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堕落天使
如黄金般璀璨的金发, 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眸，恍若造物主恩赐一般的美丽外貌。他看上去就像是应该出现在壁画上的天使，但当他脚下的白色旅游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时，他变成了真实。
在场的人, 几乎少有不为这样的美丽所惊叹的人。
但当他抬起眼眸，冷冷地睨过来时, 之前如梦幻的美好顿如泡沫般打破, 一身凛然的气势直接让在空调的调控下恒温的一楼大厅变得如冰天雪地一般。
拉法埃莱冷漠而厌恶地扫了一眼这座黑暗腐朽程度俨然翻倍的旅馆大厅, 虽然他不曾下过地狱，但这样浓郁而腐朽的黑暗, 却让他下意识让他想到了传说中的地狱之门。
何等肮脏之地！
拉法埃莱冷冷地看向那个穿着条纹西装, 眼眸漆黑的男人，用满含厌恶的语气道：“恶魔。”
恶魔的存在，让一向动手前先观察环境的拉法埃莱直接抬起手, 白色的火焰倏地燃起, 朵朵如白云一般好看却无比危险的白色火焰漂浮在拉法埃莱的身边, 而后猛地向穿着条纹西装的男人扑了过去，完全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干脆又凶残。
条纹西装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不是愤怒, 而是恐惧。
他完全没有想到, 都到了这个年代，竟然还有巫师的力量能够蕴含如此纯粹的光明力量。要不是他这个做恶魔的自有一套鉴定混种天使的方法, 他几乎以为这具人类的躯壳中存在着一个来自于天堂的天使。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混种恶魔的存在, 是在地狱看来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混种天使, 同样是引天使的灵魂进入人类的皮囊里，却是连天堂己方都认定违法规则的行径。
那样的天使披上了人类的皮囊，他们的荣光因此被污染，基本就是半堕落状态，根本无法发挥天使原本光明的属性。
只要不想永生永世无法回到天堂，没有天使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当然，不排除有些天使本就想要体验人类生活，选择做朝生暮死的人类，愚蠢又可悲。
然而，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
这个巫师太过强大，哪怕在他处心积虑构建出来的微型地狱里，他的力量不受到人类皮囊的制约，感受着那充满了光明力量的火焰，虽然意识到这个事实让他内心崩溃至极，但悲催地，打不过还是是打不过。
条纹西装男竭力掀起旅馆内积累了七十多年的黑暗力量，但还是一瞬间被光明所吞没，完完全全的压制。
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人类白巫师究竟是什么鬼！
条纹西装男心中的崩溃，在光芒充斥在整个旅馆大厅，并毫不客气地向着周围蔓延开来，就连旅馆的墙壁都要透出这灼灼光芒时，首当其冲的便是大厅里的两个吸血鬼，紧接着便是潜藏在旅馆各处凶鬼恶灵。
这白色的光芒对于旅馆里某些非人类存在，无异于当头一桶圣水浇在身上。他们生前死后不断积累着的恶在白光之下无所遁形，纵是旅馆前台处的两个助纣为虐的人类，他们也在疼得嘶喊打滚，仿佛他们与那些死去的恶灵没有半点区别。
“咔，咔咔。”
这是吸血鬼女伯爵和她的情人手指上的日光戒指不堪承受此时纯粹而剧烈的光芒，终于寸寸断裂的声音。
即使是能够让吸血鬼抵御阳光对其惩戒的日光饰品，终究承受不住这些仿佛直接来自于天堂的纯粹光芒。
他们的面上甚至不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来，他们的躯体直接在光芒下化为灰烬。
光芒由微弱攀升至刺目的耀眼不过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但亮到了极致，充斥在整个旅馆里的光芒终是渐渐地黯淡下来。
拉法埃莱笔直地站在大厅的中央，他的身影自光明中徐徐析出。灼目的光芒中，他的身后依稀有着羽翼状的虚影收拢起来，只是，这一幕，哪怕是拉法埃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光芒散去。
