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冯褚从绯色小屋离开, 回到住的地方后, 给头上老大打了电话, 说考虑好了, 愿意调岗到管理处,之后又跟老大请了个假,回家办点事。
因为考虑到小姑娘镇压霉运的时限, 当天晚上他就直接开车回老家了, 免得第二天又出各种意外。
冯褚老家在溪南下面的一个镇上,比较偏远,开车过去要两个多小时。进入小镇范围内的时候, 天上就下起了雨,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一道道闪电撕裂夜空。
雨势很大,噼里啪啦的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一个单边还没走完,新的水花又溅射开来,顺着玻璃往下滑。能见度非常低,哪怕这一路上都没遇到过其他车, 冯褚还是把车速降了下来,跟乌龟一样慢慢爬。
路两边都是自建房, 高低起伏。时间已经是深夜,家家户户熄了灯, 在雨幕之下看起来, 莫名有几分森然。
转过一个弯, 车灯照射范围内,一户人家的门开着,微弱的光从屋里透了出来,门里门外各站了一个人,不知道交流了些什么,只见门外的人动作粗鲁的从另一个手里抢过什么,而后一转头就往外冲。
正好赶上冯褚车开过来,要不是他及时踩下刹车,就撞上了。
对方穿着一件雨衣,半张脸躲在里面,看样子似乎把什么东西紧紧抱在怀里,险些被车撞到也不管,埋头继续往前冲,很快便穿过马路,进了路边自建楼中间的过道,消失不见。
冯褚皱起眉头,犹豫了片刻后,靠边把车停下,抓了伞撑开下车,往唯一有亮光的那户走去。
对方原本是准备关门的,注意他过来,便等了一下。
冯褚才走进,就听对方问道,“你也来借东西吗?要借什么?”
是男人的声音,淡淡的,仿佛没有感情一般。
冯褚一愣,眉头皱得更紧。
屋子里的光十分的微弱,偶尔还会跳跃,显然不是灯光。门半开着,对方站在门里,逆着光,只看得清高瘦的轮廓,看不清他的长相。
冯褚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过去。
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视线中,神色如同声音一般淡淡的,不知是不是受手电筒光的影响,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冯褚报了身份,又亮了证件,之后才问起刚才的事,“我看到你跟刚才那个人好像有争执,有什么事吗?”
对方一愣,而后垂下眼,否认道,“没事。”
冯褚能感觉到那种违和,压低了声音问道,“真的没问题?刚才你为什么问我是不是要借东西?”
男人声音依旧淡漠,毫无起伏,“大家经常给我借东西的。”
“刚才那个人也是?”
“嗯。”
“他给你借了什么?”
“钱。”
因为来之前听过绯色说的事,导致冯褚现在对‘钱’这个字有些过度敏感。他眉头皱得更紧了,盯着门里的男人,“其他人呢,也是向你借钱吗?”
“什么都借,我让他们第二天还我。”对方抬眼,与冯褚对视,眼底一片平静,波澜不兴,“警官,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睡觉了。”
冯褚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人家正常借东西,有借有还,他也不能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没事,打扰了。”
门轻轻合上,微弱的光芒也被截断,只剩下冯褚撑着伞,拿着手机,站在雨幕之中。
雨水噼里啪啦搭在伞上,水花四溅。这么大的雨,伞根本遮不住,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的裤腿已经湿了。身上也有些潮,衬衫贴在身上,只觉得一股凉意蹿了起来。
冯褚盯着那扇门看了片刻,收回视线,撑着伞回车里。
这个插曲之后,一直到家,都没再遇到什么事。
冯褚把车停在小区楼下,上了三楼,拿钥匙开门。时间已经很晚了,家里父母早就睡下了,他怕吵醒他们,动作很轻,连灯都没开,手机照着回了自己房间,澡也没洗,衣服脱掉就躺床上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母亲正在厨房里做早餐,见他从房间里出来,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昨晚你爸还以为闹贼了呢。”
显然,他回来时,还是吵到了父母。
冯褚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往卫生间走去,“你之前不是说谢如坤的事吗,我刚好知道一些情况,就回来看看。”
只听母亲语气有些不高兴的回道,“你别管他们了,爱怎么样怎么样,说话难听死了,以为谁都盯着他那几个钱!”
