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凶灵徐娅撕扯仇人灵魂的动作突然一顿。凄厉哀嚎及求饶声中, 她缓缓转身。
被鲜血所浸透后呈现出暗红色的衣裙, 凌乱的长发遮了半张脸, 因仇恨愤怒而扭曲的五官……现在的她, 完全没有当初活着时的温柔美好的样子。
可是周城就是知道，这是她。
“徐娅……”他的声音哽咽。
“是你啊……”徐娅一点点冷静下来，眼神略微有些迷茫, 语气却又带着两分熟络, “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在等待不知道会不会再次来到这里的仇人的三百多个日夜里，她其实不是一直孤独一人，除了偶尔会误入那边的路人外, 还有一个人经常会到那边去，就坐在那里，自言自语说很多话，又或者一言不发，他会坐很久很久，然后才离开。
不过徐娅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清醒的，很多时候都被仇恨和愤怒支配着，如若不是绯色设了结界, 她手上或许早就沾染了人命。
所以她对于周城，了解很有限。知道他的名字, 知道他喜欢她很久了……但也只能是知道，因为她已经死了, 隔着生死的那一条线, 无法给出任何回应。而且她也没有多余心思可以放在这种永远没有结果的爱情上, 支撑她的仇恨和愤怒，她必须不断的回忆仇人的脸孔，让自己陷入更深的仇恨和痛苦之中，才能一直存在下去。
她曾经动摇过，这样的等待是否值得？万一她的仇人，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永远不会回来……那她忍受的所有痛苦，不就成了徒劳？
好在她最终坚持下来了，在今天等到了她的仇人，了结一切。
“徐娅……”周城几乎要哭出来，“我……对不起……要是我那时候勇敢一点……”
徐娅出事的那天傍晚，他准备好了鲜花和小礼物，就连电影票都买好了，心里不断的鼓励自己，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将花和小礼物送出去，告诉她‘我喜欢你很久了’，问她‘能不能约你一起看电影’。如果她能答应，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不答应也没关系，不要死缠烂打，不要让自己的喜欢给她造成困扰……
他坐在她们店门口对面的休息长椅上，一边等她下班，一边在脑子里把过程演练无数遍。
终于，等到了徐娅下班。
他穿过马路，向她走去。
那时候他已经走到了离她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再往前几步，就到了她身边。他鼓足了勇气，正要开口，她店里的同事忽然喊了她的名字，她回头，与对方交流着什么。
过程中，她的同事指了指他的方向，她随后也看了过来，略有些疑惑的眼神。
他顿时紧张得不行，一张脸憋得通红。
她的同事顿时笑了起来，她却是朝他温柔而礼貌的点了点头，便收回了视线，继续与同事交谈。
那一刻，他忽然就很自卑，觉得她那么好那么温柔，值得更好的人，而他配不上她。
告白的路途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差最后一步时，他却开始退缩了，一步步倒退，最终回到原点。他抱着花和小礼物，穿过马路，回到那张休息长椅上，看着她跟同事交谈完后，独自离开。
她的同事大概是比较八卦的性格，在她走后，穿过马路过来跟他搭话，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小娅？”不等他回答，她又继续说道，“别否认了，你坐这里看我们家小娅很久了。我跟你说，小娅她现在还没有男朋友，你可以试试跟她表白，趁她现在还没走远，赶紧追上去，万一就成功了呢！”
那个时候，他是很心动的，可是最终败给了自己的自卑。
“……不、不用了。”他结巴的拒绝，抱着花和小礼物起身跑了。
等明天，明天我一定跟她告白！
他当时是这样想的。
却不知道，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他却再也没有向她告白的机会。
……
“对不起，徐娅，对不起……”周城哭了起来，“如果我那时候听王佳的话追上去，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对不起……”
“是你啊。”徐娅声音淡淡的，有些感慨。不同于之前，这次她是真的想起来了，关于周城这个人的事。
记得第一次见时，他往她们店里送外卖，大概是新手，再加上性格内向，他有些紧张，不小心把东西弄洒了，那时候憋得一张脸通红，一个劲儿的跟她道歉。
她性格一直比较温和，再看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就不生气了，反正东西洒得也不是很多，将就一下就好了。
她一直记得，当时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因为一件小事，对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感恩戴德的表现。
自那以后，她再点外卖的时候，只要是他送的单子，总是会附赠一杯奶茶或者果汁。刚开始的时候，她没多想，后来跟同事说起，才知道是他特意买的。
出事那天下午，同事还特意跟她提起过他，说他那个样子，估计是要表白。
