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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锦瑟无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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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订阅v章比例超过50%, 或6小时后自动解锁。因此从他大嫂去世之后, 他便再没和韩家往来过。

但是,想切割干净又谈何容易。

——早年战乱, 多亏韩老太公及时派兵保护,柳家一门才免于沦丧敌手。后来两家约为婚姻,韩家大娘子嫁给了他大哥。韩大娘子嫁来的时候, 柳文渊还没云秀大呢, 当然没少受她教养之恩。

若因韩荐之的缘故,就不许云秀同舅家表哥见面, 那是不是也要禁到韩老太公、禁到他大嫂身上?

柳文渊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对云秀道, “去吧——别忘了叫上你四婶。”

云秀便和裴氏一道去三才堂。

上了马车, 才一出门便听外头车夫抱怨。片刻后便有人扣了扣车厢, 解释, “街上车马多,有些堵住了。需得回旋一会儿。”

裴氏道, “知道了。”复又看着云秀笑, “你二姨的排场真是名不虚传。”

云秀:……

出趟远门,带来的车马仆役能把人家门前的街口堵住——这作风除了郑国夫人, 还能有谁?云秀还真没得辩解。

蒲州不比长安,道路并不宽敞。车马一多, 调度起来便十分麻烦。她们等待的时间不短。裴氏中途便悄悄掀了帘子一角向外看, 见外头长龙似的随行车队, 不由感叹,“从长安到蒲州,少说也有三百里路,五六天的行程。这么多人走一趟,还不知得耗费多少钱财。郑国公家真是家大业大啊。”

云秀不治家,自不知柴米贵。听裴氏这么说,忙趁机问道,“走这一趟,要花很多钱吗?”

裴氏道,“那就要看他们路上怎么吃、怎么睡了。当年我哥哥外出游学,身旁只带一个小厮,每月花费一百贯都算是省吃俭用。不过他们这些读书人,总免不了这样那样的交际应酬,有时还得周济朋友。若换成寻常老农,大约十贯就够用了。而郑国夫人这排场,显然比我哥哥花费的还要多了去。”

云秀便在心中默算自己去一趟衡山,需要准备多少盘缠,又有什么手段能赚够这些钱……

裴氏又叹道,“不过,他们家是皇亲国戚,原也不能同旁人比。”

云秀后知后觉,“……郑国公家是皇亲国戚?”

裴氏笑道,“你不知道?郑国公的母亲是代宗皇帝的小女儿,追封郑国庄穆公主。论起辈分来,还是当今天子的姑婆。当年她下嫁时,因嫁妆太多了,许多御史都上了折子。天子虽不得不有所削减,但后头还是又找了许多名目赏她钱财。以至长安人都遥指她家是‘金窟’。”

云秀想想长安郑国公府的气派,觉着还真不愧“金窟”之名。

从代宗皇帝至今快五十年了,依旧能令她这个见识不算短浅的世家女发此感慨,可以想见当年究竟是何等富贵逼人。感慨间云秀忽的想起,代宗皇帝朝似乎是番贼叛乱才平,藩镇之乱又起的时候啊……她读的那些专门八卦仙师、歌颂太平的稗官野史,提到代宗朝都不忘叹一句民生多艰,也亏代宗皇帝有脸这么有钱的嫁女儿啊!

裴氏有些后悔在云秀面前臧否她娘家亲戚,又道,“不过,郑国公能有今日之名望地位,倒也并非完全是祖上蒙荫。”

说话间,马车终于转了出去。

很快便绕过街角,进了三才堂。

她们去得晚了些,里头已聊了半天。

本以为有郑国夫人的地方,必然少不了欢声笑语。谁知走到院子里,却先听到呜咽哭声。

云秀简直莫名其妙——她二姨那个性格,就算是为她主持公道,也不至于把郑氏给骂哭了啊!

忙和裴氏对视一眼。

裴氏也惊呆了。心想,真不愧是郑国夫人——虽常有不厚道的读书人将她比虢国夫人,但郑氏这种坏人,果然还得她这样的贵妇人来教训啊!