冯褚咬着牙刷出来,声音含糊,“这是怎么了?”
母亲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下。
……
原来不止是谢如坤,这段时间里,他妈谢莉也变得有些奇怪,原本只是偶尔跟邻居打一打一两块钱的小麻将,一天下来输赢也就一两百块钱那种,谁也没想到,有一天突然就坐上了那些赌鬼们的桌子,玩起了大的,那一天就输了一万多块钱。
但她并没有收手,第二天又继续去赌。冯褚母亲知道的时候,谢莉已经在赌桌上输了五六万块钱,加上谢如坤的,保守估计都快二十万了。在这种小镇上,已经是不小一笔钱了。
冯褚他小叔叔冯志刚,儿子的事还没操心完,妻子这边又出状况,短时间内头发都愁白了,又一次找到冯褚家里来,问冯褚他父母,能不能让冯褚帮忙注意一下这事。
这是第二次了。
冯褚他母亲怕打扰他工作,想自己去劝一下,结果当时过去的时候,碰见谢莉和一个穿着白衬衣年轻的男人在说话,对方把什么东西给了她。
谢莉回过头,看见冯褚他母亲,顿时就变了脸色,当时就想要走。冯褚母亲叫住了她,不过后来没说上几句话,谢莉就开始破口大骂,说话十分的难听,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指冯褚他母亲势利眼,当初他们家没发达的时候,处处瞧不起他们,现在看他们家发财了,又眼红想攀交情。
当时把冯褚母亲给气得,回来的路上就给冯志刚打电话,说高攀不起他们家,有什么事自己解决。
……
冯褚听完这些话,心里的怀疑更重了,且下意识的想起了夜里遇到的事,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他就有一种直觉。
他一遍宽慰母亲,一边问起别的事,“就小叔叔家这样吗?镇上这段时间,还有其他人跟他们家一样吗?”
母亲跟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镇上风气好像就变了,偶尔从棋牌室路过,明显感觉得到人多了很多,其中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占了一半,而且从他们交谈的内容来看,赌得很大。
一个个的,不把钱当钱,仿佛那就是一堆纸,随随便便就能有。
冯褚把这些记了下来,吃过早餐之后,就出门了。
雨从昨夜开始,就没停过,虽然相比起来小了一点,但依旧影响出行。
冯褚给小叔冯志刚打了电话,问谢如坤人在哪儿。后者把地址跟他说了,又说了很多拜托的话。
冯褚把电话挂了,往谢如坤所在的地方找去。期间路过几处棋牌室,远远看见,坐的满满的,不少是年轻人。
到了谢如坤所在的地方附近的时候,冯褚原本是想找地方停车,正好看到谢如坤从对面出来,一起的还有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在屋檐下面吞云吐雾一会儿,弯着身体顶着雨,飞快钻进停在外面的车里,接着发动引擎开走了。
冯褚开车跟在后面。
一路跟了十几分钟,在一条狭窄的巷子前停住了。几个人从车里下来,顶着一件雨衣往里面跑。
冯褚等他们走了一段后,才撑着伞跟了上去。
巷子的尽头,是一间旧瓦房,从不规则的石块和混泥土砌成的墙来看,已经有些年头了。
谢如坤他们进到屋檐下,把雨衣扔在一旁,就开始敲门。
这样的旧瓦房,配的也是旧式的木门,一共两扇,带门槛,贴着已经褪色的门神图案,门联也从红色褪成了白色,看起来莫名有些不舒服。
敲了几分钟门,没人开门,谢如坤他们几个意见似乎不同,在屋檐下争执起来。
雨声很吵,又隔了一段距离,冯褚听不见。
不过争执很快结束,几个年轻人意见达成一致,开始踹门。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木门,根本经不起他们折腾,很快就被踹开了。
雨天里,光线本就十分昏暗,但是这两扇门里,感觉比外面还要暗上很多,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谢如坤他们朝里面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便打开手机手电筒,直接跨了进去。
远处冯褚看到这一幕,眉头皱得紧紧的,犹豫了一下,觉得不能再放任他们继续闹下去了,于是撑着伞走过去。
他到了瓦房面前,谢如坤他们已经进去了,毫不避讳的交谈着。
“谢如坤,他说过要借钱只能傍晚以后过来,我们这么闯进来不好吧?”
