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十年后火箭筒, 是蓝波的家族研制出的神奇道具。
与其说神奇……倒不如说,这又是一个极其不符合逻辑的bug级别物品。
被十年后火箭筒击中的人,会跟十年后的自己替换,时间为五分钟。
西里尔之前听说过蓝波小朋友身上有这个道具,那时就为如此难以置信的功能所震惊。
沟通现在与未来, 这是拥有神秘力量的魔术师都难以做到的事,居然, 在这个世界被普通人类研制出来了。
那个火箭筒本体他看过, 没有感应到任何魔力,似是单靠人为。
……算了。
不能深究。这个世界的奇妙之处不止一点两点, 难以用常理解释, 如果真要较真,就没完没了了。
西里尔当时就这么想。
只不过,只是看过, 听说了一点, 他还没亲眼见证过十年后火箭筒的威力。
结果,完全没想到。
不用见证了, 在那之前——他自己先亲身体验了一遍。
“嘭轰!!!”
紫色炮筒将他罩在其中,粉红色烟雾顿时从炮口下蔓延开来。
西里尔不知道外界是何反应。
被扣住的他没有惊慌失措,只是对才的莫名停滞有些惊讶。心中更多的反而是期待——十年后火箭筒的神奇,他着实想要确认一番。
于是, 毫不慌乱地, 西里尔坠入了仿佛由气团组成的狭窄通道。
通道又仿佛直直连接向遥不可及的深渊, 坠落的人会感到无尽的晕眩袭来。
他的意识模糊了短暂的几秒, 只有“难道,我会去到十年后的未来吗?”的疑问还残留于心。
也就是在这意识朦胧的期间。
哗——
耳边,似是响起了最后一声轨道落定的激鸣。
下一刻。
“……”
在过于狭长的通道另一端同样炸开的烟雾,也已经缓慢地退散开了。
西里尔飘忽的意识重新回到了现实,脚踏实地的感觉也归来。
由于眼前还有些许烟尘漂浮,他在初时闭紧双眼,手背在眼前挡了片刻,才放下。
入目的光线不算刺激,远远没有阳光耀眼,属于正常范围的室内灯照的亮度。
但是……
“这是哪儿?”
意外的空荡啊。
烟雾散开后,显露出清晰身形的金发青年向四周打量,却发现自己停在一处也在前后延伸的走廊间。
这里应该是某栋建筑物的内部,周围完全密封,看不见窗户。
墙面与地板的色调单一,似是蕴藏着严肃紧张的氛围。而且,走廊的两边并排着数扇金属门。
应该是……像宿舍区域一样的地方?
西里尔目前就停驻在某一扇门的前方。
他暂且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和十年后的自己互换了,但假若是,那现下的情况——十年后的他似乎不是恰好走过这里,而是专门等在了门口。
即目前身处之地是哪里之后,又迎来了新的问题。
门内的人是谁?
还没有能够给出提示的线索出现。
可不知为何,西里尔在注视着面前花白颜色的金属门时,心中却涌起了难以压抑的激动。
也是会令他欣喜的人就在近前的预感。
“难道……”
“会是谁呢?”
情不自禁,他的手落在门上,又像是怕碰触上去后会触散幻影一般小心翼翼,轻得力道几乎可以省略。
不用提醒他,该尽早地敲门。
西里尔当然知道——只是,心头对未知事件生起的恍惚还没有完全散去。他不由得紧张,以至于稍微迟疑了一阵,才下定决心。
不再犹豫了。
金发青年微微咬唇,眼里却有如星辰闪耀的希冀之光。
他攥了拳,稍微推开了一些,便重新抬手,打算不再顾忌地直接敲门。
眼看着敲门声就要清脆地响起。
“咔噔。”
——咦?
房门居然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
西里尔:“!”
他刚做好的心理准备,就因为这个意外顿了一顿。
还没能下意识地往后退让一步,自己打开房门的房间主人的面容就从褪去的阴影中呈现。
可是,在完全看清楚之前。
对方大大咧咧的嘹亮嗓音,就先一步越过门扉传响了起来:
“啊啊啊烦死啦!我搞不定这个,怎么穿完全不知道。反正是裙子而已,灵基突破的衣服凑合凑合,也挺像的——”
“……吧。”
两人的视线冷不防就撞了个正着。
“……”
西里尔是呆着的。
“……唔?”
