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8章24 谦
“什么？斯卡纳死了？”
林婉等人再次进入山谷的时候，看着挺立而亡的斯卡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转职池没有拿到，斯卡纳反而战死了……这……”林婉咬牙。
斯卡纳一度对林婉有过情意，这点林婉心知肚明，只是从未点破，却没想到转眼之间，斯卡纳和塞丽一样，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永远离开了。
“所以转职池确实被李小森带走了？”疤脸问风铃。
“应该是吧。”风铃低沉道，“以及你们看，斯卡纳身上的伤势……”
刚刚风铃确认茜茜没有大碍后，回头粗略检查了斯卡纳的致命伤势，看过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风铃没有亲眼目睹，但给了斯卡纳致命一击、同时也将斯卡纳身上的血色猎人纹身击碎的人，正是因为看到斯卡纳伤害茜茜而暴怒的李小森!
这伤势，几乎称得上是李小森的签名！
“杀害斯卡纳的人……是李小森！？”众人不可思议道。
尤其是林婉：“这不可能！六年来虽然李小森和我们不睦，但他从未真正杀害过任何一个我们的人，他不再是朋友，但至少……至少不是敌人！”
“社长你现在还要为他说话？”
影子二号咬牙切齿道，“这伤势，一看就是李小森留下的啊！他不止对你见死不救，害得影子一号现在重伤昏迷，他居然为了转职池，还杀了斯卡纳！”
之前斯卡纳偷袭李小森的时候，林婉等人并不在山谷之中。
而知道斯卡纳是三号战将的铁斧、珊娜，此时都已死去。
“我还是不相信李小森杀了斯卡纳。”林婉沉缓道。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茜茜身上，脸色一动，说道：“山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看来只有等这个小姑娘醒来之后，再问她了。”
林婉总觉得这事情很奇怪，关键是她转到斯卡纳正面的时候，看的是一张平安喜乐的微笑着的脸，这说明斯卡纳死前最后的时刻，内心是宁静安乐的。
这不像是被李小森所杀会露出的表情。
铁斧和珊娜的死，也让林婉觉得有些难以理解的地方。
这时候，谷外再次响起激烈的厮杀声。
琳达冲进来，叫道：“夜行者又来了一支援军，血族和月族都有！我们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林婉看向风铃。
风铃摆摆手说：“你说了算，当年我是你学姐，但现在你是头儿，我听你的。”
林婉点点头，倒是决断极快，说道：“转职池既然没能拿到手，继续在这儿逗留没有意义，犯不着和夜行者这时候就你死我活。带上斯卡纳的遗体，还有铁斧、珊娜的尸体，准备撤退。”
风铃眉头紧蹙，很是担忧：“问题是怎么撤？距离最近的古代通道，很可能已经被夜行者堵死了，现在过去反而是自投罗网。”
疤脸插口道：“你不是我们游侠社的人，自然不知道我们游侠社的生存方式。”
当下飞快地解释了一番。
风铃这才明白，游侠社的所谓撤退，其实就是原地散开，化整为零，让敌人没办法逐一追击，甚至不好判断一名血族是夜行者一方的，还是游侠社的成员。这正是六年来游侠社在这危机四伏的外界，得以生存、壮大的理由和方式。
“至于风铃学姐还有这个小姑娘……”林婉看向茜茜。
“她叫茜茜。”风铃说。
林婉忍不住一怔，心说人像名字也像么？点点头道：“你们两位，跟我走。我们绕路去一个防备不严密的古代通道，然后我亲自送你们回南极总院。”
风铃自然没有异议，点头称是。
联合家族的战役这就算是结束了，但战争并没有结束，随后游侠社四散撤退，夜行者分离追赶，又是好一番折腾，差不多又过了一周的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
然而这一场联合家族战役所带来的影响，却远不止如此。
虽然夜行者没有拿到转职池，但日行者一方也没拿到，反而暴露了六年来始终隐秘发展的游侠社的实力。
夜行者开始全世界通缉、追杀那些在战役中露过脸的游侠社血族。
游侠社内部，则紧锣密鼓地开始排查是否还有秃鹰那样的投靠了夜行者的内奸。
