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锦年
新年，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是非常喜庆热闹的一天。但是对于沈宅来说, 再普通不过。
在临过年的前几天, 家里早已有佣人打扫的一层不染，他们年夜饭也有厨师在厨房里准备, 没有什么是需要他们去操心以及忙碌的，也就只是需要在准备吃饭的时候上桌露个面而已。
到了饭点，餐桌上摆满了厨师精心烹饪的晚餐，也就是他们的年夜饭, 他们的年夜饭吃的安静而缓慢，气氛沉闷而诡异，大家皆是沉默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菜，祝福敬酒对他们来说，那都是不存在的。
大概半小时后, 大家结束了晚餐，沈仲贾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泱，又看了一眼沈非境，这才缓慢地开口说道：“非境，今天过后, 你就跟你父亲进公司吧。”
一句话，席上的两人变了脸色, 两人面不改色, 变脸色的是陆吟秋以及沈健华, 而面不改色的是沈泱以及沈非境。
沈非境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他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于是他看向沈仲贾，道：“我知道了，爷爷。”
“嗯。”沈仲贾点点头，但是目光依旧落在沈泱的身上。
他其实是在赌，虽然知道这一赌一不小心便会满盘皆输，但是如今他已经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要说整个沈家最了解沈仲贾的是谁，大概就是沈泱了吧，他跟他暗地里较量了这么多年，他的那点心思他难道还不清楚吗？只是他并没有现下表示什么。
沈仲贾见沈泱毫不动作，放在座椅上的手不由地握紧，过了一阵，他依旧没有表态，他只好站起身来，道：“行了，我有点累了，先就先这样定下来吧。”
他们离开后，餐桌上的残局自然有人收拾。
外面的天色微暗，沈泱站在院内，他正跟姜珍通着电话。
“沈老师，你吃年夜饭了吗？”那头她的声音带着喜意，她显然很开心，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他也能想象出她此时的模样，这样一想，他的心顿时柔软下来。
“吃过了，你呢？”
“你吃的好快啊，我们还没有呢，不过已经在做了。”
听着她的话，沈泱不由地有点羡慕，“是一起做的吗？”
“是啊，我在给我妈打下手，她说要给我做一个像样的年夜饭。”
自从跟柳新明离婚后，姜珍以及姜白茜再也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年，过年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一个欢乐喜庆的日子，但是对她家来说跟普通的一天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普通的一天更加难熬。
“沈老师，新年快乐。”姜珍的声音再次传过来。
沈泱的心尖微微轻颤，“嗯，新年快乐。”
正说着话沈泱警觉的听到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微沉，并不矫健，所以即使他没有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于是他对姜珍说道：“珍珍，我这里还有一点事，先挂了。”
“好的，那你去忙吧。”
挂了电话之后沈泱转过身，他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沈仲贾，低声道：“爷爷。”
沈仲贾走到沈泱的跟前，他看着他平静的面容，道：“你这声爷爷也叫了十几年了，可有一丝诚意？”
沈泱没回他的这句话，沈仲贾叹了一口气，也不准备再跟他扯这个话题，干脆问道：“我给你考虑的时候也够久了吧，现在考虑的怎么样了？”
“您刚才不是已经让非境进公司了吗？”沈泱缓缓道。
沈仲贾轻叹一声，他就知道他会说这个，“我的用意你还不明白吗？”
“我认真考虑过你的话，不得不承认，您说的确实有道理。”
沈仲贾听他这么说，不由的面露喜色，“所以呢？你是愿意进公司了？”
沈泱看向他，“我可以接手公司，但是您知道我的底线。”
沈仲贾当然知道，他之所以接手公司的原因他再清楚不过，况且那次沈健华的话让他历历在目，那是时隔多年第一次用那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知道他心里对他是隔阂的，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宣泄出来，而那次他说的那些话，对他来说简直是字字诛心，他问他。
“难道还有把沈泱逼成第二个我才甘心吗？”
“我现在的模样，就是您认为的最门当户对的婚姻，相敬如宾？”
“他不是我，我会被您掌控，但是他绝对不会，这么多年下来您难道还不清楚？把他逼急了，谁都讨不了好的。”
······
沈健华的宣泄令他猝不及防以及手足无措，但是他不能不承认，沈泱必然不是他能掌控的了的，他要是再年轻个十岁，兴许还能跟他斗一斗，但是他如今已是半截身体入土的人，禁不起斗了，他沈仲贾一生纵横商界，精于算计，但是临了临了了，却还是在自己这个孙子面前跌了一跤。
“那是自然。”经沈健华的那番话，他也想明白了许多，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只要沈泱接了沈氏，自然会把她捧到顶尖的位置，这样的话倒也可以配他沈氏。
