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金丝眼镜
不得不说, 因为拉法埃莱对格雷厄姆家的帮助, 即使男主人及至今日都不了解事情的真相, 但架不住安妮·格雷厄姆和彼得·格雷厄姆见缝插针,鼓动着洛杉矶有实力有威望的精神病医生帮衬本·哈蒙这个刚移居洛杉矶不久的心理医生。
到了现在, 连警方的线都让那位格雷厄姆医生帮着搭上了。
当然,本·哈蒙的专业素质足够高是一方面, 但无人介绍搭线, 想要有今天的工作, 没个五六年是办不到的。
拉法埃莱点了点头, 他之前还打算趁夜过去一趟, 探探雷文斯坎疗养院的底细。不过现在,有正当门路,走一走也无妨。至于理由,拉法埃莱轻松找出。
“哈?”本·哈蒙惊呆了, 不敢置信地重复道:“你以后想要做心理医生?”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目光呆滞,“拉菲,我没有听错吧?”
“至于这么惊讶吗?”拉法埃莱眨了眨眼睛,“本,你觉得我考不上常青藤名校的心理学专业, 当不了心理医生?”
他的绩点成绩和综合实践成绩没有那么糟糕吧?圣诞假期前的学期末考试,他是全年级第一好吗!
第二是泰特。
“当然不。”本·哈蒙毫不犹豫地道, “你是我的骄傲, 拉菲, 你足够聪明,也从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的决定,我从来是无条件支持的。”
“只是,你想当心理医生的事情,让我惊讶。”
本·哈蒙喃喃:“我一直以为,你以后会和薇薇安一样,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奏家。不管哪一种乐器,你都能够走到让人望尘莫及的高度。哪怕不是演奏家,画家也可以。”对于儿子,他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你是我所见过,最有艺术天分的孩子。”
拉法埃莱:“……咳。”
这其实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鉴于上辈子他就鼓捣这些玩意儿了。
本·哈蒙眉头紧蹙,他当然从来为自己的职业而骄傲,得知儿子也想要当一名心理医生时,自然也有点小激动。可仔细想想,心理医生这职业,其实也并不像是看着那般风光。
他们得接待各种各样的病人,谈话治疗的过程,说得直白一些,就是哄得病人冲他倾倒心里垃圾的过程。
每天都得接收各种各样的心里垃圾,还得花时间对自己进行调节。怎么看,这份工作也没有音乐家来得轻松。
倒不是他觉得音乐家这份职业比心理医生轻松,毕竟,想要登峰造极,每一项工作都得付出足够的汗水和努力。外行人往往看的是风光,内行人才知道里面有多少辛苦。
但拉法埃莱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太高了,天赋值太高的影响就是,在别人付出百倍汗水的时候,他五十倍甚至更少就够了。
怎么看,怎么觉得拉法埃莱适合走音乐这条路子。
拉法埃莱的目光漂移了一下,如果本知道,拉法埃莱眼下对心理医生的畅想只是拿来当借口,就为了这周五跟着一起混进雷文斯坎疗养院。而他真正的职业规划,早在泰特决心当FBI的时候已经注定,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的幌子,想要当FBI,心理学知识也是必不可少的。虽然FBI学院没有限制报考人员的专业知识领域,但类似犯罪心理学的专业,无疑是一个好跳板。
本·哈蒙最终点头让拉法埃莱装作实习生,周五的时候跟着他到雷文斯坎疗养院去一趟。他不怀疑拉法埃莱的一些专业能力,就像是他曾经无数次感慨的那样,拉法埃莱太聪明了,一些本·哈蒙在平日里漏出的些许东西,足够让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心理医生。
更何况,这次只是一个有他打掩护的实习生。
如果疗养院里的众生百态能够吓退拉法埃莱的职业规划,那就最好不过了。
拉法埃莱立刻点头,表示自己一定认真伪装,绝不会给他惹麻烦。
