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捧足
沈慎对留侯向来顺从, 令出即行,无论从哪方面考虑, 留侯都暂且不会质疑他的忠心。所以直到沈慎面不改色地扯皮了几句,再把人迅速带走后,留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提防了?
他摸了摸下巴颇为失望道:“本侯如此和蔼可亲,难道会对阿宓姑娘做什么吗?”
清清楚楚都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 论厚脸皮者,留侯当选, 世无其二。
阿宓是被沈慎抱回去的,他没借用旁力, 径直穿过长廊和竹林, 横抱阿宓大步走回住处。途中有宫仆, 还有遥遥望见的一些贵女,都忍不住红了脸,嘴上唾着“世风日下不知羞耻”, 心底却着实羡慕又好奇。
沈慎在京城名声虽不好, 但他拥有的实权无可置喙,便是一些一二品大员也比不得他权柄在握, 兼之高大英挺和惯会迷惑人的皮相, 他的冷在一些女子眼中也成了云中月、高山雪, 令人心迷神往。
可惜他不近女色, 沈府又从未有说亲的意向, 多少人铩羽而归, 没料到他竟也有如此爱护一个女子的时候。
“被爱护”的阿宓窝在他怀里不知福, 小脸依然皱巴巴的,脚背生疼。
这是阿宓第二次伤脚了,她觉得自己实在倒霉,又想到伤未好之前恐怕都不能跟大人爬山玩儿了,越想越觉得难受,人都蜷成了团儿,软软地伏在沈慎胸前。
“快到了。”沈慎当她疼得厉害,加快了步伐,进屋后就遣退宫仆把阿宓放在椅上。
阿宓却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暂时忍了疼痛,“大人酒醒啦?”
沈慎身体僵硬了瞬,他不仅酒醒了,而且也记起了一些片段,其中的细节更是被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下属给“好心”普及了遍。
如果不是阿宓受伤,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直面她。
敛了神色淡声道:“嗯,帮你上药,忍着些。”
阿宓乖乖点头。
沈慎屏了气息,小心帮她脱下绣鞋。
罗袜半褪,阿宓嫩生生的足儿也露了小半在沈慎眼前。她天生小足,加上本就还未完全长成,被沈慎托在掌中更显小巧玲珑。
天生冰肌玉骨,不见尘光的小足更是剔透,如上好的玉雕一般,偏又透着温软,让人情不自禁就要捧在掌中把玩一番。沈慎几乎是霎时想起不知在哪儿看过的一首颇为狎昵的小诗,上有这么几句:罗袜罗袜,香尘生不绝。细细圆圆,地下得琼钩。窄窄弓弓,手中弄初月。又如脱履露纤圆,恰似同衾见时节。
阿宓此时罗袜半挂足边,可不就与小诗所绘神似。
托住一足的手掌不自觉变得滚烫,热意浸透手心,阿宓有些不适应地缩了脚趾,疑惑地看向沈慎。
这一缩,却更显可怜可爱了。沈慎呼吸也隐隐急促了些,往日阿宓就算不小心在他面前更衣,他也有自信可以镇定离开,此时不过见了这半遮半掩的一足,他竟就差点忍不住引诱。
他从不知,自己原来有这等特殊的癖|好。
“大人……”阿宓许是感受到了那种猛兽盯上猎物的炙热,隐隐生出了危机感,不由轻轻出声。
“……嗯。”无需细听,沈慎也知自己嗓音定然哑了,“我去拿药。”
他心中忽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比他今早得知自己醉酒后做了什么后的感觉更甚,因为在意识到自己的癖|好不同于常人时,他不仅没有立刻收敛,内心反而隐隐一阵激荡。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最想做的是什么,他想把这双可爱小巧的足捧在手中把玩、品尝,甚至是粗暴地留下自己的痕迹。
沈慎觉得,自己也许真就是昨夜那些人调侃的那般……
他取来药膏,面色如常地开始帮阿宓擦药。只是他的手太热了,无论碰到哪处,阿宓都忍不住轻颤了下。
她注意到沈慎额头的汗水,“大人很热吗?”
拿云袖给沈慎拭去薄汗,阿宓又够着桌上的小扇轻轻帮他打风,大概是自己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阿宓道:“还是让翠姨帮我,大人去忙吧?”
“不用。”沈慎知道自己失态惊起了小姑娘的警惕,她有时迟钝得令人无奈,有时偏又如此敏锐。
快而轻柔地帮阿宓擦好药再重新套上罗袜,沈慎浑身已经像从水中浸过般湿淋淋,热汗淋漓的模样让阿宓不解地看了看手中团扇,又望望窗外。
行宫……不是很凉快吗?
