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过完年第二天狻猊就和徐有初出门去山海旅游, 大黑则心满意足地被送到了收容所里暂住——它很喜欢猫咖的环境没错, 但是没有小伙伴一起的话就显得有点无聊了, 不像是在收容所这样有刚会走路的小奶狗可以玩，还能趴在余梁浅腿上一起看被领养的小奶猫们在新家的照片视频。
余梁浅把领养人拉在了一个微信群里，方便他分享一些猫咪护养知识也方便回访。领养人大多都是养猫新手, 很乐意在群里分享奶猫的最新日常，有了什么疑问也能及时得到解答，所以群里一般都非常热闹。
你家的活泼我家的可爱，奶牛花的从小就表情丰富小橘猫不是一般的能吃，大家发几张猫咪的照片聊几句，在余梁浅的引导下很快就建立起了初步的友谊。
世界上最没有利益瓜葛的友谊，大概就是一起吸猫的友谊。
大黑看着已经完全适应了新家能吃能睡备受宠爱的小奶猫们，满怀欣慰地叹息, 像是看着长大成才孩子的老父亲。
如此也就不枉费它辛勤教导小奶猫们跟人类相处的技巧，敦促它们养成好的生活习惯所付出的努力了。
看完小奶猫们的近期视频, 大黑从余梁浅膝盖上跳下，无视了旁边睚眦能把它瞪穿的眼刀, 舔舔爪子再用爪子洗洗脸，迈着淡定的步子离开了房间。
现在该是小奶狗们自由活动的时间了, 它可以过去跟小奶狗们玩一会。
睚眦等着大黑一扭一扭的屁股, 冷哼道：“胖死了。”
看这被喂得油光水滑的模样, 起码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倍。
余梁浅安抚性地抬手揉了揉睚眦的后颈, 睚眦被他揉得眯起眼仰了仰头。几秒后一只通体浅青灰色, 被毛紧实身形矫健的犬科生物扒拉着余梁浅的膝盖, “呼哧呼哧”地往他怀里钻，原本缠在睚眦手腕上的皮绳，则不松不紧地圈在他的脖子上。
余梁浅被他拱得坐不住往后仰，少不得又被舔了满脸口水。
养大型犬总是免不了猛地被扑过来又舔上一脸，也可以说是，甜蜜的负担了吧。
……
徐有初曾经想象过山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人知道了一件新事物脑内总会下意识稍微想象一下大体的模样，才好在脑内有个印象。
徐有初脑内的山海，基本可以参考各种仙侠类游戏里面的场景，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亭台楼阁仙气缥缈。
而事实上的山海……
徐有初第一印象还挺失望的。
除了从人界前往山海的方式稍微奇幻了点，来来往往的游客长得风格各异了点，他们出来的地方跟普通的客运站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脚下是光亮的大理石铺地，墙面刷得雪白又贴着挂着各种标语——“讲文明，树新风”“建设文明山海”“山海客运总站十六项新规总览”等等。
出通道的时候还要检票，检票口外开着各种各样的店铺，卖吃的卖喝的卖衣服的卖当地特产旅游纪念品的，并且如星X克、肯X基等店铺招牌真的眼熟到不行，手机一震还有连接客运站wifi的自动提醒，现代得让徐有初脑内的美好幻想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狻猊见徐有初一直盯着两边的店铺发呆，问道：“要吃点东西吗？”
来的时候徐有初就没吃早饭，山海到人界的通道因为发生了空间变动所以晃得非常厉害，一般第一次来都是建议少吃点东西，不然很容易晕通道呕吐。
“呃、可以啊。”徐有初收拾收拾自己破碎的想象，摸摸肚子道，“你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到了山海要是还吃一些人界就能吃得到的店就有点可惜了，徐有初视线在两边的店铺扫过，最终定在了一家挂着“酒”字旗，看上去很有古装电视剧里小酒馆风格的店铺。
虽然对于仙气缥缈的山海的幻想破灭了，他在细节上找点补偿总归可以吧。
“你确定这家？”狻猊看了眼那家的招牌，“他们家的味道你可不一定吃得惯。”
“嗯？”徐有初疑惑地看向狻猊。
狻猊解释道：“一般这种风格的店都是照顾那些个……不太适应现代口味客人的。”比如某些死在几百几千年前修为高深的鬼修，某些几百年吃不了一次东西口味纠正不过来的修士，再比如跟他一样一觉睡过去好几个朝代关于饮食的记忆还没来得及更新的妖怪等等。