虽然泰特很想跟着拉法埃莱一起去,但想到自己并没有半点心理学专业知识,反而……可能跟雷文斯坎疗养院里待着的病人很有共同语言。他默默咽下了想要跟着一起的话,转而看向拉法埃莱房间里那为数不多的几部心理学大部头,决心要好好学习。
不得不说,有关大学的学业问题上,他和拉法埃莱想到一块儿去了。
当天晚上,拉法埃莱走了一趟五月花商场。
因为上午发生的事故,好不容易有了注资重新开起来的商场在普通人眼中俨然成了被诅咒的地方。眼下装修的完美能够让顾客们暂时忘记五年前的惨案,但上午发生的恶性事件让人们深深地怀疑这里是豆腐渣工程。哪怕商场明天打出去八折、七折甚至更低的优惠,想想今天上午进到医院里的那批倒霉蛋,掂量一下自己的身手,恐怕也没有几个敢过来。
这家商场的幕后老板,如果跟恶魔没有什么关系的话,他也是真的很惨了。
拉法埃莱耸了耸肩,循着空气中游荡着的黑暗力量,走到了商场的地下一层。
过来之前,拉法埃莱到网上查了一下这座建筑的历史资料。
这座建筑物于1952年被梅瑞迪家族收购后,改头换面,变成了西海岸第一家五月花百货商场。其前身却是一家名为圣马修的精神病院,倒闭后经过装修改造,变成了一家深受顾客欢迎的百货商场。
精神病院改造成百货商场,只能说,当一个人踩在土地上时,谁也不知道土地下面埋藏着多少尸骨。
五月花商场的地下一层是镜子迷宫,是供游客玩乐的地方。因为上午的事故,那些镜子已经全碎掉了,碎片堆在地面上,无人清理。
拉法埃莱凝视碎片片刻,丝丝缕缕的黑气萦绕在碎片上,不足为虑。他抬脚走了过去,玻璃碎片被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但光洁的那一面碎片,却映出了拉法埃莱的模样。
无数个拉法埃莱。
显然,潜藏在镜子里的凶鬼恶灵并不会因为镜子碎掉就得以脱离此处,亦或是无法再伤害普通人。
只要有能够反光的地方,以之为媒介,他们就能够继续害人。
镜子碎片之中,“拉法埃莱”咧开嘴,天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恶意。他伸出手,掰住自己的嘴巴,猛地用力。
嘴角迸裂,鲜血喷涌。
无数个“拉法埃莱”同时动作,溅出来的鲜血几乎将镜子的另一边染成一片血红。
然而……
“啊啊啊啊啊——!!!”
镜子里面传来压抑的惨叫,原本跟拉法埃莱一模一样的脸陡然变成了原本的鬼脸,他们痛苦地捂住下巴都掉下来的嘴巴,嘶声尖叫。
拉法埃莱目不斜视地走过,淡淡地丢下一句“蠢货”。
凭着这么低级的转移伤害力量就想要伤到他?
谁给他们的信心!
走过镜子迷宫的废墟,拉法埃莱走到了一处墙壁前。抬手一挥,墙壁上本就松动的砖头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弄出一人高的通道来。
拉法埃莱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这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四面八方都是镜子的隔离室。
隔离室的中央是一把椅子,椅子扶手的部位是发霉的束缚带。
这里是镜室。
七十多年前,为了治疗一些精神疾病,有一些疗法相当有名,放在现在无疑是蔑视人权的残酷,是现在精神病院完全摒弃的做法,比如强迫患者直视恐惧的对立式疗法,比如将有人格分裂的患者绑在镜室中,强迫他/她无时无刻不在看着镜中的自己。
拉法埃莱眼眸微暗,抬脚走上台阶,走到镜室的中央,而后慢悠悠地在那把破旧的椅子上坐下。
整个五月花商场的镜子都在塞布丽娜·布朗与那个不知名恶魔的力量对冲下化为了碎片,但地下一层这个被隔绝的镜室里,这四面八方的镜子都完好无损。
显然,这些镜子就是这座建筑物束缚了鬼魂的原因。
拉法埃莱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扶手上,手指慢悠悠地叩击着木制的扶手,清脆的声音在这间并不大的镜室中回荡。
“咚……咚……咚……”
“砰!”
拉法埃莱正对面的镜子里,干净得纤尘不染的镜子突然传出一声闷响,一个手印出现在镜面上。
或者说,镜面的背面。
拉法埃莱停下动作,无所谓地看着周围的镜子。
“砰!”
“砰!”
“砰!”