她那个时候想过，如果他真的表白，或许可以试试。不过他有点太内向了，当时都走到附近了，最终也没把话说出口。
她也没在意，想着顺其自然，就回家了。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
“不怪你。”徐娅努力微笑，“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因为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我只是……运气不太好啦。”
周城看着她，眼泪控制不住的滚落。
“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徐娅问道。
周城猛摇头，“没有，很好看，跟以前一样好看！”大概是怕她不信，他又补了一句，“真的！无论什么时候，你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徐娅听到这话，忽然就有些难受。因为感动，也因为遗憾。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像现在这样勇敢……不，不止是他，如果她自己不那么被动的等待，而是主动跟他说话，哪怕只说上一句，或许后来就真的不一样了。
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想再多也没用。徐娅收回心思，朝他笑，“谢谢你之前买给我的东西，我很喜欢。谢谢你，这一年来的陪伴。谢谢你……喜欢过我。”
“徐娅……徐娅……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周城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连喜欢都不敢说出来！对不起！”
徐娅缓缓的飘到他身边，尝试着伸手去触碰他。可是她现在是灵体状态，手从他的身体穿过，无法触碰到。她愣了愣，而后收回手，小心翼翼的，贴着他脸的边缘，假装是碰到了。
“周城，我记得你的名字。”她说，声音温柔，“真的不怪你，不必自责。我很感谢你喜欢我，不过我现在希望你能快点忘记我，然后喜欢上别的女孩。到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勇敢的跟她表白。”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还能再遇见你。”
……
“哪有什么下……唔！”心满意足吃完了一份烤鱼，嘴闲下来的空隙，正好听到这句话，九命下意识就想科普‘什么投胎轮回下辈子都是假的，人死后灵魂消散，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个真相。
而旁边的姜晴天一听到他开口，立刻就猜出下面的内容，她下意识的爆发手速，抓了一只麻辣小龙虾塞他嘴里，及时把剩下的话堵住了。
九命疑惑看她，“晴天你干嘛？”
姜晴天竖起食指放到嘴边，示意他小声点，“你别说话了，明天我给你□□吃的菜。”
九命懒得思考为什么，反正这对他很有利，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
那边的小小插曲，没有影响到周城和徐娅。
他努力想要去触摸她，手却徒劳的从她身体穿过，最终只能颤抖着伸出手，等她缓缓靠近，假装是牵手了。
“徐娅……”他哽咽着喊她的名字。
“你刚才说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看，那就记住这样的我就好了……”徐娅努力微笑，“周城，你走吧，我不希望你看到接下来的我。”
周城下意识想要拒绝，就听徐娅又说，“就当是我求你了……”她说着话，漂浮着，向他伸出手，做出拥抱的姿势，“再见了，周城……”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周城红着眼，伸手回抱她，艰难说道，“再见，徐娅……”
拥抱之后，他带着他的外卖箱子离开了。
临走时最后回头看一眼，徐娅也在看他，轻轻的朝他挥了挥手。他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徐娅……”
周城走了，徐娅转过身，情绪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疯狂，而是十分的冷静，却更让人心疼。
她飘回阵法之中。
原本已经停止了惨叫的灵魂，重新被恐惧所笼罩，下意识的求饶。
徐娅无视他的话，冷静的，一点点将他的灵魂撕成碎片。
一切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谢谢你们。”徐娅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真心感谢道，而后又看向绯色，对他说，“杀了我吧。”
“不再最后看一次日出吗？”绯色问。
徐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不用了。”
看得多，只会更留念。
“那么，再见了。”绯色说完，看向旁边的玉衡，“甜甜，拜托你了。”
徐娅平静的闭上眼。
玉衡点点头，伸出手触碰她的灵魂。
一瞬间，灰飞烟灭。
只余下一颗小小的血红色珠子，落进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