她还不知道,一个男子若是心中燥热,便是让他嚼冰块也平复不了。幸而沈慎习惯了克制,即使心中再如何激荡翻涌,举止行为依旧能如常。
沈慎觉得,自己前二十余年的清心寡欲,大约都在阿宓这儿迸发出来了。但她面容仍旧带着稚嫩,眼神亦是纯净,他又怎么可能做什么。
只是也要同他人一样,开始重新认识并唾弃了自己了。
“行宫人多,下次出去带个侍女。”沈慎声音恢复了平静。
阿宓想起今日碰到的事,耷拉着脑袋,“嗯,我再也不随意出去啦。”
他并没有限制她外出的意思,小姑娘自己倒生出沮丧,沈慎心中泛柔,摸了摸她脑袋,“不用怕,我派人护你。”
本是让人感动的话,阿宓却抬起眼,有点儿纠结地缠着手指,还是慢吞吞道:“大人,你……上了药后好像没擦手。”
“……”
小姑娘还是很爱干净的,碰了脚抹了药再来摸她的脑袋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又不好直接躲开,只能用湿漉漉的眸子期盼地望向沈慎。
“……”
沈慎面无表情,然后加大了力度揉小姑娘的脑袋,直到揉成了乱糟糟的鸟窝才罢手。
旖旎的心绪瞬间荡然无存,沈慎板着脸想,他定是昨夜的酒还没醒,这还是那个小孩儿,偶尔可爱,偶尔也让人想揍。
形象被破坏,还被抹了满头的药味儿,阿宓气呼呼地瞪沈慎,自己用一只脚蹦了下去找干净的帕子。她不敢光明正大地瞪,就在那儿悄咪咪地侧着小脸,顶着这伤脚和乱糟糟的头发,模样滑稽得很。
沈慎忍不住勾了唇角,“小瘸子。”
微不可闻的声音,阿宓却听了个清楚,差点儿就要气成河豚。她边梳着头发边想,下次大人喝醉她再也不要帮他了,就让大人自己寻不着榻睡地上。
小姑娘不让自己动手了,沈慎就悠闲地倚在那儿,目光慢悠悠地随着阿宓轻移。
又过了小半刻,有随从来报,洛嫣在那树上爬到一半时摔下来了,摔折了一条腿,好些时间都不能出门了。
沈慎微颔首,若是他出手,差不多也是这么个结果,没有直接要洛嫣一条腿,已经算今日留侯脾气好。
他把这事说给阿宓听,“侯爷帮你做了主,如何?”
阿宓先是一呆,随后也跟着点头,一点儿都不心软的模样让沈慎几乎失笑,“很讨厌她?”
“当然不喜欢。”阿宓看着他答,“她是故意踩我的,以牙还牙嘛,很公平啊。”
这可不是所谓公平。沈慎心中如此道,面上却是附和阿宓,她还不知这是留侯帮她以势压人的结果,如果她真就是个小跟班,那今日就只能吃闷亏了。
不过,沈慎想,她也不需要懂得这些,只要让她不高兴的,日后有他帮她“回报”就是。
其实真正说来,阿宓没吃过大苦。洛府冷待她,但未曾特意磋磨,别庄禁锢了自由,生活却无忧,逃亡路惊险,也很快遇到了沈慎。她运气算不得顶好,但相较于她的这些经历,阿宓依旧能保持一颗孩子气且简单的心,实在是上天关爱了。
幸而她也不是不懂满足之人,每每受了小难,总能迅速恢复过来。
又变成了小瘸子,阿宓自然不喜欢,倒也很快找到了自得其乐的法子。唯有翠姨知道把她害成这模样的真凶无法平静,气得胸口大起伏,“这等小人,怜娘不去揭穿她已是她大幸,竟还敢这样欺辱你。”
若是旁人翠姨兴许还没这么大气性,可阿宓正好被她的冒牌货故意踩伤,当真叫她无法忍受。
对此,阿宓的回答是咔吱咬碎了一颗糖葫芦,也瞬间把翠姨的火气给咬灭了,回头就忍不住道:“这都第几根了,怜娘还想不想要牙了?”
这会儿的糖葫芦偏甜,没什么酸味,翠姨想想就腻牙。好歹也出洛府这么多日,沈府顿顿都没短了阿宓,怎么还是这模样?