对方呆完就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
“啊咧?舅舅?你怎么又变成这张脸了,没你原来的样子好看啦,快换回——”
“……你是……莫……”
现在完全看清楚了。
“唰!”地把门拉开,把有些炸开的金发简单扎起的这人,虽然从语气到动作都极为男性化,但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年轻面貌的女性。
她个头不高,这点和西里尔的某个姐姐十分相似。
她长得更像他,以及他的“某个姐姐”。
但……
“不敢相信……居然……莫德雷德!”
莫德雷德(惊):“啊?”
开门就发现自家舅舅变了张脸的莫德雷德顶了一头的问号。
不要质疑她为什么一点也不惊骇,舅舅此时的这个模样她又不是没见过,有点奇怪倒是真的。
刚才,她颇为无奈地在房间里换衣服,没留意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唔,不是衣服,准确的说,是裙子。
就是因为有一群无聊的亲戚起哄,不喜欢被当做男人、也不喜欢被当做女人的莫德雷德无可奈何,只能勉为其难换一次女装。
谁叫她舅舅想看呢?一条裙子而已,穿穿也无所谓。
所以,莫德雷德在房间里与无聊人士赞助的小裙子誓死搏斗半晌——她失败了,不行了,败退了。
出现在门口的她,便是嫌麻烦干脆穿着灵基突破后的红色外装的模样。
然而!
这个意想不到的反应,实在是——
“我的噩梦真的变成了现实,太难以接受了!这个打扮……连胸部都快露出来的打扮……”
惊呆的莫德雷德眼里,她突然变了样子的舅舅脸色惨白惨白,表情似是震撼,又像是掺杂了本来有所意料、但预想成真后又难以言喻的失落之情。
大!受!打!击!
这自带沉重分量的四个大字将他压得满心悲痛,体会到了莫大的哀戚。
“你这孩子……果然在舅舅没能看见的地方,变成了不良少女吗!”
西里尔对这样打破期待——虽然本来就只有微薄的一丝——的惨痛未来绝望了。
莫德雷德:“…………啥???!!”
被不良少女这个奇特称呼砸到脑门上,(自以为)乖巧听话的外甥女也是惊呆了。
她的打扮哪里有问题了?
不就是身上布料少了点嘛,凉快啊,打起架来还方便,哪里不好!舅舅怎么一副天塌下来地也陷了的崩溃模样。
莫德雷德下意识就说:“舅舅你这么激动干啥,就像住在隔壁天天提醒master裙子下面要穿打底裤的那个老妈子弓兵——噗。”
不行不行。
她说了一半,立即就发现这么说不好,怎么可以把舅舅跟老妈子放在一起比较!
虽然莫名地感觉就是很像,但是,嗯……
“喂喂,你怎么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啊,啊啊啊到底怎么了?!”
西里尔要在现实的沉重打击下落泪了。
能体验匪夷所思的未来之行,还能见到自己最爱的亲人之一,本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可一眼就认出了不是五岁小女孩的莫德雷德的他,却被悲伤所包围。
“是舅舅的错……要是能照顾好你,你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对,舅舅你,我到底怎么了?”
“虽然你在舅舅心里永远都是可爱的模样,但是……想到你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却还要强撑着不好好穿衣服的样子,舅舅,不能忍受!”
“啊?啥?等……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哎?我不冷,等等等等我真的不冷——不行了,我挺不住啦!”
一头雾水的莫德雷德被强行套上了舅舅脱下来的外套,还被表情忽然严肃起来的舅舅拢好衣领,态度无比郑重地进行“女孩子不能这样狂野地对待自己的身体”的思想教育。
“对了,还有。”
神色还紧绷着的舅舅忽然目光炯炯,又语气不乏紧张地问她:“你应该没有做无缘无故就把无辜的人抽飞,经常使用奇怪的口癖,见到长辈和前辈一点也不尊敬的事情吧?”
莫德雷德:“……”
不用说,她又一次懵了,完全不知道舅舅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紧张地问奇怪的问题,还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某个一言难尽的问题儿童——
啧。
莫德雷德不喜欢舅舅看她时想起无关人士。
不过,关于他问的这个问题。
本来想要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没有啊!”,可刚一张口,莫德雷德突然卡住了。
她忽然陷入了沉吟。
等下啊,这么一说的话……
无缘无故把人抽飞——莫德雷德现在是与迦勒底的御主签订了契约的从者,每天闲着没事就会灵子转移去特异点,把倒霉撞到她身前的杂兵轰飞。
经常使用奇怪的口癖——“向吾华丽的父王发起叛逆”,这个算吗!因为宝具台词“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她都没敢当着舅舅的面喊一遍。
最后,见到长辈和前辈一点也不尊敬——嗨呀这当然没有了,她,莫德雷德,对舅舅可是一直都那么好!
