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六十七章 故友遗像
“阿弥陀佛，善……”得到李东八的回应，在场几人却没有多大的惊憾，反而自心中升起了一股悲凉感。画可将当时的画面定格，可人却不得长久。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老去，也会死去。而世上，又再留下李东八独自一人，这也是他们心中悲感的由来。一语和尚作为佛门子弟，却仍为那李东八心生悲哀，当即低声道了一句佛号，以定心神。
既然有这幅画像，那么……李东八急转回过头，见自己的肖像对面墙壁上，也挂着一幅画，与自己的肖像遥远呼应。乍一看那另一画像中人，李东八脑袋轰的一声响，似是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中只有那画像，像是天地间，只存在那人与自己，恍若失神一般。
当李东八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另一侧，另一张画像前。只见那画中人年纪与李东八相仿，同样的青年俊杰，却穿着一身素白长袍，发髻高挽，未带高冠，两条纶巾随风而动。动作与当时的李东八一样，持笔远望。脸上少了李东八那种傲世神色，却多了一种淡然的恬静。那熟悉的面容，让李东八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伸手，指尖轻轻抚摸着画中人的衣摆，跟着墨迹而下。笑看着两幅画像，同样远望，但摆在对立面，便像是两人互望一般。
“哈……”李东八无言摇头苦笑一声。望着两幅画卷，记忆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年。那年两个意气焕发的清俊新杰互生不服，却又不能公平比试，毕竟一个修的是道，一个习的是医，便用了双方都没有深研的的丹青来比试。
那日亦是如此，两人互相对望，互相作画。最后画成，却从对方的画中找不出丝毫的瑕疵……但又不甘承认，还为此互嘲了一顿。
“你看你这画，怎么把我画得那么嚣张？”
“你才是，我眼神有那么呆吗？”
“我就照着你的样子画的，画是什么样，你就什么样。”
“胡扯，我眼睛才没那么呆滞。”
“要不要我撒泡尿给你照照？”
“滚，别人修道你修道，怎么就跟别的道者差那么多……”
想起往事，小傅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荡一样。只是，也仅能仿佛罢了。故人已逝，今生今世，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唯有眼前肖像，仍能看见当日之风采，聊表缅怀。李东八也没有想到，当年离开此地之时，作为留念。将自己的丹青赠与小傅，却能保存至今。
“恩师……”一直不敢说话的傅忠南见李东八神色失落，颇有些伤感之情，低声询问一句。
“没事，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罢了。”李东八深深吸了口气，将那情绪压抑下来。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也做不到佛家那般无情无欲。
屈臂拒绝了傅忠南的搀扶，李东八再度叹气。闭目片刻，定身稳气，站在故地，再看旧物，李东八寻死之心却更盛以往。若是不死，今日之景，还会重复在白元清、重复在一语和尚、重复在所有人认识的人身上。
李东八实在是不想，不想再看着一个个挚友先后离世，而他，仍独自存活在这世上，一生又一生……
再睁眼，看着自己的肖像，将那忧愁情绪驱散掉。李东八轻咳一声，昂首问道：“你能认出我，就是靠的这幅画像吧？”
“是。”傅忠南解释道：“傅家宗祠，除了少数人以外，别人是不允许进来的。所以他们都不曾见过恩师，才如此冲撞。初见恩师，晚辈也是心生震惧。但老祖曾说过，恩师是奇人，奇人自有异象。”
“那你可知道为何？”李东八神色逐渐缓和了过来。这傅忠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东八能与当年一个模样，不曾老，更不死去。可心中难免会有猜疑，李东八不可能杀了小傅的血脉，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不死特质告诉他。
傅忠南却是作揖弯腰，冲着李东八行了个大礼后道：“老祖曾说，恩师已入仙人之列，与天地同寿。只是游戏人间，未正仙位。”
“还有何人知晓？”傅忠南所说的，介于正确与不正确之中。只要李东八想，的确可以立刻白日飞升，位列仙班。只是滞留阳间，却不是为了游戏人间，而是为了找死……不过，这傅忠南知道的并不多，更不真切。李东八不知道傅家中人还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事情，更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脾性。
“傅家中，除了家主，无人可阅老祖亲笔。”傅忠南再次回应道。意思很明白，傅家之中，除了家主以外，没人知道李东八的事情。
旋即，李东八也明白过来了。看来傅家人只知道有个叫李东八的人对他们家族有大恩，却不知道李东八究竟是何人，又有什么异能。所以才有了之前那场闹剧。李东八闻言淡笑一声，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以小傅的脾性，又在可能将自己的秘密到处扩散。恐怕也是为了能将金针送还自己，才秘密留言给历代家主，将自己的事情透露一分，让他们加以辨认，以免被有心人骗取了金针……
不再多言，李东八跨步走到那列放灵位的高台之前，目光直接看向最高处，最大的一个灵位。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李东八苦笑无言。点上三支南香，立在牌位前，轻言笑道：“我只知你愚，却不知你如此迂腐。”
“当日赠你金针，说了不过一句戏言，你竟当真。更坑苦了自家后人，着实是蠢！”李东八无视在场所有人，自顾自地对着那最高的灵位说着。虽然知道今日之话，他再也听不到，也给不了他任何回应，李东八却仍自说自话道：“有时候，真想看看你投胎到了哪里，找上你，再臭骂你一顿！”
说是这样说，李东八也真的这么想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纵使找到了故友转世之人，那有如何？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世之事已然忘却，再次找到，也只是为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李东八笑骂一句，脸上是笑着，神情却显得是那么的落寂。最后一声长长的叹息，李东八回过身来，朝傅忠南道：“这里骂得不够痛快，带我去你家老祖坟头那，我好好骂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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