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3章53 两个字的决断
眼前的场景很乱，且瞬息万变。
洞彻眼的瞳力运转到极致，也无法同时处理这么多的信息。
日行者一方掌握的两大奖励，并没能顺利被谦谦带走，十名职业五级的血族联手出动，天罗地网般，把所有人都拦住了，没有一人能突围出去。
一句话概括的话：所有人都在拼命。
这场面，让李小森忽然有些恍惚，前世和今生，所处世界虽然不同，但本质上原来并无两样。战斗与纷争，大约是人类天性中的一部分吧？
其实在中了肖青的冷箭之后，李小森依然认为这一战，是可以打赢的。
直到在半昏迷中，感应到了那十道强绝的气息的出现，李小森知道：完了。
论职业强度，血族几乎不亚于战斗法师，比现在的李小森，也相差不多。李小森用尽全力，也顶多打三个吧，这还是他状态完好的情况下。如今身中追魂毒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不谈那十名五级血族，单论这追魂箭毒，又哪里是好处理的！
“啊，李小森你……你终于醒了？”谦谦连冲了几次，都被拦了下来，受伤很重，见到李小森醒来，却还是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只是她重伤之下，明显笑得有些勉强，掩饰不掉眉宇间的痛楚。
谦谦把手里的统兵诀第三册塞到李小森手里，叫道，“你快带上，走！只要敌人凑不齐三大奖励，那即便杀光了我们，也打不开这春秋战场，没办法配合进攻兵阁的夜行者大军里应外合了。走，快走！”
说着又强提一口气，再次冲了上去。
李小森低头看着手里的统兵诀第三册，古怪地笑了笑，低声说：“你看，连旁人也要我走呢。”
内心有个声音在冷笑：“你明知道逃是没用的。”
李小森默然，脸皮隐隐抽搐。
那副画面——妹妹一身白色衣裙，睡美人一般躺在地上，身下一片血泊的画面，又在脑海中闪过。
再看眼前的战局，玄青、北凉、都已经战死，追风身陷三人围攻之下，估计马上也要被杀，其余人人浴血，日行者一方落败是早晚的事情，这种情况下，不逃跑还能怎么样？
李小森也知道逃跑未必就一定能逃掉，但还有别的选择吗？
至于那黑衣李小森所说的“冒险”……那根本就不是冒险，而是送死！
起身拉起守在一旁的妹妹的手，李小森说：“走吧，我带你逃走。春秋战场这么大，我若想逃，总是能坚持到援军到来的，如果有援军的话——”
李小森没说完，因为他一拉之下，居然没有拉动妹妹。
只见李小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一股隐隐约约的、强大得让李小森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却又极端不稳定的气息，正在小茜身上，缓缓抬头！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视野里，李小茜和玄衣李小茜手拉着手。
李幸倪说过：血继皇帝的能力隐患，始终存在。但只要自己不主动引动，不去靠近士兵和血族之间的职业壁垒，不去试图以跨越临界血限的方式获得巨大的战斗力，就永远不会有问题。
李小森警告过妹妹，无论如何都不要做这样的事情，因为这是必死的冒险！
“为什么？！”李小森的表情隐隐有些扭曲，气急道，“为什么要这样？我说了无论如何都不要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妹妹没有回答。
李小森问着为什么，实际上心里很明白为什么：这丫头宁可自己死了，也想要保护你啊，傻子！
“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龙琪儿倒在不远处，已经失去战斗力了，看着李小森，“大家都在拼命了，小茜也在拼命了，你之前和银弹打的时候，一直带领我们大家，怎么被肖青射了一箭之后，醒来就这样了？”
李小森看了过去，森然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小茜？”
龙琪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我也想啊，但那丫头一脸认真地跟我说，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面对那样的表情，我怎么阻止？我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因为阻止是对她的心意的侮辱。”
李小森咬牙道：“转达什么话？”
“要开心。”龙琪儿说，“那丫头让我告诉你，要开心。”
李小森呆住了。
很久之前，小茜还是真正的小丫头片子的时候，老是粘着哥哥问：“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老是发呆？”“哥哥哥哥，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啊，跟我说说呗？”
李小森从未回答过，后来妹妹也不再问了，李小森以为她忘记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小茜你……从来没忘记。”
李小森呆然片刻，眼泪忽然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终于明白，妹妹要来修行学院的原因，妹妹努力想要修行变强的原因——原来竟是为了自己！她希望自己能开心地生活在一片幸福的蓝天之下。
所以她最后的话语才会是：要开心。
可自己！可自己却白痴地以为妹妹只是个满脑子打倒夜行者维护世界和平的中二少女！
“我……真是个差劲的哥哥。”
李小森此时狼狈得象是一条狗。
黑衣李小森说得没错，自己是个自私鬼。