至于其他人嘛……
仔细一琢磨,她就发现了,自己除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外,还习以为常地对名义上的兄姐们呼来喝去。
当然了,莫德雷德没觉得哪里有错,她就是这个性格。
但是。
舅舅先是神奇地性情大变,又是忽然提及莫名其妙的问题,实在情况不对。
难道,他是知道了——
“不好!”
莫德雷德忽然表情大变,当着还沉浸在外甥女真的变为不良的悲痛中的舅舅的面,咬牙切齿地大吼出声:
“高文!阿格规文!还有等着看热闹的那些谁谁!别愣着了赶紧过来,我怀疑,梅林那个混蛋又来找舅舅了——舅舅都被他气得头脑不清醒了!”
“啊啊,可恶的梅林!!!”
……
只是刹那间。
从齿缝里憋出的吼声惊天动地,在原本安安静静、除了他俩没有人影的走廊间来回传荡,顿时就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西里尔之前还觉得没有人在。
还是一瞬间的事儿。
莫德雷德中气十足的怒吼一经出现,回应便快如闪电地出现。与回应一起,额外的人影终于瞬间移来。
其来势汹汹,听到吼声前的悠闲全被他们抛掉踩在脚下,全无半点轻松之态。
西里尔大抵还在状态之外。
他的第一反应是,莫德雷德对梅林阁下的态度这么恶劣,难道未来的梅林阁下又搞出了什么事……
还没想得完。
西里尔:“咦?”
他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拽了一把,抓着外甥女肩头的双手不禁松开,继而,身体就顺着延伸而来的力道向后倒,一下被那人按在了胸前。
唰啦——
厚实的披风恰到时候地覆盖在他背上,而面前又是一位骑士坚实温暖的胸膛。
除了脚和勉强露出了一点的头发,西里尔全身都被遮住了。
他为这仿若突然降临的暖意感到惊讶,但奇妙的是,纵使突兀,心里却没有半分抵触的排斥感,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地感到安心。
与这相似的感觉,不久前也曾出现过。
“你是……”
从有些密不透风的空间里传出的嗓音,似是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西里尔暂时没有看见这位骑士犹如始终被太阳光辉照拂的刚毅面容。
可事实却是,并不需要。
他如此轻易就能断定对方是一位骑士,是因为血缘的牵绊始终将他们相连。
“不要担心,舅舅。”
这个充满自信与严肃的清朗嗓音,果然出自于太阳骑士之口。
即使未见面容,也能想象出来,金发蓝眼的俊美骑士是以如何肃穆之姿及时赶到,将舅舅庇护在自己的披风之下——
“……嗯?发生什么了?”
西里尔的注意力从不良少女莫德雷德那里收回,总算意识到好像造成了什么误会。
可是。
“误会”既然已经造成了,就不可能轻易收回,更何况——就算这一次是无辜的,目前正遭到迦勒底部分从者集体追杀的某魔术师也绝不无辜,必须铲除!
气势逼人赶来的太阳骑士唰啦一下用自己的披风把舅舅挡住,也没来得及看舅舅的模样是不是变了。
“梅林!”
他呼喝。
“莫德雷德,你察觉到了梅林出现过的踪迹?”
又有一道男声响起了。
跟太阳骑士的清朗不同,这道声音更显阴沉。似是有隐藏的阴翳在看不见的暗处堆叠,一点一点将只能窥见一点的墨渍浸染到了表面。
这个声音,西里尔也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了。
心潮澎湃。
或者说,即使因心潮澎湃而激起的诅咒的痛楚侵袭了他全身,喜悦也能够完全将不适和疼痛覆盖。
“阿格……”
“嗯,舅舅,你不要担心。”
就在身旁的另一位骑士沉声说。
西里尔:“嗯?”
怎么两人一开口都是叫他不要担心。
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也没发现舅舅换成了十年前的型号的骑士们汇聚在一起,神色皆笼罩上了一层阴翳。
“莫德雷德,你不是回来换衣服的么,怎么突然发现了不对。”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但是!舅舅只一会儿就变得很奇怪,除了梅林那个混蛋偷偷摸摸搞鬼,没有第二个可能了吧!”