南极总院和北欧两处战线上，夜行者非但没有收手，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疯狂进攻。
用总指挥官、第一战将黑桃洛的话说：“拿不拿得到转职池，不是重点，只要不让南极总院拿到就好了。联合家族遗迹之战，只是个开始。六年的僵持，足够久了，接下来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对日行者的彻底摧毁！”
僵持了六年的局势，随着联合家族遗迹之战，终于被打破。
这场其实绵延了数千年的日行者与夜行者的战争，似乎要在这个时代，迎来最后的句点。
各条战线都打得如火如荼之际，世界各地，可以说无一净土。
大概只有北极圈是个例外。
作为安亚的领域，夜行者的大本营和至高圣地，北极圈依然笼罩在永夜之中，只有最深处偶尔散发出一抹神秘幽深的奇异光辉……
至于李小森，其实无论是日行者一方，还是夜行者一方，彼此战斗的同时，都没有忘记他的存在。
但一来双方彼此征战，无暇他顾，二来，在联合家族之战后，李小森就像六年来他所获得的“遗弃者”的称号一样，像是彻底地和这个世界断绝了关系，人间蒸发一般，没有在任何一条战线上露出过半点踪迹。
六年来他虽然离群索居，但总还是不时会有一些消息和踪迹，被人捕捉到。
这一次，他却像是真的与世隔绝了。
但其实，那天李小森从联合家族的遗迹离开后，并没有走远。
他回到了距离联合家族最近的城市里，和游侠社的策略一样，李小森没有一味逃跑，而是选择了潜伏下来，融入这个血族称霸的世界之中，做一名不起眼的路人。
六年前李小森切断了自己和安亚之间的那种联系感（安亚以李小茜为祭品复活归来，李小森和妹妹之间的联系感，在李小森和安亚身上也适用），当时是为了活命，因为一旦被安亚锁定位置，就什么都完了，而在六年后的今天，只要李小森不想暴露，这世界上就没人能把他从人海中找出来。安亚没有那种联系感的帮助，也无法感应到李小森的所在。
那天李小森回到城市，回到自己六年来经营的一处秘密据点的时候，进门就倒在了地上。
联合家族之战，终究还是让他受伤不轻，尤其是斯卡纳的那一锥，饱含诅咒之力，对李小森的复苏能力克制极强。
李小森现在身兼战斗法师、血族、以及书生这三重职业属性，而擅长疗伤自愈的，就只有血族的部分而已，战斗法师和书生都不擅长治疗。
所以克制住了血族部分的复苏自愈能力，就克制住了李小森整个人的自愈能力。
或许是因为自身状态不佳，对李幸倪的压制力也变弱了。
唰的一声，李幸倪竟从背包中闪身出来，然后在房间一角压低身子，把重心压得极低，几乎要贴近地面，像是一头全身蓄力随之准备发出致命一击的雌兽！
六年了，李幸倪其实一刻都没有懈怠过，只等待一个脱身的机会。
要说内心对李小茜之死没有愧疚，那是骗人的，但在干掉安亚之前，李幸倪什么罪孽都愿意扛下来，等杀了安亚的那一天，她再为这些年来她曾经对不起过的那些人赎罪吧。
“老实说，现在算不上是绝佳的机会，但错过这次，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李幸倪心道。
她其实也紧张，不敢完全确定自己此时出手，是否有绝对的把握和胜算。
这六年来，李幸倪默默观察着李小森，研究着李小森，每天都以李小森为假想敌在心中模拟着如何反扑。
但战斗法师、血族、书生——李小森身上的三种职业属性，每一个都是底蕴深厚，难以见底。战斗法师自然不必多说，血族力量源自某种超级生命，书生更是在“职业壁垒”方面下文章，要知道即便是森德洛，也没有“模糊职业壁垒”来获取本力、模拟能力的手法！
三大职业属性，每个拿出来都非同小可。
三者彼此结合，更是衍生出难以描述的变化。
别说李幸倪了，就连李小森自己，都常常感到看不清自己的修行道路最终会通往何处！
但……就像李幸倪心里想的，错过了这次，或许没下次了。
李幸倪深深呼吸着，即将出手之际，却不由得忽然一怔——
只见李小森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因为低垂着头所以脸埋在阴影里，但李幸倪分明看到一滴滴液体，从李小森脸上落下，滴在地上。
“他……在哭？！”
李幸倪涌起难言的感觉。
本以为在这样的时刻，李小森无论如何都不会示弱的，李幸倪认为李小森一定会逞强，好让自己不敢轻易动手，而她已经决定了：只要李小森刻意表现出伤势不严重的样子，自己就立刻出手！
因为如果李小森真的不惧怕她此时发难的话，不会逞强，而是会什么都不做，不逞强，也不示弱。
