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天堂记事2
数万年之后的某一天。
银发金眸的神祇从生命之树下取出一点土壤, 用双手捧着来到了第一重天的伊甸园中。
在那里，神以自己的外貌为模板，创造出了世界上的第一个人。
拉斐尔始终记得，神在取走泥土, 准备亲手创造新的造物时, 他的神情并不如创造其他造物时的温柔期许，反而满是叹息。
神仿佛已经预知到了什么，但他还是选择这样做。
在那个时候，拉斐尔觉得世界已经很完美了。
大地之上, 生活着无数种族，他们繁衍生息, 热闹极了。
拉斐尔完全不知道神即将创造的新造物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但在他看来，神想要做的事情, 必然有着他的理由。
拉斐尔亲眼看着人之祖亚当的诞生。
拉斐尔倏然色变。
因为他看到了，亚当的身上，除了天堂倍加推崇的七美德以外，他的心灵深处竟然还潜藏着黑暗，那一向出现在恶魔与黑暗生物身上的七宗罪。
谦逊、诚信、节制、慷慨、勤奋、耐心、宽容。
傲慢、色-欲、贪食、贪婪、懒惰、愤怒、妒忌。
难以想象，明明对立相斥的属性，竟然能够出现在同一个个体身上，复杂得让炽天使目瞪口呆。
“亚当。”
拉斐尔听到神祇慢慢地, 仿佛自语一般道。
注意到从大地冲回天堂的加百列, 拉斐尔躬身退下, 回到了第八重天。
他仰头看着散发着蓬勃生机的生命之树，心中隐隐有一种明悟——
要变天了。
*
心不甘情不愿地“接生”了两回小天使，加百列趁着拉斐尔在树下小憩的时候，顺走了一大块土壤。
加百列蹑手蹑脚地离开，却不知怀里半拢着书卷的拉斐尔根本就没有睡着。
生命之树连同下方的土壤，还有这神圣之湖，都是拉斐尔所守护的光之本源的一部分。别说拉斐尔压根没有睡着——对于炽天使而言，睡眠本来就不是必须的事情——哪怕他睡着了，只要加百列动了生命之树下的土壤，拉斐尔就会被惊醒。
他只是装模作样地阖着眼睛，由着加百列顺走那一块土壤而已。
虽然生命之树下的土壤无比珍贵，但那是加百列想要的，拉斐尔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他相信，父神得知此事后也不会因此怪罪他和加百列。
父神对加百列的宠爱，已经到了让炽天使瞠目的程度。
再加上天堂中独一份的相同发眸颜色，略有些相似的五官，拉斐尔没少怀疑，他们六个是捏造出来的，唯有加百列是神亲生的。
咳。
只是，拉斐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加百列竟然这么胡闹！
小半天过去了，加百列竟然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恒星天，悄摸摸地将缩水了不少的泥土糊在了生命之树的下面，又将旁边的泥土扒拉扒拉勉强平了那一块的凹陷。
拉法埃莱：“……”
这算什么？
玩剩下的因为不知道扔哪里好，所以又给送回来，填补那个坑，想要将之前偷土的事情当做不存在？
加百列悄摸摸地离开了，拉斐尔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生命之树下那一处明显跟别处不同的地方。
忽然，拉法埃莱微微睁大了眼睛，脱口道：“真是胡闹！”
***
“路西路西，听我的，捏成跟父神手下现成的造物一样没有意思，咱们要有创造性。”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雀跃，语气里带着对亲近兄长撒娇的意味。
泰特的精神浸在黑暗之中，唯有四面八方有声音远远传来。
“哦？”温和悦耳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一股从容优雅的意味，缓缓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什么叫鬼主意啊，迈克，你看路西。”
“……”
“……当我什么都没说。”那个声音有些不甘地哼唧了一下，旋即又道：“路西，多捏两个头呗，一个头多没有意思。就……捏七个头，嗯，七个，七可是一个有魔力的数字。来吧来吧。”
“角也多一点，前三个头各有两只角，后四个头一只角。”
“哎呀，信我的，捏出来一定好看，非常酷帅的那种形象。”
“身体要特别矫健的那种，嗯，像豹子就行。”
“那个……路西是不是你的手艺有问题啊？为什么成品会这么……呃，有那么一点点丑呢？”