就算带妹妹逃跑，能侥幸活下来，今后偷偷摸摸地如老鼠般苟且偷生，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李小森你自己不求上进，居然还想着拉妹妹一起？！
李小森抹了把眼泪，走上前去，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妹妹。
李小茜的身子一震，和玄衣李小茜拉着的手松开了，身上那强大的、狂躁的力量，也在不甘地挣扎了片刻后，不得不消退下去。
“多事的家伙……”玄衣李小茜撇撇嘴，很是不满的样子。
李小茜本人则软软地倒了下去，被李小森揽在怀里。
近距离看着妹妹的脸蛋，李小森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片刻，似乎要将这张脸蛋，永远刻印在灵魂上。
他忽然笑了笑，平静下来，轻吻妹妹的额头，然后把她轻柔地放下，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一块大石旁。
然后李小森起身，用尽全力不再回头去看，他怕多看一眼，自己会反悔。
眼前的场景，和之前相比，又变了许多。
但也没变。
所有人，还是都在拼命。
李小森心说：“你们拼命有什么用呢？这里真正有资格拼命的人，只有我啊。”
反手捶打胸口，发出擂鼓般的声音，三下之后，李小森已经把体内的追魂毒质，彻底包裹到了心脏、战斗血晶、乃至灵魂的最深处。
毒素带来的负面效果，立刻尽消。
但毒素入心，李小森几乎给自己宣判了死刑。
他脸色不变，深深吸了口气，手腕上的刺青化为黑刺，落入手中，反刺入心脏。
自刺式暴血，发动。
同时李小森把能吃的道门丹药、兵能丸，全部吃下。把能调动的俑阵之力，调动到极致。又花了三秒钟，把一身战斗装束上不需要的部分丢到一旁，只留下必要的部分。九根标枪，被李小森尽数丢开，最后只保留了一根银灰色的战枪。
所有这一切，李小森都做得有条不紊。
然后他动了。
至今为止，速度最快的一次“强攻式”发动，李小森瞬间移形换位，已穿越混乱的战场，出现在那名手持三大奖励之一的兵阁之印的血族面前。
这名血族正是那个瞄上了苗淼的女性血族，突然间见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呆了一下，李小森的速度让她心中凛然。
“你——”
她刚开口，却觉得眼前一花，李小森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原本在这名血族手里的兵阁之印，居然已经到了李小森的手里！
“我……我的天！开玩笑吗？这是什么见鬼的速度！”这名血族心中骇然之极，却不慌乱，立刻反手试图回夺。
但一层无形的大力，把她推拒开来。
不止是她，战场上的所有血族，都暂时地被分隔开。
日行者一方还活着的众人，则在李小森的控制下，聚拢到了一起。
羽化云手中的古剑只剩下半截了，剧喘着，脸色有些茫然。
她抬眼看向空中，只见一尊巨大到几乎要顶到春秋战场的天空的统兵书生、和一尊同样巨大的千幻恶魔，一左一右，矗立战场上！
七十二统兵运用法诀、以及许许多多众人见过的、没见过的能力，在两尊庞然大物之间，往来穿插，环绕飞舞。
这变化太突然了。
无论是夜行者，还是日行者，双方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直到两件物事，飞了过来，落在了羽化云的手里。
羽化云低头看去，只见一件是统兵诀第三册，一件是兵阁之印。
只听李小森的声音传过来：“走。”
其实不需要李小森多废话，羽化云本身手里就握着那始祖骸骨，此时三大奖励突然间在她手里齐聚，春秋战场剧烈震荡起来，传送机制已然自行发动！
“该死！丽丽丝你怎么回事？怎么被抢走了兵阁之印？”
“先别废话了！先把传送打断再说！”
十名血族终于反应过来，惊怒交加之下，全力出手！
十人联手，几乎瞬间就把李小森凝聚而成的统兵书生和千幻恶魔撕扯得支离破碎。李小森出其不意，打了这些血族一个措手不及，但真正硬碰硬，李小森一个人怎么是十个人的对手？
眼见传送就要被打断，羽化云作为己方战斗力最强的一人，把三大奖励交到时与砂的手里，说：“你们出去，我去帮李小森拦住敌人。”
谦谦挣扎着要冲出去，却被蓝死死拉住。
“你们谁也别出来！”李小森的声音又传过来，“如果真的感谢我的话，今后麻烦多照顾我妹妹。”..
这一刻，羽化云、时与砂、李尔、谦谦、龙小六、古昂、山门代表们、苗淼、蓝、龙琪儿、风铃、蔷薇、兵阁统领们、众多士兵们……众人的目光看着李小森的背影。
虽然看不到李小森的脸，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从他的背影中，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悲伤。
“十有八九，这就是我的最后一战了吧？”李小森心想。
他此刻背对众人，尤其背对妹妹，面对冲上来的十名职业五级的强大血族，嘴唇动了动，用只有听得见的声音，吐出一句话来。
这句话只有李小森知道其意义。
对面的十名血族立刻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效力，震惊失语，又错愕难明。
至于日行者联盟的众人，他们只隐约看到了那十名血族在即将越过李小森扑过来的时候，很突兀地停了下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传送发动，日行者一方的所有人，都被传送离开了战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关头，羽化云死死盯着李小森的身影。
道门天才，位列天榜的她，终究也没能听到李小森说出的那句话。
那句话其实很简单，就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