“他前前后后借给我们这么多钱,都有几百万了吧,说真的,我有点怕了。”
“怕什么?连个借条都没有,他就算想要也没办法。每次咱们给他借钱,他都是从屋里直接拿出来,全是现金,屋里肯定藏着更多。这年头谁往家里藏这么多钱?肯定有问题!咱们直接把他的钱全拿了,以后也不用跟他借了!”
“妈/的,这人有毛病吧,住的地方都不收拾一下吗,蜘蛛网都要把房子给占满了,灰也这么厚!”
“这边没人,去其他屋子看看,门是从里面插上的,他肯定在家!”
冯褚听不下去了,直接跨进了门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进门的一瞬间,气温好像瞬间下降了几度,一股凉意蹿了起来,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似……
对了,是昨晚在路边碰到那家门口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冯褚心里瞬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房子比看起来大得多,里面谢如坤他们的声音再次传来,“这里放了楼梯,他可能在上面!”
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动静声。
冯褚打开手机手电筒,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而在他进到里面的房间里后,大门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从楼板上方传来。
“握草!你他/妈忽然鬼叫什么?!”
“吓死老子了!”
“那边……那边有个……”
“啊——”又是一声尖叫。
其他人似乎也被吓到了,脚步声十分杂乱,好像还有人摔倒了。
冯褚爬上楼梯的时候,就见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手电筒光微微有些抖。前方单独站着一个人,拿着手机手电筒往左前方照过去。
那里放着一口棺材,黑色的油漆似乎将所有照过去的光都吸收了一般,一个白影静静站在旁边。那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脸色有些过分苍白。
楼板上光线更加黑暗,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再加上那口棺材,这些凑在一起,冷不防看去,还以为那是什么东西,会被吓到是正常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是谢如坤的声音,带着愤怒。
其他人大概也反应过来,纷纷松了一口气,走了过去,跟谢如坤站在一起,一副讨伐对方的架势。
“你他/妈故意吓唬我们呢!”
“刚才敲门你怎么不吭声?”
那个年轻男人声音淡淡的,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我上来找个东西。听力不太好,刚才没听到。你们是来借东西的吗?”
冯褚看到这里,背上已经冒起了冷汗。
这个年轻男人,给他的感觉跟昨晚在路边遇到那个一模一样,虽然长相不同,但是那种淡漠毫无起伏的语气,过分苍白的脸色,平静得诡异的眼神,如出一辙。
特别是那句‘你们是来借东西的吗’!
还有现在的情况,光线这么暗,哪个正常人会摸黑到楼上来,还站在棺材边上?!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有问题!
冯褚已经开始后悔这么莽撞的进来了!
谢如坤他们却尤未擦觉,还试图威胁对方,“我们不是来借东西的,你把钱藏哪儿了?……”
冯褚赶紧叫住他,“谢如坤!”
在这样的环境下,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正常人都会被吓到,这几个年轻人也不例外,惊叫声中,又挤到了一起。
不过谢如坤胆子比较大,再加上有了刚才的经验,他虽然被吓到了,但是很快镇定下来,拿着手机照过来,看清楚是冯褚后,松了一口气,又立刻紧张起来,显然是顾忌他警察的身份。
他眼神警惕的看着冯褚,问道,“褚哥,你跟着我干嘛?是我爸让你来的?”
要不是情况特殊,冯褚简直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些什么玩意,那边那个诡异的人一点不担心,反而防备起他来了!
他压下怒火,对谢如坤道,“你先过来,出去我再跟你说!”
却见后者更加警惕,“为什么要出去,在这里说不行吗?”