拍打镜子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目之所及,这四面八方的镜子上出现了一个个手印,交错地印在了镜子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用力地拍打着镜子,挣扎着想要出来。
而在这越来越响的拍打声中,拉法埃莱眼眸微阖。
他的眼前光影明灭,这间镜室过去的记忆一一出现在他的眼前。
被推搡着强行束缚在这张椅子上的少女,惊恐无助却被器具迫使睁大的双眼,无论看向哪里都是她的身影,无论怎样挣扎都不得不面对。
终于有一日,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窜出,钻进了这些镜子里。
从此以后,它们无处不在。
这里所有的人,无论是医生还是病人,都是它们的猎物。
原本的圣马修医院因此发生□□,当时的医生和病人几乎死伤殆尽。正是因为那一次的恶性事件,圣马修医院倒闭,让梅瑞迪家族得以将这栋建筑物收购,将其改造为商场。
“原来……如此。”
拉法埃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低声自语:“根本不是什么精神分裂,而是……恶魔附身吗。”
“砰——!!!”
随着拉法埃莱的低语,镜室里的镜子又一次被重重拍响。拉法埃莱倒映在镜中的影响变成了一个个无处脱逃的鬼魂,或是满眼仇恨,或是痛苦难解。而在一个跟记忆中相同模样的邋遢少女出现的时候,那些鬼魂四散而逃,畏惧地躲远。
拉法埃莱天蓝色的眼眸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刺眼的白色光芒一瞬间充斥在整个镜室中,并毫不顾忌地向着周围扩散开去。
光芒中依稀传出了惨叫声。
路过五月花商场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今天上午刚刚发生了事故的商场。
是错觉吗?
为什么他们似乎看到这栋黑漆漆的建筑物突然爆发出白色的亮光来?虽然只是一瞬,却让人无法忽视?
到底是半夜动手,比起中午太阳最刺眼的时间段对科泰兹旅馆动手的时候,白光再明亮也不怎么显眼。反而在幽深的夜里,一点点光亮就足以引起附近人的注意。
拉法埃莱慢慢地站起身体。
随着他站起的动作,周围的镜子扑簌簌地化为了齑粉,落在了地上。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尘归尘,土归土。
拉法埃莱抬脚,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了自家的庭院里。
舒展着绿色针形叶的枝干,杯状的紫色花朵,夜风一吹,花蕾颤动,恰如一片紫色的花海。
花海的旁边,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小树苗。枝形优美,树姿挺拔。
拉法埃莱摸了摸树苗的枝叶,而后俯身,轻轻掐断一只紫色的郁金香。
拉法埃莱的嘴唇,慢慢地贴在郁金香柔嫩的花瓣上。
人间终究不是鬼魂能够滞留的地方,只是,他有私心。
这是他的花。
***
第二天一早,泰特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拉法埃莱已经起床,正在穿衣镜前换衣服。
听到了床铺上窸窣的声响,拉法埃莱转过头,含笑的眼眸看向泰特,道:“早啊,亲爱的。”
泰特呆住了。他慢慢地张大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几步开外的拉法埃莱。
拉法埃莱双臂环胸,歪了歪头,笑眯眯地由着泰特盯着他看个没完。而在他看到泰特的耳垂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红得几乎透明,而且这红色还迅速蔓延开来,让他家泰特白白嫩嫩的小脸彻底变得红扑扑的时候,拉法埃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拉菲!”泰特有些无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然后一掀被子,光着脚冲向了卫生间……好吧,跑了两步,泰特就硬着头皮,在拉法埃莱格外意味深长的目光里穿好了拖鞋,而后才一溜烟儿地钻进了盥洗室里,“砰”地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拉法埃莱弯了弯眼眸,伸出食指推了推卡在鼻梁处的金丝眼镜,而后转向穿衣镜,仔细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是的,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一点,拉法埃莱除了换上这么一身笔挺的西装三件套以外,还给自己加了一副平光的金丝眼镜。
这金丝眼镜一上脸,拉法埃莱顿时就觉得自己增龄了五岁,还有那么一点……斯文败类的感觉。
呃……错觉错觉,他怎么能觉得自己是斯文败类呢。瞧瞧他家泰特小脸红得那样,他怎么会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