婶侄俩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细听里头动静。

却听郑国夫人也带着哭腔,安抚郑氏,“别哭了啊……你家老太太若在天有灵,必也见不得你委屈。谁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姐夫公务繁忙,孩子们又小,妯娌们都跟着丈夫在外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件不得你来料理?饶是如此,也不忘朝夕守在床前,为老太太侍疾……外头人若要还对你说三道四,可真应了哪句‘孝妇难为’……好妹妹,我知道你委屈。可咱们女人还能怎么样?也只求自己无愧于心,再求郎君能体察我意而已。其余的便随外人去评说吧。”

她每说一句,郑氏的哭声就大一分,仿佛委屈了这么多年,总算是遇到知音了。

云秀:嗯……果然这才是她二姨的作风。

裴氏:……忍!住!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加重了脚步。

里头的哭声这才收敛了几分——也难为郑氏哭这么响,还能听到外头的动静。

进屋的时候,郑国夫人眼泪早擦得干干净净,连眼睛都不见红过。倒是郑氏还红着鼻头,似有哀怨的看了裴氏一眼,仿佛裴氏就是那些不理解她的人中的一员。

郑氏语带嗔怪的招手令云秀过来,“……听了信儿就赶紧过来,怎么能让长辈久等呢?快拜见你二姨吧。”

郑国夫人道,“先向你母亲请安吧。”

云秀:……老天啊,为什么要把这俩人凑一块儿!

“……母亲,二姨。”

她怕再被她二姨下什么令人难堪的命令——比如要她向郑氏认错道歉。忙问道,“二姨,您怎么来了?”

郑国夫人道,“在京城待得烦了,出来住一阵子散散心。恰路过蒲州,就过来看看你和你母亲。”又笑着和裴氏打招呼,命人送上见面礼,道,“前年你成亲,赶上我守母孝,也没给你准备什么贺礼,今日补上。”又道,“我家中老爷常夸赞你家郎君是少年辈的翘楚,欲引为忘年之交。我亦喜爱你的为人,有心效法,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纵然才撞见先前一番表演,裴氏依旧觉着这番话说得实在让人难以冷脸应对。

推辞一番,见实在推辞不过,便也收下了。

郑国夫人又对郑氏道,“怎么光见云秀,没见云岚呢?这么久没见,我都有些想她了。”

——这当口云秀娘家来人,郑氏这不是心虚嘛。听令狐韩氏这么说,忙吩咐人叫云岚过来。

又问令狐韩氏,“不知你打算去哪里散心?”

令狐韩氏笑道,“原本想去韩城——你知道,我娘家祖籍就在哪里。但走到蒲州就已乏得很了,懒得再走。准备先就近住一阵子再看。”

郑氏已被柳世番教训过,不准备再找云秀的麻烦,当然不介意她住的近。

忙问,“可找到住处了没?若没有,我倒知道几处好宅子。”

令狐韩氏笑道,“这却不必麻烦,家里在华阴县就有几处别墅,倒还能住人。”

旁人口中的能住人,在她眼中也只配养猪罢了——她口中的能住人,那得是十分气派舒服的宅子才行。

郑氏深知此类,便不再强求。只笑道,“华阴县离得也不远。”

令狐韩氏笑道,“是,走马也就几刻钟功夫。日后我频频叨扰,你可不要嫌我烦才好。”

郑氏笑道,“我巴不得你每日都来呢。”

令狐韩氏又转向裴氏,笑道,“这一说就想起来了。我这趟出门,因要久住,所以带了不少东西。你们从街口来,怕没被马车堵住吧?倒是我疏忽了。”

她说得越多,裴氏便越觉着这人真是和婉体贴。想到自己先前腹诽她奢靡,不由略觉惭愧,忙道,“还好,您没怪我们来迟就好。”

反倒云秀,听令狐韩氏说要到华阴县小住,忙提醒,“您打算住多久啊?外头比不得长安那么富贵热闹,还时不时有兵乱呢。”

令狐韩氏哭笑不得,“你个小没良心的,就不希望二姨多住几日,常来看看你?”

云秀:……不太想啊!

她当然知道她二姨对她好——烟火红尘琐碎熨帖的那种好法儿,譬如她写信给她大舅,他大舅派她表哥来看看。她都没写信给她二姨,她二姨不但亲自来了,还要就近住一阵子。她亲爹都没为她做到这一步。

可她二姨是富贵乡里出来的人,并且觉着人人都应该奔着富贵乡去。你要不听她的话直奔富贵乡而去,她会觉得你是在谦虚、你阅历还不够、你需要品尝下真正的富贵滋味,然后就会马拉不回头的直奔富贵而去。

说真的,云秀很感激,但实在是稍微有些受够了!

“我这不是怕您住不舒坦嘛……”忙岔开话题,“表哥呢?不是说你们一起来的吗?”

令狐韩氏正要作答,便听一声惊喜的欢叫,“哎呀,真是您来了呀!”

却是云岚跟着丫鬟进来了。进来见了令狐韩氏,忙上前行礼,脆生生道,“二姨!”