“你以为，这是拜谁所赐？嗯？加布？还有，为什么你光看着，自己不动手？”
“……哈，哈哈，哎呀，迈克你这是……长翅膀的羊羔？哈哈哈，看上去好柔弱的样子哎，没想到迈克你居然喜欢这样的小动物。”
“等等！卧槽，这是怎么回事！！”
“加百列！”这一次响起的声音异常严厉，充满了威严，“语言！你的礼仪呢？”
“不是，迈克，你看，他们活了！！”
“生命之树下的泥土浸透了生命本源，成型之时能够具备初步的灵，确切地说，它们现在并没有彻底地活过来。”温和悦耳的声音耐心地讲解道，“你拿来的泥土，难道之前并不了解这些泥土的特性？”
声音微微挑高，蕴含着某种莫名的意味，大概就是，准备出手收拾谁的威胁吧。
“……我错了。”
“唉……我早该知道，你拿来这些东西的时候根本没有过脑子。”
“路西，我生气了，我要生气了！”
“即使具备了初步的灵，只要没有真正地赋予它们生机，它们便不算活过来。”说话的是那个叫迈克的人，声音清冷，声线冷硬而威严。
“迈克说得对。”路西接口道，“放着几天，泥偶上面的灵就会散去，泥土就会恢复成原状了。到时候你给拉斐尔送回去便好，他不会生你的气的。”
“就这么……放着？等他们的灵散去？”清脆的声音里染上了不敢置信，加百列立刻高举反对票，“别啊，路西，迈克，好歹是你们创造出来的生灵，是你们的造物，给一口气又不难，放着让他们变回泥土多可惜啊。来吧来吧，吹一口气，给他们一个名字，这是在你们手上诞生出来的造物。值得纪念啊。”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有人轻声叹息，“加布，你太容易心软了，这样很容易受伤的。”
“不是还有你们在么。”加百列理直气壮，然后再小小地吹捧一下，“再说了，这可是你们第一次捏出来的泥偶，亲手创造出来的造物。”
……
“Beast，Lamb。”加百列的声音苦哈哈的，“加百列叔叔对不起你们啊，你们只能在大地生活了。我已经拜托了巨龙一族和精灵一族看顾着你们，我也会经常去看你们，你们加油吧。好歹是路西和迈克的造物，要是死在了恶魔和那群黑暗生物的手上，路西和迈克就更不认你们了。”
“要命，生命之树下的泥土未免也太麻烦了。我这块儿泥土应该怎么办呢？幸好我还没有动手。”
“啧，就给拉斐尔填回去吧。”加百列轻声自语，“对，放回去，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很好，最近百年里，我从来没有来过第八重天。对，就是这样的。”
等、等等！
一直沉浸在黑暗之中，无法挣脱束缚的泰特下意识想要挽留加百列——
看看我，请您看看我！虽然很微弱，但我也有了初步的灵，我也是存在着的。不要将我扔回去，我也想要诞生。
想要诞生，想要活下去，想要看一看这个世界。
就在他无法控制流散的生命力，满心绝望地等待着彻底的湮灭时，他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满满的无奈。
“真是胡闹！”
一双手捧起了他，温暖的力量灌入他的身体，一瞬间就补充了他不断流散的生命力。
温热的吐息拂在了他的脸上，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拂开了他眼前的黑暗，让他引颈长鸣。
金红色的火焰一瞬间铺陈开来，却在即将卷到生命之树的时候被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牢牢地包裹住。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张面容。
纯白的长袍垂至足踝，黄金的手环套在双手的手腕上。比黄金还要璀璨耀眼的金色长发编织成发辫垂落在胸前，天蓝色的眼眸倒映着他此时的模样——
一只燃烧在金红色火焰之中的凤凰。
“菲尼克斯。”宛如造物主偏爱，盛极了的面容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他伸出带着金色手环的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缓声道：“汝之名，菲尼克斯。”
火焰散去，隐于羽翼之中。
而后，有着极为妍丽外貌的金红色大鸟扑进了他的怀里，长长的颈项靠在金发炽天使的肩窝处，他的眼中眨动了一下，透明的液体落在了天使纯白的长袍上。
拉斐尔……
浑浑噩噩中，泰特心中恍然。
原来……他就是菲尼克斯吗。
***
“我听说，生命花园里有活物了？”