李幸倪万万没想到李小森居然会哭。
只见李小森一翻手，掌心里浮现出一团晶莹剔透的泉水，正是转职池水！
看着这六年前就想要拿到手的池水，李小森眼眶发红，嘴唇发颤，心情激动不能自抑：“拿到了，等了六年终于拿到了！小茜，小茜我距离你又进一步了，等我，等哥哥来救你！”
外界纷乱无比，夜行者和游侠社的追逃大战正在进行，不少游侠社的成员也来到这座城市，有些人被发现了，有些人没有，还有夜行血族被误认为游侠社血族，打得不可开交。
李小森对一切外界的事情都不在意，也不在乎李幸倪的意欲反扑，此刻眼中，只有转职池水！
李幸倪沉默着，然后慢慢放松了身体。
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个机会。李小森根本不怕她反扑，哭不是示弱，而是此刻李小森的眼里，压根没有她李幸倪。
“现在你如愿拿到转职池了，然后呢？”李幸倪重新挺直身子，平静说道，就像是刚才蓄力欲扑的人不是她一样！
李小森也像是没看见李幸倪刚刚的举动，深深吸了口，抹了把眼泪，也很快调整好情绪，恢复平淡，说：“还能怎么样，自然是研究清楚这转职池的奥秘，补足我体内书生的部分。”
李幸倪叹了口气：“等到你参透这转职池水的时候，就是你不再需要我用双子式配合你、杀我的时候了吧？”自嘲笑笑，“你也真可以，六年来硬是没给我找到任何机会。”
李小森哼了一声，说：“我要杀你的时候，你可以反抗，虽然那并没有用。”
李幸倪认真点头，说：“我知道没用，但正如你所说，我会反抗。”
说完自顾自走到房间的一角，闭目坐下，她在之前的联合家族之战中也受了不轻的伤势。
李小森也不多做理会，这个房间已经被“心界擂台-小森德洛”的力量气息所笼罩，李幸倪人在背包里，还是背包外，差别不大，这也是李小森之前并不害怕李幸倪会发难的根本原因。
目光回到眼前的转职池水上，李小森不浪费时间，全力展开洞彻眼，开始探究这池水中的奥秘。
其实要说真正完整的古代书院传承，应该已经不在了。
李幸倪得了一部分残缺的传承，被她吸收后化为了“双子式”和“双人舞”，以两个人配合的方式，模糊职业壁垒，提升本力，模拟能力。
而这转职池里所蕴含的，应该是联合家族创始人谦所得到的那部分，未必比李幸倪手里的那份更完整，但两者拼凑在一起，绝对会更接近真正完整的古代书院传承，甚至真正补全、让完整的古代书院传承再现世间也说不定。
所谓“转职”只是噱头，真正的内核，是书院传承。“转职”一词，应该只是对书院传承模糊不同职业间的职业壁垒，让人有种“转换职业之感”的描述。
李小森运转瞳力，不断深入、再深入。
那清澈透明、一眼望穿的泉水内，竟好像藏着一个世界，让人很难探到底。
难道这转职池，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个空壳子？深入探寻了足足半个小时之后，李小森忍不住想。
但不会啊，六年前谦谦正是从这转职池里，领悟了一部分奥义，才有了如今的当代书生——如雏田美雪、卡茨、谦谦本人，都不必借用他人的配合，即可模糊职业壁垒，提升本力。只是在本力等级上限上，不如李幸倪的双子式。
难不成六年前，谦谦其实带走了转职池里的传承奥秘？但如果是这样，六年后的今天，南极总院方面何必大费周章，派遣游侠社来参与这联合家族遗迹之战？
就在李小森心中紧张忐忑、患得患失之际，心头忽然一震，只见眼前的场景没变，却又变了——
还是在这城市中，还是在这房间里，但目光所过，整个环境像是蒙上了一层湛蓝的水气。
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的水中世界！
李幸倪还坐在那里，但她好像对环境的变化一无所知，也对房间里多出来的一道身影，丝毫无觉。
是的，环境变化的时候，这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儒雅可亲的老人，身材很是高大，像是一头年老而优雅的狐狸，玉一般的眸子里透着温和的神采，同时有种久经世事的从容和睿智。
老人的样貌，让李小森立刻想到了谦谦和卡茨，不由心头再震，明白这老人的身份了：“你……您是……谦？联合家族的创始人，谦？！”
谦已经过世了，这是肯定的，眼前这老人，更像是一个留存世间的残念，一段影像分身。
谦温和地点点头，微笑说道：“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