令狐韩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一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

云岚笑道,“您过誉啦。”又悄悄道,“我阿娘总不让我出门,所以我还变白了些……”恰令狐韩氏拉住了她的手,云岚一低头,惋惜的补充道,“但还是没有二姨您白。您好白呀!”

令狐韩氏太喜欢她这心无城府、嘴甜又快活的性子了。笑道,“老啦。还是小姑娘好看——怎么着都好看。”

便又命人给她们姊妹见面礼。却和给裴氏的不同,这次是一样样的打开给云岚看——除了惯常的小金鱼儿、两样珠串首饰之外,又因听说云岚开始习字了,特地给她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并将来历说清楚——本来是上贡给宫里头用的,她家老爷共分得几份,她分别给了谁。

郑氏被她哄得晕晕乎乎的。

她提到她家鲤哥儿也有,云岚耳朵尖,一双大眼睛倏的就亮起来,忙问道,“十七哥没来吗?”

令狐韩氏坦然笑道,“来了。”

郑氏正想,也许留在行在,没跟过来吧。就听令狐韩氏道,“就在外头车上。路上颠簸了些,他晕车,现在还倒在上头躺着呢。”又道,“他就这娇惯脾气,他爹都管不了他。你们也不用理会他,就随他去吧。”

过门而不入,实在很有些不给脸面。但郑氏也没法跟个小屁孩儿生气,呵呵笑了两声便作罢。

云岚眼睛转了转——大概终于想起“十七哥”的娇惯脾气,想起自己被他欺负的光景了。抿住嘴唇眨了眨眼睛,就觉着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想他。

令狐韩氏便对云秀道,“适才不是问你二表哥吗?他拜见你母亲之后就出去了,想来这会儿和你十七哥在一块儿吧。”便连带云岚一起,笑道,“快去看看吧。”

云岚忙道,“不啦,我和您说话就好!”

云秀则忙不迭的起身,“这就去!”

八桂堂。

柳文渊和云秀各自对着自己面前的信笺沉思。

——柳世番来信了。

最初信是用书箧装着的。

两尺见方的书箧,足够读书人游学之用,百十卷书也装得。用来装一封信……

反正柳文渊一见到就觉着头皮发麻。心想他言辞是刻薄悲愤了些,毕竟要逼迫他大哥做出回应,非得小事说大、大事说翻天不可。但也不至于激起他大哥如此之多的情绪啊——以其人惜字如金的风格,家书一箧,这得是攒了几肚子的不满要趁机向他宣泄啊。

……只希望他大哥千万别误会了,他写信可不是为了向他服软的!

待打开书箧一看,却只有薄薄的两封信笺,搁在细密的摞在一起的书卷上。

两封信,一封给他,一封给云秀。底下这些书给谁,就得看完信才知道了。

叔侄两个心情各异。

云秀的感觉是很新奇。

——她长到十岁了,除去不得不说的话,柳世番和她之间主动交流的次数加起来,也没超出一双手能数的数字。

他们俩好像天生就不觉着有和对方交流的需求。

就算老太太责怪柳世番“都不知道关心关心孩子”时,两个人不得不勉为其难的站在一起说话,也最多是柳世番问一句,“吃得可还好?衣服够不够穿?还需要些什么?”云秀答,“都挺好的,您也好?近来可顺心?”柳世番道,“顺。”——反正顺不顺心的都是政事,跟个丫头片子也没啥好讨论的——后,就会陷入漫长的相顾无言中。

云秀绞尽脑汁去想话题,依旧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柳世番大概也未尝不觉着烦恼——又没短了她的吃穿用度,究竟还得多关心她啊?!再说关心儿女那也是男人的活儿?娶老婆是做什么用的!

两边都枯燥无话半晌后,柳世番再情真意切的叮咛一句,“你阿婆年纪大了,你要体贴懂事,令她长乐无忧,努力加餐。”云秀也真心实意的回一句,“嗯,这您放心。”柳世番就会默契的用完成任务的语气说,“行了,回去吧。”

……

——就没有哪怕一次不是这个套路的。

他们父女俩感情的唯一纽带就是老太太。

老太太去世后,柳世番只在老太太下葬那日摸了摸她的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想了想,又把话咽回去。

之后足足半年多,两人就没面对着面好好说过话。

结果今日——柳世番居然专门给她写信了!

云秀:……实在想不出他会说什么啊。

至于柳文渊的心情,那就一言难尽了。

——长兄如父,他又是家中幼子,自幼就格外缠着柳世番。四五岁时柳世番进京赶考,他便天天巴巴的盼着长兄写信回来,盼到了信,便抢着给母亲读。母亲在回信里将他的举止当笑话描述给柳世番,柳世番再来信时,就专辟了一张信笺,特地用白话写了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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