“啧,梅林,真是防不胜防——”
“切,梅林,不能放任他继续肆无忌惮下去了!”
哐!
不知是谁——好吧,被披风罩着的西里尔听得心头一惊,可以断定,说话的这三人全都拔出了剑。
“那个狡猾的魔术师,肯定是趁王与御主离开了迦勒底,才大胆地潜入进来……可恶,不把我等圆桌骑士放在眼中,如此肆无忌惮!”
阴沉骑士的嗓音更低,说着说着,似因压抑着怒火的缘故,字字铿锵。
“我来之前,已拜托贝德维尔卿帮忙请回王了。”
太阳骑士的语气也变得不阳光了,但要比兄弟稍微好一些。
他还说:“特里斯坦卿主动请缨要帮助我们,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姑且把卿赶走。但不祥的预感还是没有消失,阿格,特里斯坦卿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会不会——”
“别说了!”
“住口高文,我可不想见到恐怖的事情发生!”
被剩余两人异常激动地打断了。
西里尔:“……”
这三个人在说什么呢。
很迷茫。
不过,他一直估算着时间,短暂的五分钟差不多就要到了。
“你们都先别激动,我就要……”
西里尔试图从外甥的披风底下出来,但外甥像是在防着什么狡猾还滑溜的危险生物似的,把他裹得相当紧,前后都没有空隙。
“那家伙是不是还没有逃出迦勒底?”
“唔,不清楚,总之先去找找看吧。呼!真是的,这一次如果把他抓到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
“哈哈哈,叛逆的骑士莫德雷德,难得你说了能让吾等认同的话。不过——还是遵循黑色的吾王的命令,就用我的圣剑,将试图对舅舅下手的无耻之辈斩杀掉吧!”
西里尔:“…………”
哎,哎,越来越过分了啊。
被包的严严实实又被大外甥抱起来的舅舅内心无奈,但只能任由自己被外甥带着,在似乎叫做“迦勒底”的地方奔走寻找。
还剩大约十秒……
他在心里数着,现在可以确定,自己的确来到十年后了。
只不过,到了未来,只跟心里刚好惦记着的莫德雷德正面相见,其他的两人只听到了声音,未免有些遗憾。
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好歹看看高文他们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脸……
然而。
还是没有进展。
因为,提着剑试图追杀某无辜背锅的魔术师的三人,不知追寻到了哪里,脚步突然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三人全部停了,极其地整齐。
由于视线被遮挡了,西里尔不知晓这齐齐停下的三人,在这一刻脸上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但,想来,不会是高兴。
他只敏锐地察觉到,高文的身体猛地一僵,和如临大敌的紧张程度相差无几。
有人来了。
准确地说,是有人从前方迈开步伐,径直向他们走来。
踏。
踏,踏,踏。
女人的鞋跟敲击着地面,起初还颇为缓慢。但是,似乎在下一刻意识到了异样所在,这轻触声竟一下变得急促,还缩短了距离。
“……”
“……是谁惊扰了您吗?”
“我们会保护好舅舅,一定,不用您……”
连高文和阿格规文的话语都变得勉强了起来,莫德雷德甚至从这人露面起就没说过话了。
倒不是畏惧这个人,更像是根植于心、哪怕死了一次变成了英灵,也解不开的忌讳。
“……”
“……母亲。”
——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称呼。
——到底,是从骑士们的口中喊出了。
可或许叫得太晚了。
女人已跨越长远的距离,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三个蠢货。”
竟是这般犀利冰冷的开场白。
被骂做蠢货的三人表情各异,但都默契地没有反驳。
这个女人的性情变化得极快,精神上出的问题到现在都没痊愈,他们是知道的。但是,还可以确定的是,这冷漠只针对他们,她绝没有把在场的另一个人包括进去。
“都离得这么近了,还没有发现吗?在你们身边的,是……”
女人再一次呵斥他们,可当话音微转之时,语气竟突然一变,仿佛担忧惊扰到谁似的平和轻柔。
“我的……亲爱的弟弟。”
隔着骑士的披风,女人的指尖触碰到了大抵是被庇护的青年双眼的位置。
她说:“这还不是我们相遇的日子,所以,可以先一步尽情地落泪。你说过,再见面的时候,你要笑着将可能只能痛哭的我抱紧,对吗。”
青年没有回话。
被遮挡着,分不清他是真的在暗处无声哽咽,还是心神皆荡,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总之,没能够开口。
代表五分钟的时间结束的烟雾,再一次,将他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