说话间,冯褚明显感觉到更冷了,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他下意识将手伸到腰间,那里有他的配枪,过程中,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棺材边上那个年轻男人。
“你们刚才说那些话我都录音了,你现在过来,跟我一起出去,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当着你们的面把录音删了。”他极力保持镇定。有些话,他本能的知道不能明说,于是换了一种说话方式。
谢如坤他们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互相对视一眼后,由谢如坤发问,“褚哥,你说话算数?”
冯褚点头。
谢如坤再次跟其他人交换眼神,而后一咬牙,答应下来,“行,我们跟你出去。”
话音落下,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棺材旁边的人开口了,“警官,看来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冯褚闻言,心中一紧,“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对方静静的看着他,“我就当你是真的不懂,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其他人你都可以带走,但是这个叫谢如坤的人必须要留在这里。你放心,他只用在这里待过今天,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不行!”冯褚想也不想就拒绝。说句不好听的,他会来这里,目的是就是为了谢如坤,而不是其他人。
“警官,我想你是对自己的处境可能有些误会,我同意让你带人离开,只是因为不想跟警察打交道,而不是怕你这个人,又或者你腰间藏着的东西。”他直接把话挑明了来说。
冯褚瞬间愣住了,因为他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开始对方就称呼他为警官,明显是知道他的身份,还知道他带了枪,可是他很确定没见过这个人,除非……
下一刻,他的猜测变成了现实。
只听年轻男人说道,“冯警官,我们夜里见过的。当然,那个不是我。不过都一样。”
冯褚一颗心狂跳起来,背后几乎被冷汗湿透,他直接拔/出/枪来,瞄准对方,一边朝谢如坤他们吼,“赶紧给我滚过来!”
对方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完全没把他和他的武器当回事,依旧站在棺材旁边,静静看着这边。
冯褚视线余光见谢如坤他们跟傻了一样站在那边,几乎要被这群傻叉气死,又吼了一声,“还不滚过来!”
几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跑了过来。不过他们不知道内情,估计更多是被冯褚和他的枪吓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还有人问,“冯哥,这个人是逃犯吗?其实我们之前就觉得他不对劲了,每天……”
“闭嘴!”冯褚咬牙切齿,“赶紧给我滚下楼,然后出去!”
“哦……”
几个人讪讪的往楼梯口走去,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就停下了。
“又怎么了?!”冯褚简直想打人了。
一阵倒吸气的声音,之后才听谢如坤的声音响起,结结巴巴,不自觉的有些颤抖,“褚……褚哥,楼梯……楼梯不见了……”
冯褚心底一沉,飞快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原本应该是楼梯口的位置,变成了木板拼接而成的楼板,带着厚厚一层灰,并且手机光照范围内都是这样,连脚印都没有,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过一般。
周围的黑暗之中,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一般。
年轻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冯警官,我改变主意了,你们谁都别走了。”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明明是盛夏七月,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冯褚恍惚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在飘动,举着手机照了上去,瞳孔瞬间扩大。
屋顶的高度诡异的被拔高了很多,一根根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线从顶上垂了下来,末端挂着一个又一个巴掌大小的人偶,随着风轻轻晃动,它们都穿着统一的白衬衣黑色西裤,跟棺材边的那个年轻男人一模一样!
冯褚看到一根挂着人偶的线断开,人偶掉了下来,落在楼板上,发出轻微的声音,就跟刚才的窸窣声是一样的。
接着,更恐怖的情况出现了。
只见地板上的人偶忽然动了起来,先是双脚,扭动着一点点膨胀变大,到达正常人大小后,再是身体和双手,最后是头部,整个过程十分的惊悚。
它最后变成了正常人大小,那张脸,是如此的熟悉,正是冯褚夜里在路边见过的那个年轻人。
他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冯褚,用淡漠的声音跟他打招呼,“又见面了,冯警官。”
之后,更多的人偶掉了下来,不断变大,最后变成真人。
谢如坤几人已经被吓傻了,瘫坐在楼板上,挤在一起,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只余颤抖的呼吸。
冯褚拿着枪和手机的手,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他咬着牙,将手机照向周围,只见光照范围内,密密麻麻全是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裤,脸色苍白得可怕的人,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