况且，他也不瞎，其实谁都威胁不了沈泱，真正能威胁得了他的不过就是那个叫姜珍的女孩，只要她好好的，便是他最大的威胁，他想护她，自然就得护好沈氏，这样一想，沈仲贾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而此时沈泱在再度开口，“还有一点，在我接手沈家之后，您该放权了。”
沈仲贾脸色一僵，他看向沈泱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下一瞬，他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沈泱的肩膀，“好，够魄力也够胆量，我没有看错你！”
他不仅够魄力够胆量，还够狠！
这么多年来，沈氏的事务虽然都是沈健华在处理，但是众人并不知道，他才是后面真正的掌权者，就是沈健华，也不敢对他说出放权这两字。
放权，就意味着从此之后，沈氏的一切事宜将全部交由他来管理，就是他没有插手的权力，他的权力会被彻底架空，形同虚设，但是他既然挖空来心思想让沈泱继承沈氏，就是已经做好要将沈氏交到他手中的准备，既然都是要交给他，那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他如今这么一说，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决断不会有错，只要有他在，沈氏定能坐稳晋城龙头的位置。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进公司？”沈仲贾迫不及待的问。
沈泱想了想，“等开过年，我把我的事情处理好。”
“可以。”沈仲贾满口答应，反正他现在已经答应他来，他也不怕他跑掉。
*
回到房间之后，沈泱在窗户边站了一会，他看着外面微沉的夜，想着姜珍此时在家的模样，她此时一定是欢喜的吧，一想到她欢喜的模样他就有点坐不住了，这个念头一滋生出来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去见她，想现在就看到她。
正想着，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哥。”是沈非境。
他走过去开门，一开门便见沈非境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一双眼睛此时微红着，再配上一头卷毛，愣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这是做什么？”
沈非境从缝隙里挤了进来，“哥，爷爷刚才跟我说了。”
他刚才正在房间里收拾他的作品，他已经准备把它们全部收拾起来放进箱底了，谁知他会过来。
沈泱没有多大的表情，他点点头，“嗯，知道就行了。”
“哥，对不起，都因为我···”沈非境的声音有些哽咽。
沈泱瞥了他一眼，“谁跟你说是因为你？”
“我都知道···”
“得了吧，别往你的脸上贴金了，跟你没有半分钱关系，我这么做都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我有需要保护的人，仅此而已，好了，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回去吧，别影响我收拾东西。”沈泱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沈非境哽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你管我，赶紧走。”沈泱伸手将他推出去。
一想到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就心里一阵不舒服，跟这样的沈非境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之前那个一点就燃，暴脾气的沈非境，这样娘唧唧的，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沈非境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沈泱推了出去，房间门“砰”的一声被狠狠地关上，他眼里的湿润都还没有凝固，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轻咳声，他侧目望过去。
“爷爷？”
“被赶出来了？”
沈非境，“······”
“爷爷，刚才哥说要收拾东西，他要去哪里？”他问沈仲贾。
沈仲贾看了他一眼，道：“你管他去哪里，想知道你就自己问他。”
说着，他转身朝楼上走去，他自然是知道他想去哪里的，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在他过去之前，他应该是在跟姜珍打电话，总之他现在年夜饭也吃了，也答应接手公司了，至于他现在想去哪里，他开心就好，再说了，他现在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去阻拦他。
沈非境看了一眼沈仲贾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沈泱紧闭的房间门，一阵酸涩再次萦上心头，他原本是想保护他的，但是到头来他却依旧被他保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