“就像他们家的招牌菜。”狻猊给徐有初举了个例子，“是用糖腌成甜味的螃蟹。”
糖蟹是一道在唐代非常流行的料理螃蟹的菜肴，但是放在现在还真没什么人能吃的了那个味道。
徐有初想象了一下甜口的螃蟹，投奔了隔壁肯X基的怀抱。
客运站有WiFi，自然也支持微信支付宝付款。徐有初捧着餐盘落座，要不是左边一桌的客人顶着个明显的牛头，右边的客人脸色青灰不像活人，他半点都找不着什么自己身在山海的实感。
不过徐有初的失落也就维持到走出客运站，甫一出门他就觉得身上一凉，从下而上吹来的风里夹杂着几分清冽干净的潮气。
徐有初站在山海灿烂到发白的阳光下，短暂的恍惚失神。
他的眼前被阳光涂成一片白，或者应当说他眼前本就是一片白。他正站在不知多高的天际，眼前所见只有翻涌如波涛的云海，高到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自下而上的风将所有的繁杂思绪带到了九霄云外。
“这边。”狻猊拽住徐有初的手腕，把他带到一辆马车前。
“飞马出租，竭诚为您服务！”驾车的年轻小伙子跳下来打开车门，对他们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拉车的是一匹肋生双翼的白马，车夫一个呼哨便迈动脚步小跑着，同时翼下扇起狂风，自高台上一跃而下宽大有力的羽翼拍打，带动着整辆马车如履平地般翱翔于空中。
“能开窗吗？”徐有初对窗外的景象有些好奇。
“开是能开，就是风可能会有点大。”狻猊倾身把徐有初那边的窗户拉开个小缝，顺势搂住他的腰，“小心点，不然会被吹出去的。”
徐有初已经充分感受到什么叫做“风有点大”。只是开了个小缝，灌进来的呼呼狂风就已经湮没了其余的所有声音，刮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要不要试试看刺激的？”狻猊搂着徐有初叫他不要被风给吹跑，贴在他耳边问道。
徐有初其实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感觉耳边有声音被风吹得一划而过，留下一点点沾在耳边的湿热。
他点了点头。
于是狻猊把窗户全部打开，抱着徐有初探身出去，“睁开眼睛。”
巨大的风让徐有初根本无法思考，他勉强在这样的风中眼睛睁开一条缝，就正好是从飞马拉着车穿过云海的刹那。
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五彩缤纷从四四方方的空白里骤然喷涌而出。
眼前的空白被涂上了水洇开般深浓浅绿的色彩，风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而不可听闻，更多的声音一股脑地涌了进来——流水潺潺，鸟鸣兽吼，甚至于山川变动，草木初萌，嗡鸣浩大的声音震颤着心弦，如同这个世界本就是某种无法触及具体存在的活物，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近在咫尺，而又伟大到仿佛隔着整个世界。
他看见了高山巍峨，看见了流水潺潺，茂林修竹掩映着亭台楼阁，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建造的宫殿在阳光下闪着温润而又明亮的光。他的眼中烟霞缭绕焕彩生辉，飘起的云雾笼着整个世界都晕开浅淡不定的颜色，像是泼墨的山水化为了现实，现实中又透着半透明般的虚幻。
峻岭崇山，白云如海。
是为山海。
比徐有初想象中的，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恢弘壮阔无数倍的山海。
不过冷也是真的冷。
徐有初关上窗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毫不犹豫地抓住狻猊的手取暖。他吃了那个桃子之后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怕冷了，但这种海拔下吹个几分钟风试试，谁都得冷得打哆嗦好吗。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小小的宅院之前。