虽然念叨着未来百年里绝不找拉斐尔自投罗网，但从别的天使那里听说第八重天的生命花园里有了除花草树木以外的生灵，加百列顿时就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颠颠儿地过来找拉斐尔。
金发炽天使的手正在轻抚生命之树，调节树心中的力量。
天堂与地狱刚刚发生了一场战斗，虽然胜利方一如既往是天堂，但天使军团因此战陨落了不少天使。
天堂天使的数量是恒定的，既不会多，也不会少。
当天堂有天使陨落的时候，心核若能够保留完整，那个天使便有几率在生命之树的力量下重新孕育出来。若心核不存，生命之树也会重新提取光之本源，孕育出一位新的天使。
拉斐尔需要做的是，照料生命之树，适当地为一些孕育着天使的光团增减一些力量。
完全可以说，新天使的力量等级在某种程度上掌握在拉斐尔的手中。他可以让一位天赋为权天使的天使以能天使的身份诞生，亦可以让原本可以成为座天使的天使变成最普通的天使。
拉斐尔除了弄不出来炽天使，剩下的等级，在能量的范围内，他可以随意调整。
这是属于拉斐尔的特权。
闻言，拉斐尔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加百列，直将加百列满是促狭笑意的脸给看僵了。银发炽天使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来自己上一次过来生命花园的时候自己都干了什么，顿觉得心虚了几分。
把加百列看得不自在了，拉斐尔才悠悠然地开口道：“怎么？空闲的时间又多了？”
“谁空闲时间多了！”加百列一脸警惕地瞪向拉斐尔，后退了一步，强调道：“我很忙，非常忙！啊，对了，我得着手准备加翼名单，先走一步了。”
说着，不待拉斐尔回答，加百列身后纯白的十二翼舒展，微微一振，他就瞬移离开，回自己的行宫去了。
拉斐尔轻轻地哼了一声，对于加百列之前搞出来的麻烦，拉斐尔这儿还记着呢。他的身形一闪，落在生命之树下。他抬眸看向神圣之湖的远处，那一丛丛挂着红色浆果的灌木丛，缓声道：“他已经走了，你还不出来。”
灌木丛的叶子哗啦啦地一阵响动，但去没有谁从后面冲出来，舒展羽翼，落在他的手臂上。
拉斐尔不禁叹了口气，他抬脚向灌木丛的方向走去，赤着的双足踩在湖面上，只带起些许的涟漪。
“菲尼克斯。”
他知道，菲尼克斯对加百列肯定是有怨言的。谁叫加百列挖哪里的泥土不好，非要挖生命之树下的泥土。
拉斐尔之前还以为加百列有着负担起一个生灵的准备，没想到，那个没有常识的笨蛋炽天使果然是一时脑袋发热，想挖土就挖土了，还拉上路西菲尔和米迦勒做后盾。
结果好么。
一个四不像的兽，一个长着翅膀的羊，虽然出自天国副君和天使军团统领之手，但还是被他们名义上的父扔到了大地上自生自灭。而加百列那个粗心的家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握着的那团泥土虽然没有塑形，但已经生出了一点点灵智，虽然那个灵智微弱得要不是拉法埃莱守护生命本源多年，他恐怕也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拉斐尔不想这个一直求救的灵就这样湮灭，重新化为一堆泥土，只得接过加百列未竟的工作，为那个灵塑造了形体，赋予了他生命，并给了他一个名字。
菲尼克斯。
不同于父神在火焰中创造的凤凰不死鸟一族，在拉斐尔手中诞生的菲尼克斯有着比一般凤凰更加妍丽的外表，羽毛的颜色也不是单纯的红色，而是金红色。
还有他的眼睛。
虽然天堂天使的发眸颜色皆是浅色系，黑发黑眸属于堕天使的，但拉斐尔在赋予菲尼克斯形态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了黑色的眼眸。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虽然恶魔很讨厌，堕天使很可悲，但静谧的夜色，其实也是很美的。
菲尼克斯在他的手上正式诞生，但初始灵的形成是因为加百列的荣光，他跟加百列也有一点关系。他的存在本该让加百列知晓，但菲尼克斯自己不愿意。
拉斐尔想想自己那兄弟背地里不靠谱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引导一个生灵的长辈。一个弄不好，菲尼克斯恐怕就得离开天堂，到大地上跟兽和羊一起在大地上生活。
对比一下大地，还是天堂的环境好一些。而作为生命花园的管理者，拉斐尔有让一些生灵住在这里与他一起生活的权限。只要菲尼克斯不想走，他那么漂亮可爱又乖巧，拉斐尔怎么可能赶他离开。