方才在大厅里站着的男女吸血鬼，他们的身躯在方才的极致光明中化为了堆在大理石地面上的一撮灰烬。
吸血鬼的体内自远古之时，从该隐开始便流淌着源自于上帝的诅咒。依靠着鲜血，他们固然有着近乎永恒的生命，但他们的生命，只有一次。
他们没有灵魂，只有冰冷的躯壳。躯壳散尽，便是他们生命终结之时。
还有那些潜藏在旅馆各处的凶鬼恶灵，他们负罪的灵魂在光芒中一并消散。他们不必下地狱，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存在的可能。
迎面撞上混种恶魔的拉法埃莱，心底被激起的厌恶比遇到恶灵邪神还要来得浓重。再加上拉法埃莱与日俱增的魔力，他刚才一个没控制住，这家旅馆里的恶鬼们就被他一并净化至虚无。
干掉了吸血鬼干掉了无数凶鬼恶灵，那两个助纣为虐的人类也随之化为灰烬，偌大旅馆中，只剩下一些被残害了的无辜灵魂，倒在大厅电梯前的两个人类男女，地下室里被关着的两个年轻女人，以及地下室中被转化豢养，变成其他吸血鬼专属血奴的四个孩子。
那四个孩子已经被转化成了吸血鬼，但他们的鲜血却以着特殊的工具导出。如果拉法埃莱没有猜错的话，有吸血鬼饲养他们，然后再以他们的鲜血为食。
拉法埃莱忽然觉得，让之前那两个吸血鬼，哦，还有墙壁里封着的那两个半死不活的吸血鬼，就这么干脆死掉，明显便宜他们了。
而且……
拉法埃莱冷着脸，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咔嚓”一声，以拉法埃莱站立的地方为中心，陡然裂开。蛛网似的裂痕猛地延伸出来，构成了一幅荒诞可怖的画面来。
拉法埃莱的心头，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着。
不仅是因为地下室的那四个懵懵懂懂，呆坐在沙发上，由着输液管将他们鲜血抽出的小吸血鬼——他们的真实年龄或许没有外表那样的年幼，但他们的心智却被完全地迷惑。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枯燥地重复着吸血输血的过程。
更是因为，刚才那只该死的恶魔，如果拉法埃莱没有感知错的话，他那一击并没有成功要了他的命！
拉法埃莱的神情紧绷，抬手一招，一根羽毛飘飘荡荡地飞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根灰黑色的翮羽，看上去是从大型鸟类的翅膀上掉落下来的。
拉法埃莱天蓝色的眼眸在这一刻锐利至极，锋芒毕现得几乎不像是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少年。
“呵……”拉法埃莱的嘴唇动了动，一字一句，隐含着极致的愤怒，“堕……”
拉法埃莱到底没有将那个词语说出来，仿佛那个名词跟堕落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会脏了他的嘴一样。
然而事实上，比起厌恶排斥，此时拉法埃莱的眼眸里更多的却是近乎迷茫的痛苦与叹息。
拉法埃莱手指合拢，那根灰黑色的羽毛“腾”地燃烧起来，在空气中渐渐化为虚无。
洛杉矶的某处，半具身体焦黑的男人像是垃圾一样被一股力量直接扔到了角落里。仔细看看，竟然就是那个穿着蓝色条纹西服，刚刚被拉法埃莱迎面一道白火烧了个正着的男人。
或者说，恶魔。
千钧一发之际救了那个恶魔一命，却嫌弃地将他扔到角落里的，是一个金发的女人。她的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袍，赤足踩在地面上，身后依稀有双翼模样的黑影收拢起来。
她高高在上地睨着蜷缩在角落里半残状态的恶魔，神情里充满了厌恶。
“何其弱小……”金发女人不屑地睨着恶魔，冷冷地道：“巴尔萨扎，你应该庆幸，吾与你的主子有过约定。”
不然，以着她尊贵的身份与地位，岂会出手救下这个没用的废物恶魔。
“咳……咳咳……”真名为巴尔萨扎的恶魔顾不上在意金发女人语气里浓浓的厌恶与不屑，方才那一下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此刻面对的不仅是皮囊的损坏，还有本身灵魂的重创，以至于此刻他连话都说不出口。
虽然上头有约定，作为主人的得力下属，巴尔萨扎多次来往人间布局，不免会遇上眼前这个自称加百列的混种天使，但他心中对这个“加百列”的不屑并不亚于她对自己的厌恶鄙夷。
虽然那件事在地狱之中都是被禁止提起的大事，但巴尔萨扎可是知道，真正的加百列在五万年前被路西法和米迦勒给打没了，十有八-九是陨落了。至于眼前这个，就这么一对羽翼，分明是下三级的天使。
自称加百列？
好歹也先给自己加上五对假翅膀吧！