二层小楼青砖碧瓦，翘起的檐角雕着精美的花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里种着些花草，还有爬满青藤的架子搭起的小亭。支个躺椅拿份点心，再泡一壶茶，想想就是十足的惬意。
屋前还有小溪清澈，可见鱼儿往来游动；屋后是山峦巍峨葱茏苍翠，看着都觉得空气里满是草木的清甜，浑身为之一轻。
狻猊推门走进院子，屋门上粘了张便签，上面写着时间匆忙准备不周，如有任何需求请拨打热线电话，百鬼家政竭诚为您服务云云。
“你们还有家政服务？”徐有初失笑，又一次感受到在客运站里的那种奇妙接地气的感觉，俯瞰山海所带来的震撼与不真实感霎时少了大半。
“你总不能指望我们睡个几十上百年，屋子还能干干净净的吧。”狻猊笑道，指尖在门上一划，大门便自动向左右滑开。
虽说不管是妖怪还是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都是寒暑不侵尘污不染的，但他们自己干净不代表他们的屋子也能尘污不染，往往就是闭关/睡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身上挂满了蜘蛛网屋子里灰尘几尺厚。运气再差点的像以前住三峡的那些，指不定闭关到一半就被强行叫起来拆迁，给人类的建设工程让路。
要不然怎么以前死也不搬的妖怪这几年都老老实实搬到山海来了，还不是因为老家不是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就是搞建设工程，想住也没地方住了。
徐有初叹气。
好吧，有需求就是有市场，有钱赚的事情没谁会放在那不去干，即便是寿命悠久的妖怪也得养家糊口不是。
而且人类干个几十年也就能退休了，妖怪们这么长的寿命很可能一干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连个退休的希望都没有。
简直悲惨到让人想掬一把泪——
不对。
徐有初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自己吃了那个桃子，很可能也是连个退休希望都没有的一员。
emmmmm……
“累不累，要先休息一下吗？”狻猊把行李放下，问道。
徐有初顿了几秒，笑起来：“那你陪我一块？”
算了，不退休就不退休吧，工作使我快乐，撸猫使我双倍快乐。
抱着大猫睡觉当然是三倍快乐。
至于最快乐的？
当然是睡大佬。
哪怕任重而道远，只是幻想一下也已经非常快乐了。
徐有初按照平时住酒店的习惯打开行李把日常用品拿出来放好，再看看抽屉柜子里面有什么东西。这样能够对一些日用品的位置心里有数，假如有什么缺漏需要补充的也可以及时发现补充，而不是等到要用了再着急忙慌地找。
狻猊在他旁边补充说明某些跟人界不太一样东西的作用——客厅里那个半透明的玻璃板是山海的电视，调台用的遥控器是旁边盒子里的玉牌。卧室墙上的按钮板，第一排是温度控制，第二排是湿度控制，最后一排则是灵气浓度控制，然后旁边的大按钮是紧急求援。
还有床头柜是第一层抽屉里的一排瓶子都是美容养颜的丹药，就跟人界酒店会提供各种各样的护肤品小样一样。第二层装的则是……
徐有初拿出专门放了一个抽屉的药瓶药罐里拿了一个出来晃了晃，不等他问出口狻猊已经果断把他手里的药瓶塞回去抽屉关好，冷静道：“你不是要休息吗？”
徐有初眨眨眼，看在狻猊已经开始红起来的耳根上没有多做纠缠，笑着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药瓶药罐具体是干什么用的，但是看贴在上面的药名，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
毕竟会叫做“弁钗露”“宜香丸”“春质方”这样名字的药，再怎么样也逃不过那么几项。
狻猊咬牙，瞪着那一抽屉山海版本酒店里的套套和润/滑剂，非常想要“一不小心”将其全部人道毁灭。
说好的准备不周呢，他看这准备的分明是有点周到过头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