阿宓却不那么在意了,她昨儿才见到留侯疯狂用甜食的模样。心里甚至想,留侯都那么大年纪了嗜甜都无事,自己牙肯定比他还好,更不用担心了。
翠姨不好在她口中夺食,只能把剩下的点心零嘴都收了,任小姑娘再如何眼巴巴看自己都不给,叹道:“怜娘若是能把待吃食的半份儿心用到自己身上,我也不用总这么担忧了。”
担忧什么?担忧阿宓要成小傻子,能为点儿吃的就把自己卖了。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再傻也得受着。翠姨帮阿宓收拾好一身,又忙碌着去给她煮补身的温和药汤,不忘叮嘱她受了伤莫乱走动。
沈慎昨日得令去办事了,地方不远,向阿宓承诺五日内必归。这才第二日,阿宓就已经有些想他了。
喝过药汤,阿宓小瘸子无事可做,只能倚在窗边看书,这是她最下乘的消遣之选。
窗柩支了起来,轻飘飘透明的云纱随风抚弄,几次打到阿宓脸庞。她抬手拨了几次,再来就不愿动弹了,任面上半遮着朦胧的云纱,人也在这样的舒适下昏昏欲睡。
翠姨瞧着她睡了,便往她身上搭了薄被,轻脚出门忙去了。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小半刻,阿宓隐约听到轻柔的脚步声,像是在梦中由远及近,停在了她面前。
她勉强支了支眼皮,最终撑不过午后昏昏的睡意,依然没能看清来人模样。
来人注视她小会儿,带出轻轻的笑意。海棠春睡,该是很美的画面,却因乱抚弄的云纱和阿宓垂在旁侧被包裹成粽子的脚而显得滑稽。
李琰是特意来看望阿宓的。
他起初是听乔省说留侯拿洛嫣出气之事,而后才知道阿宓伤了脚。心中本就一直记挂着小姑娘,索性就寻了时机直接来看人。
这就是同住在行宫内的好处,沈慎不在这儿守着,他可以轻易见到想见的人。
阿宓稍微抽高了些,脸蛋也有了肉,睡得红润,比上次在宴会遇见时气色更好。
沈庭望把她养得不错,李琰不得不承认这点。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从她睡梦是否沉和眉间就可看出。阿宓睡得香甜,眉间依旧烂漫不见沟壑,足以见她没有什么忧虑之事。
李琰此时见了,都不由羡慕阿宓这模样。他已不知多久再没得过安寝,大约是从开蒙以后吧,起初是为了担起世子之责,后来则是因为少帝越发荒唐而引来众人对他投来的别样关注。
他对皇位渴求其实不强烈,倒不是说没有野心,而是天生站在了那么高的位置,他所受的拘束太小了。就目前境况,皇位给他的诱惑还不够大。
纵使那么闹心的留侯,时而也会给显王府添堵,引得那么多人畏惧。但李琰及显王夫妇想得却很透彻,留侯不过是个阉人,又是个孤臣,为他办事的下属成群,真正和他结党营私的世家权臣却少之又少。
既无后,也不得民心,滔天权势和富贵纵然不假,可注定存留不久。
这样的人说来难缠,其实要扳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要少帝稍微对他不信任不重视,留侯便如无根之萍,很快就会露出弱点。
所以他们纵然同大多数人一样对留侯深恶痛绝,却不至于那么急切,仍能稳步前行。
出神之时,李琰思绪总是格外跳跃,没过多久就被阿宓染了睡意,有些困了。
好歹他还记得这是自己大喇喇闯进了他人的地盘,没有毫无顾忌地一同闭上眼。只是见阿宓如此酣甜的模样终归意不平,她总是个没良心的小姑娘,待他如此警惕冷淡,却能轻易对沈慎这等人卸下心防。
李琰思索再三,终究没忍住突来的孩子气,伸手轻轻掐住了阿宓鼻子。
呼吸不畅,阿宓自然而然张口,又被李琰放了一块糕点,瞬间就在梦中嘟起了嘴。
李琰侧耳倾听,约莫能听见她嘟囔“坏”之类的字眼。他有些心虚地在小姑娘憋醒前松手,但方才这感觉也着实不错。
他有些理解了为何双亲总是爱坏心逗弄他一个两三岁大的小表侄,当时还摇头觉得他们幼稚,如今自己也做了这等事,才觉出其中乐趣。
李琰又并非色中饿鬼,他虽然喜爱阿宓,但这次本就是简单来看望人,阿宓也未有什么令人浮想联翩的情态,唯有睡颜颇显稚气滑稽,他自然而然就拿出了对小姑娘的态度,并且还有越发上瘾的态势。
待他忍不住又戳了把阿宓脸蛋时,窗外“啧”的一声让他惊醒。
少帝拿了把瓜子悠悠磕着,好整以暇地靠在那儿闲看,眼中满满都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来继续让朕看看你还能多幼稚”之类的意味。
李琰:……
忽然想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