只不过是看在交易的份上，巴尔萨扎他们这些恶魔揣着明白装糊涂，单看着这个画风清奇脑筋有问题的大天使能折腾出什么把戏来。
就现在的成果而言，算是互惠互利。
毕竟，他的王需要一个完美的通道真身降临人间，而这个“加百列”需要在人间掀起灾厄，以此来检验人类灵魂的善，为天堂甄别出真善美的灵魂。
他们的合作，不代表这个双翼大天使能够踩在他们的头上。
她又不是真正的加百列！
只是现在，巴尔萨扎伤势过重，根本说不出话来。同时，他的心中亦充满了绝望。
他在七十多年前，费尽心思在洛杉矶这个天使之城规划出来的庞大地狱阵法，有两处的节点没有回应他的魔力，一处节点回应的黑暗魔力充满了排斥意味，最后一处反击而来的更是充满了光明的魔力。
其魔力之纯粹，巴尔萨扎有理由怀疑，那是一个以巫师之身，进入光明教廷，日日向上帝虔诚祷告的主教，不，宗主教级别的白巫师！
而在那个人循着魔力而来，向他毫不犹豫攻击的那一刻，巴尔萨扎觉得自己没有猜错。
盛极了的光明魔力，有些像是天使的荣光，亦有些像是人类圣徒虔诚到了极点的圣力，而当时能够发挥出十分实力的恶魔，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他承认，他在地狱只是一个依附于主人势力的恶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会被人类巫师、主教随意吊打的存在。
他毫不怀疑，他七十多年前苦心谋划的一切，已经报废了。他必须在千禧年来临之前，另寻方法。否则，他这条小命还不够他主人一口吞下的。
虽然他是因为“加百列”的到来才捡回一条命，但对天使印象也不好的巴尔萨扎完全没有道谢的意思。而那个混种天使，也不需要巴尔萨扎的道谢。
伪装成人类模样的金发天使不屑地瞥了巴尔萨扎一眼，转身走出了小巷。并没有走出多远，她就听到了小巷里传出半声惨叫。
那是附近的流浪汉在小巷里“寻宝”，却被重伤的恶魔直接吞噬，将他的生命与灵魂作为修复自身的养料。
金发天使下颌微抬，神情里充满了轻蔑。
呵，恶魔。
为了取悦天父，达成自己的梦想，她屈尊与恶魔达成了合作，但这并不代表她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对恶魔这个种族另眼相看。
对于她而言，眼下的虚与委蛇是她完成目标前的必要牺牲。
她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在路边。
在经过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金发天使放缓了脚步，眼睛瞥向了橱窗的玻璃。
橱窗上，隐隐约约倒映着一个身影。
并不是她现在西装革履人类精英的模样，而是穿着白色长袍，双翼低垂的真实。
橱窗里天使微垂的羽翼慢慢舒展起来。
那是一对宽大的羽翼，泛着灰黑色的羽毛整齐地排列，羽尖上流转着如萤火般闪烁着的荣光。虽然微弱得仿佛一个叹息就能够吹灭，但依旧宛如精雕细琢般的美丽。
这是天使的荣耀。
只是，金发天使虽然竭力舒展羽翼，但她只有左边的羽翼能够完整地舒展开来，右边羽翼的羽骨部位无力地耷拉着，明显被折断的部位泛着焦黑的痕迹。
她虽然成功抢下了巴尔萨扎，但她为此付出了相当严重的代价。
那个人类巫师，是谁？
在极致的光芒之中，她竟没有看清他的脸庞。除了确定他并非如她一般的天使以外，再无其他。
金发天使的眼睫微垂，她抬手按住心口的位置。
一定是因为她来到人间，为了天父的世界消耗了太多荣光，以至于连一个普通的人类巫师都能够伤到她。
天父啊，为何祢要对人类如此宽容？
他们满身罪恶，蝇营狗苟，信仰不坚，充满了谎言与背叛，根本就配不上天父所给予他们的宽容与厚待！可偏偏，天父对他们的宽容几乎是全世界独一份的，只要诚心忏悔，便可能获得原谅。
想到这个，金发天使的面容变得冷硬起来。
她会证明，她的理论与做法才是正确的。唯有经历过重重考验的灵魂，才有资格进入天堂。
她忽然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什么。
是他。
那个人类驱魔师正在召唤她。
金发天使缓缓收拢羽翼，身体悄无声息地消失。
她愿意回应那个人类，是因为他是地狱恶魔紧盯的对象。
他就像是人间众生的一个缩影，而她作为天父最忠诚的天使，十分乐意考验他，看着这个曾经犯下自杀罪衍却为了摆脱堕入地狱的结局而不断努力的驱魔人能够走到哪一步。
至于那个伤到了她的人类巫师。
等她取悦了天父，拿回属于她自己的全部力量，她将找到那个人，将他作为下一个考验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