后，生下她, 一家人开开心心住在一起, 虽然也有不好的地方, 但苏我觉得那些都是可以忍耐的。偷听之后, 才知道冰丽师姐结婚后，不会再来道场了。
苏我一下子就急了，哭着跑去找冰丽，求她不要结婚，不要离开。
“胡闹！你这样成何体统！”爸爸对大哭的苏我训责道。
冰丽有些为难地抱起了苏我，走出道场，回避了其他人的视线，“苏我酱，不要哭了……”
“那师姐不要走！”苏我喜欢撒娇，但很少任性，训练再苦，她忍忍也就结束了，而且爸爸妈妈总说这是她的责任，哪怕不明白“责任”具体是什么玩意儿，她起码知道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就像幼稚园里老师布置作业一样，是乖宝宝“必须要完成”的事。
冰丽默默地拍抚着苏我，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苏我抽抽噎噎地问：“师姐喜欢那个安德瓦吗？一定要和他结婚？”
“我不知道……只是家里这么安排了。”
“家里……师姐的爸爸妈妈决定的吗？”
冰丽带着苏我读不懂的苦笑，回道：“是呀。”
“好吧……”苏我嘟着嘴，既然是师姐的爸爸妈妈决定好的事，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好孩子就该听爸爸妈妈的话。
“苏我酱，你觉得完全听从父母的安排，是正确的吗？”
苏我歪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该说，她从来不会思考父母正确与否。
看她这种懵懂的样子，冰丽笑了，“对不起，这个问题对你来说，还太难理解了。”
虽然冰丽不会继续在道场修行，但她与苏我约定，有时间会回来看望她。苏我很好哄，有了这个约定，便心满意足了。
“一定要来哦！”送别的时候，苏我叮嘱道。
“嗯。”冰丽最后抱了抱她，没有其他更多的话了。
温柔的师姐离去，苏我开始由爸爸直接教导。爸爸可严格了，她哪里做得不对，就会用竹刀打她哪里，超级痛。
苏我忍耐了好几天，终于在一次挥刀训练中忍不下去了，她丢下竹刀，嚎啕大哭。
其实她不想哭的，不想发脾气，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是觉得好痛，好委屈，想见祖母了。
“站起来！”爸爸还在训斥她。
苏我就不站起来，被打也不站，和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大肆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等到妈妈来了，她被妈妈抱走，哄了好久。
“我不喜欢爸爸了！”她这么说道。
妈妈摸着她的头，苦恼道：“可是爸爸很喜欢你的呀，你不喜欢爸爸了，爸爸会很难过的。”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爸爸喜欢我！”
“他喜欢的，只是不擅长表达，如果他不喜欢谁，就会彻底无视谁，可不会像现在这样亲自教你。当初冰丽还是他指名让她教你的呢，其他人他觉得水准不够，就不会让他们教，冰丽走了，所以他才自己教你。”
冰川冰丽是八乙女苏一郎的得意门生之一，个性又温柔，考虑到自己不会带孩子，所以才会将苏我交给她。冰丽走了之后，苏一郎看不上自己别的弟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可惜女儿和他相性实在太差了。
苏一郎以前的门生，年纪最小的也有十来岁了，他面对自己的女儿，压根想不出该如何对待，只好拿出对待门生的方式来。
这些，年幼的苏我是不会明白的，她只知道爸爸好凶，一点都不温柔。
这天的训练苏我没再回去继续，她悄悄打电话给祖母，说：“我讨厌爸爸，不想和他一起了……”
小孩子嘛，生气就是生气，有什么说什么，但又没有太过深刻的含义。妈妈虽然对她好，但在修行方面，是完全站在爸爸那一边的，苏我找祖母，仅仅是想要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祖母柔声安抚她，说要来接她，苏我很高兴，她也想见祖母，回祖母家住几天，嗯，就只是住几天。
傍晚的时候，祖母真的来了，苏我蹦蹦跳跳地扑进她的怀里，尽情撒娇。
可是爸爸妈妈都不让祖母带苏我走。
爸爸皱着眉道：“母亲，之前她确实年纪小，不好照顾，所以在你的坚持下，我让你带走了她，但如今是时候该让她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就连妈妈也是这么说：“我身体再不好，也可以自己照顾孩子！请母亲大人不要再让我们分别了！”
苏我无措地看着长辈们争论，他们甚至吵了起来，祖母坚持要带苏我走，妈妈拉着苏我不放手。
大人们吵了许多事，似乎是提到了爸爸小时候吧，似乎没有，苏我整个人都懵懵的，就见祖母突然倒下了。
后来更是一片混乱，祖母被送进医院抢救，好歹活了下来，苏我在妈妈怀里哭成了泪人。她不懂啊，不懂很多事，但起码知道自己这回做错了，她不该和祖母诉苦的，不该说些逃避修行的话。
祖母的病情稳定了下来，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苏我擦干眼泪，进去看望祖母。
“苏我别怕，等我好起来，就带你离开那。”祖母的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了她的眼角。
苏我这个时候才发现，祖母竟然这么苍老，她的手干枯、僵硬，像被蛀空了的老树根，脆弱无比。
“没关系的，我不怕，不用带我离开……”苏我抱着祖母的手，摇了摇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我一定会努力修行，而且我也想和爸爸妈妈住一起。祖母快点好起来，以后也和我们一起住！”
但祖母没有答应她，用充满忧虑的眼神看着苏我，良久良久。
从那以后，苏我再也不喊苦了，她也不再随便掉眼泪，每天按时、按量完成自己的训练，就去医院陪伴祖母。
而祖母的病情却时常反复，好的时候还能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不好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偶尔，非常偶尔，她会将苏我唤成苏一郎，会说“苏一郎别怕，妈妈带你离开”，她也会突然大喊“你们这群疯子！你们八乙女家的人都是疯子！”
苏我看着祖母，毫无办法。
她才五岁呀，以前的生活可说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不能常常见到父母。现在回到父母身边，发生了好多事，她蓦然就懂了，明白了自己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明白了自己有多么愚蠢无力。
冰丽师姐走了，她挽回不了；大人吵架，她插不上嘴；祖母病了，她只能看着。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多她做不到的事情。
苏我每天发奋修行，看书识字，不再吵闹，不再叽叽喳喳地说些自以为好玩的事，不再撒娇，有意识地去了解自己的家族。
然后察觉，他们家果然很奇怪，本家人丁稀少，和分家几乎毫无往来。至少苏我回来这么久，除了父母以外，没有见过其他姓八乙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